无限流：潮汐迷宫 第72章 悬灵山（7）

呼吸都开始变得麻木。林萌萌感觉视线中不断闪出眩晕的星点，从头皮传来发麻的冷感，凝滞了她的血液，双唇，脸颊，直至指尖。

她感觉自己在流汗，大量的汗水，即将脱水的预感不断袭来，身体发出警钟。

但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肢体带来的幻觉。

她一定是过呼吸了。

以前的自己遇见这种情况是怎么做的来着？记忆非常混乱模糊，像被风扬起的乱沙，崩塌，分崩离析，又在空中不断地变换，变换，随后下坠，重组，然后等待下一次的飓风。

对了，可以用痛觉把自己拉回现实世界。

林萌萌几乎是倚靠着潜意识中暗藏的惯性在行动。巴普洛夫的犬只在听见铃声时分泌口水，她在身躯发出警钟时给予自己痛楚。

指甲嵌入手腕，深陷的软肉变成青白色，那触感不像是在触碰自己，更像是在搅动一滩早已死去的、腐烂的血肉。

她用力拖拽着手指，切开另一只手腕带来的阻力，直到上臂，留下两道红肿的血痕。

不行，什么都感觉不到。

于是她因血液循环不畅而变得狰狞的双手勒住了自己的脖子。

大脑逐渐充血的感觉反而让她感到好了一些。

手指越发收紧，喉结带来难以忍受的痛感，也带来呕吐的预兆。

林萌萌停下了双手。

麻木的感觉开始逐步褪去。

这时候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紧咬着自己的舌头，此时正在不断泵出鲜血。

但她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眼前的白羽音要如何处置。

果然还是先暂时把她的手脚取下来？反正离开了这里它们还会回来，她不会怨恨自己的。

不，不，不不不不不。那样的话，她还是会逃走，她还是会离开，她还是会突然消失不见，她还是不属于自己，即使她们相爱即使她们受到致命的约束即使她们同生共死即使她们做好了约定她也不会属于自己。

不安。不安。不安。不安占据了她的心房。

既然如此，那就回到那边的时候再取走一次她的四肢？

可是，她的心怎么办？如何才能验证，被带走了四肢的她还能够一直想着自己？即使把心剖出来，也什么都看不见。

这样的想法让林萌萌几近崩溃。

她有时候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希望白羽音长命百岁还是现在就死在她的眼前。

只有她死了，只有她确凿地死在了自己的眼前，只有那一刻她才能确信她是完全属于她的。

她呼吸的起伏让她感到了不安定，感到了焦躁，感到了陌生。

她情愿她死了，然后把她的心脏取出来，和自己跳动的心脏缝合在一起。

喉头传来灼烧的感觉，林萌萌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流泪还是在狂笑。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的额头，林萌萌开始在心中悼念。

热意冲垮了哀思，枪口游移着指向了她完好的那条腿。

又回到了起点。又回到了起点。

林萌萌尖叫着，忍受着好像永世不会终结的折磨。

于是别的什么东西代替她做出了选择。

枪声鸣响，白羽音的四肢尽毁。

她的身躯抽搐了几下，归于平静。

“必须……必须快一点……”林萌萌嗫嚅着，慌乱地开始仪式。

事已至此必须在她的血液流干之前为她借寿。

黑猫的脖子发出咔哒咔哒的断裂声，像是在剔鱼一般，林萌萌颤抖着双手，将它的脊柱整根抽出，摆在白羽音的胸前。

“哈……哈……”她喘着粗气，“黑猫的脊骨……少女的舌尖血……”

她俯下身，嘴唇轻柔地贴住白羽音的额头，舌尖轻点，像是落下了一个湿润的亲吻。

这一瞬间至高无上的幸福感塞满了额叶，大脑迷乱地操纵着整个躯体。

她从怀里摸出藏起来的几张黄符，捏开白羽音的嘴唇，将其迅速地塞入。

“卯时三刻……”林萌萌的声音激昂起来，“啊……时间也刚刚好呢……仪式就要开始了……”

“你说，这样的仪式会不会很有作用呢？”那张陶醉的脸庞突然转向角落里的威尔。

他连话都不敢插，谈何阻止。

威尔的牙关打着架，只能对着眼前的血人僵硬地点点头。

白羽音的躯体很快便开始了抽搐。这并非身体反射或是神经的作用，而是另一种不可抗的、非人为的因素导致的。

她正处于非正常的抖动当中，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中破壳而出。

难道这种滑稽的仪式真的奏效了？

威尔倒吸一口冷气。但至少林萌萌的状态能因此稳定下来了……吧？

寒意侵袭了他的全身。

林萌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收起了笑容，表情冰冷，那双瞪大的、无神的眼睛中看不明白是什么情绪。

她在生气吗？不，好像是疑惑？还是痛苦？那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启动提早了五分钟？”她的语气像是冰冷的诘问，“是我做错了？哪里错了？好奇怪？为什么不是卯时三刻才开始？为什么？失败了？”

黑色的淤泥从白羽音的伤口中不断渗出，黏稠逐渐吞没她的躯体，随后缓缓悬浮在半空中，形成一个吞噬全部光源的多面体。

那东西如同一颗巨大的心脏，鼓动着。但却是液体的状态，不时拉出长长的丝，滴落在地面上。

“扑通。”

林萌萌跪坐在地，眼看着白羽音消失在这团无尽的黑色当中。

威尔直觉上那东西与白羽音先前无意识吃掉的那些玩意非常接近，他不知道这个东西是要吞噬了她还是如何。或许是仪式失败了，按照规则白羽音将被反噬；或许是出格的举动导致程序出现了bug，于是一片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裂痕出现于次，要将既定之外的东西“修复”。实在太恶心了。他强忍着胃里返流的感觉。

但他的猜测错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那团黑色竟然突然炸开，溅了一地的黏液。

白羽音从半空中垂直落下，破碎的衣物下是完整的躯体。

“哈……？”威尔发出不可置信的嗫嚅。

“啊啊成功了……”林萌萌支撑着瘫软的双腿站起来。

“太好了……即使提前了一些时间也成功了呢……一定是成功了，对吧？对吧？毕竟……你看，她的四肢愈合了啊……”

威尔眼神呆滞地点了点头。

“我把我的寿命分了一半给她呢……可是为什么……呜……”林萌萌莫名开始掩面哭泣。

“为什么长出了四肢……都怪我太懦弱了……我为什么不选另一个呢……好恶心……”她抽泣着，“妈妈，要是当初我死掉了就好了。”

她到底在说什么啊。威尔僵硬的脸部抽搐了两下。这种局面到底要怎么挽回怎么阻止。

柳春秋从威尔身后一个闪身箭步，抄起原本供奉用的香炉拍在林萌萌的后脑上。

随着林萌萌应声倒地，柳春秋表情狰狞地冲向了威尔，飞起一脚。

“真他爹的受够你们了，一群废物。”

柳春秋颤抖着双手点燃一支烟，仰起头深吸一口。

药物的作用还没有完全消散，这让他变得格外暴躁。

“我让你干什么，你干了什么，嗯？”他压抑着怒火责骂着，“最后还要我来救场？你只会在背后捅刀子？当初陈逸这个蠢货怎么没把你一并捅个半死？”

威尔不敢作声，被踹到的肋骨隐隐作痛，这个力度大概率已经有了青紫的瘀伤。

他单手拎起白羽音一只手臂，将她一路拖拽到墙边半坐着。

“啪啪。”两个清脆的巴掌拍在她的脸上。

“不……不然用水浇醒……？”威尔生怕林萌萌醒来看见白羽音的脸又发疯。两边他谁也不敢得罪，没想到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最温和最安全的人竟然变成了白羽音。

“嗯？”柳春秋没有动摇，又啪啪打了一巴掌，“水资源本来就不够，你要是之后的路程一口水都不喝了，那我就考虑考虑你那微不足道的建议。”

威尔噤声。

好在一声闷哼过后，白羽音终于有了转醒的迹象。

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是呕吐。

白羽音的腹胃不断剧烈紧缩着，像是要把仅存的酸液也尽数排出一样。

随后四肢百骸的知觉开始恢复。白羽音想起来失去意识前的事情。

她疑惑地活动着本该千疮百孔的手臂和腿，它们现在看起来毫发无损。

“发生了什么？”她眉头紧皱，试图拼凑出零碎的信息。

“发生了什么？”柳春秋嗤笑一声，“你被续命了呗，还能发生什么。”

“……”

“你可别想着叫醒那个疯子。”

白羽音点点头，她注意到了威尔苍白的脸，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

“不如这样吧，”柳春秋长叹一口气，已经很久没有人能让他如此暴躁了，“我们达成一个协议。”

“什么？”

“你就是疯子的保险栓，只要由你来绑住她，就不会有重大的变故，”柳春秋从内兜掏出一条项链，塑封的挂坠中俨然放着一枚小小的胶囊，“稳住她，不要干扰到我，这东西就是你的，稳不住，我就会把这该死的东西扔进河里。”

“那个东西，本来就是给我的。”白羽音没有退让，暗暗争夺着筹码。

“哦，是吗？你们之间的纠纷本就不关我事，依照你的意思看来是你也并不需要这东西了。”柳春秋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我还要一条关于她的情报。”白羽音缓缓说道，“既然我们的纠纷不会和你有利益的纠缠，那么你多卖一点也无所谓吧？我可以稳住林萌萌。”

柳春秋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笑了两声。

“我对她的了解也不怎么多，不如你先说说你想知道什么。”

“她身上特殊的部分，比如说，她是如何改变容貌并且在不同的游戏里随意穿梭的。”

柳春秋挑了挑眉，“你问的太深了。我也不知道。”

“那么，她真正的样貌，或者性格上的特征。”

“嗯……”柳春秋沉吟片刻，“我想这场交易有些太不对等了吧？……名字，我可以告诉你她的名字。怎么样？有了名字就更好锁定目标了吧？”

意义不大。白羽音想道。她完全可以使用虚假的名字和身份四处游走。但或许那个名字能多多少少激发出自己的记忆，从而挖出一些蛛丝马迹。

“好吧，成交。”

于是柳春秋回过身，绅士地弯腰，伸出一只手，将白羽音从地上拉了起来。

“一旦你没有履行我们的约定，你知道的吧？”

“嗯。”

无论如何，这场交易对于两个人来说都没有什么亏损，不如说是互利共赢。

林萌萌醒过来的时候正枕着白羽音的双腿。

“哇啊……”她神经紧张地迅速坐起，额头差点和白羽音的下巴撞在一起。

“对……对不起……”

“是说仪式的事情吗？”白羽音淡淡地回应道，“没关系，我没有在生气。也没有想逃开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冷静下来，我们有话好好说。”

“不，不是……刚才差点撞到你了……”林萌萌小声嘀咕着。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唔，头有点痛。其他的……没什么。”

“威尔说你做完仪式以后就体力不支倒地了，刚好磕在桌沿上，所以头疼吧。”

林萌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哦，这样啊……不过这点疼痛而已，没关系，你看，我手臂上和脖子上的伤，都是为了你而受的呢……”

白羽音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话，只是点头。

“他们两个人呢？”

“出去探路了，暂时不会回来。现在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啊，嗯，好。”林萌萌突然变得忸怩起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为什么会这么害怕我离开？我们约定过的事情我不会再打破的。”

“我……只是有些不安，因为我的妈妈以前总是说，如果我不听话就会抛下我。但我不能接受她离开我……我，我太笨了。”

白羽音的脑海里逐渐拼凑起一些线索。

“你以前身体很弱，经常吃很多药，对吗？”

“是、是呀。”

“你得了什么病？”

林萌萌犹疑地摇摇头。

“你经常去医院吗？”

“我不去医院。妈妈说我的身子太弱了，不能去那种细菌很多人流又很多的地方。都是她开好了药直接给我吃的。”

“你有没有忘记吃药的时候？”

“有，”林萌萌尴尬得羞红了脸，“对不起，我总是迷迷糊糊又很笨拙。”

“……那你有没有产生过一些疑问，比如说，在忘记吃药的时候，好像身体的状态还不错？”

“咦？那不是说明药产生了作用吗？”

白羽音神情严肃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