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流：潮汐迷宫 第53章 青蟹湾（13）

再度恢复意识时，林萌萌发现自己正直挺挺地坐在地上，和白羽音面面相觑。眼睛传来的干涩告诉她，她从头到尾都没有闭上眼睛。

“啊……我不会一脸痴傻地一直这么坐在这里吧？”

王长海尴尬地轻咳两声，转过了身。林萌萌见状脸腾地变红，六神无主地低下头。

身体还残留着剧烈的疼痛，告诉她一切并非梦境。

“你们到底看见什么了？”

“那是……”

“不要想！”白羽音飞扑过来及时捂住了林萌萌的嘴。

但还是晚了一步，思维没有受到阻止，大脑就像不受控制一样，林萌萌已经试图回想。但她意识到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记忆中只剩一片虚无的白色，只有伴随而来的剧烈头痛。

“唔，那个底下真的好痛啊，感觉身体要爆裂开了一样。我觉得如果再待一会，可能就会惨死了吧……”

“不一定。”白羽音脸色有些惨白，“我们在那里失去了时间感和空间感，即使是一瞬的痛苦，可能也会变成永恒。更何况，我们要面临的，说不定都不是死亡，而是其他的什么更加……的东西。”

几人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大概是我们的大脑承受不住，主动阻断了那些东西。也有可能是那些东西本身就无法靠人类的大脑去认知。”白羽音咳出一口血，看起来越发虚弱，“这就是灵猫仙的真相。”

“你是说，灵猫仙就是那些生物中的一部分？”林小米曾经饱读这一类的宗教故事，因此很快便理解了白羽音想要表达的东西。

“啊！”林萌萌突然惊呼，“它们出不来！”

“什么？”白羽音疑惑地问道。

“羽音你当时已经失去意识了所以不知道，那些东西一直跟着我们，好像是想出来，但最后却没有跟出来。所以，它们会不会是出不来的？”

“……很有可能。”林小米接话道，“另一个维度的生物想要跨越维度来到我们这边的世界应该是很困难的。这之间应该存在着障壁，隔绝两个世界。或许就像我们这些三维生物能够意识到二维生物的存在却无法进入二维一样。同样的，低维度的生物进入高纬度恐怕代价也不小，你们能进去都已经是奇迹了。”

“原来如此，现在我确实是大致想明白了。”白羽音缓缓摘下头纱，吓得威尔赶忙捂住眼睛，从指缝里偷偷看。

“羽音，你的脸！？”

“嗯。大概是进入那个空间对于这些东西来说实在难以承受吧。”白羽音不经意地瞥了小宝一眼。

她的脸上虽然依然还存在着骇人的裂痕，但那些嵌在其中的眼珠却已然消失不见。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大概已无大碍。

“我去接苦根回来。他在不远处听你们讲话呢。”秀玲摸了摸小宝的脑袋。

“……好像不用了。”威尔后退了两步，看着几人面前咫尺突然出现的苦根。他正摆着那张笑脸，但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出。

“这具身体已经能在你附身的时候还保持神智了，还给他。”白羽音站起身，全无半分畏惧之色。

“愚蠢，这是我的东西，”那东西操控着不断抽搐的面部肌肉，有些艰难地伸出手指向白羽音，“还是说，你来被我附身？”

“如果你能做到，就附身吧。”

“嘻嘻嘻嘻嘻嘻……”那个东西嬉笑着，却没有移动。

“你放进我身体里的那些东西，已经全被我杀了。”

“那有怎样？只要我想，随时可以制作无数个容器。”

“容器？不见得吧。”白羽音的眼神变得冰冷，“你不会以为自己真的掌控一切了吧？怎么样，你现在使用的这具身体，是不是已经很难控制了？”

它咯咯咯笑着，不作回答。

“你当初想要推秀玲下去，就是感知到了这具身体的情绪波动吧？你害怕身体的主人产生了自主意识，再也没有办法自由控制。毕竟，这具身体对你来说是特殊的。包括我也是，你在尝试将我变成下一个他，占据我的身体，破坏我的大脑和神经，让我也变成痴傻。”

“可怜，明明这具身体也是我控制着另一个容器带出来的。不明白吗？你们从一开始就始终被操控了，逃不掉呢。”

“是吗？”白羽音打断它没完没了的尖笑声，“那么你看看自己的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那东西明显愣了一瞬，向手中看去，看见了半截染血的红布条。

“那个受你操控的空壳救出了苦根后意识到了你的存在，于是凭借自身的意志跳下了断崖。”

“那又怎样？”它咧开嘴，肆无忌惮地发出嘲笑。

“说明他已经找到了你们的维度，并且为我们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线索。”

它依然咧着嘴，空洞的双眼好像洞穿了一切，又好像什么都看不见。

“我们知道你出不来了。并且，存在着你观测不到的视角，你的视野是有限的，这红布条就是最好的证据。这些容器就是你的眼睛，你只能透过他们的眼睛来观测。现在，谁才是那个逃不掉的井底之蛙？”

“对待尔等藐小之物，这些视角完全足够。”

“如果真是如此，你就不必费尽心思地想要把我制作成同样的东西了吧？”白羽音冷笑道，“我和他，可不是简单的、用完就丢的容器，不是吗？没有我们，你连那些祠堂的容器们都使用不了吧。”

“是门！”威尔突然反应过来，“这家伙必须通过这具躯体才能短暂地来到这边的世界！”

“而你一直想做的，就是通过制作更多的‘门’，来扩大来到这个世界的通道，直到有一天，你们能够不受限制地来到这边。只可惜，不仅原有的门快要失去控制了，连新的门，也制作失败了。你已经彻底没有退路了，灵猫仙。”

“也就是说，只要把门彻底毁坏，它们就会重新被困进那个世界，连观测都做不到了……！”林萌萌倒吸一口冷气。

“想要摧毁你，简直易如反掌。”

“是吗？”灵猫仙怪笑着，“你们能做到亲手把这具躯体杀死吗？”

这就是目前最大的问题。白羽音那不祥的预感最终还是应验了。这个孩子已经恢复了自我，他拥有着记忆和情感，他有了名字，他有了朋友和兄弟姐妹，他有了母亲。这也是白羽音迟迟不愿意与苦根对话的原因，她害怕有一天她不得不亲手斩断这份联结和羁绊，残忍地再杀掉这个孩子一次。

苦根仍然摆着僵硬的表情，因为笑容的堆积脸颊上的肌肉高高隆起。但那双失了魂一般的双眼却在不断滑落大颗的泪珠。

他们都知道他能听见。

他们也都知道，以苦根现在的心智水平，已经完完全全理解了几人所说的一切。

那些泪珠是因为什么而落，他们不敢细想。是恐惧，是痛苦，还是对这个世界的眷恋呢？这对于一个刚刚擦干净了双眼看见明亮世界的孩子来说，未必太过残忍了。

秀玲已然愣怔在原地，浑身感到彻骨的冰冷。她真的将这个孩子视作了自己亲生的孩子，视作了已故的小宝和其他孩子们的兄弟。她全心全意地希望自己能够陪伴着这个纯真晚熟的孩子长大，直到她老去，直到他真正地成长为人。但苦根会不会已经后悔了呢？有了智识以后，产生了充实的感情以后，却只看见了痛苦、空虚和恐惧，仿佛被背叛了一般，被人群从泥沼里拉了出来，却最终只有他一个人得不到救赎，孤独地面对这种腐烂的现实。苦根会不会觉得，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无知无觉，甚至不曾思考过自己的存在？

早在几年前便干涸的眼泪突然决堤，从秀玲凹陷的眼眶中汩汩流出，很快便打湿了脸庞，浸湿了衣襟。她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如果谁都下不去手，那么就由自己来……白羽音默默想到，不易察觉地深呼吸了两下。但林萌萌把这些都看在了眼里，所以她主动地向前一步，提前做好了准备。

“嘻嘻嘻……”那个东西发出的笑声带着一些哽咽，“做不到吗？”

但苦根的身体以一个极小的幅度稍微转过了一些身，像是一种微小的反抗，他将身体稍微侧向了秀玲的那一个方向。

很快所有人便意识到，苦根想要表达的意思。如此残忍的事情，他却选择了一个母亲来做。苦根努力想要向后挪动，挪到断崖边上，但他却做不到。那个东西对于向后的动作万分敏锐，反而会弄巧成拙。那确实是摧毁灵猫仙最好的方式，但也同样意味着苦根将要承受完全未知的恐惧和压倒性的巨大痛苦，或许到了最后连灵魂都会被困在那个世界中无法逃离。

秀玲苦涩一笑，最后看了一眼倚靠在树干上的残破的小宝，突然向苦根冲去。

一个跃身，她扑在了苦根的身上，两人同时向断崖下摔去。

苦根根本没想过秀玲会和他一起跳下悬崖。她滚烫的眼泪砸在自己冰凉僵硬的脸上，整个人还在因为恐惧而颤抖。

“谢、谢……你。”苦根努力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仅此一秒钟，他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奋力将秀玲向回推去，她的衣角与赶来悬崖边的几人伸出的手接到了一起。

秀玲还想挣扎着下去，和苦根在一起，但却被几人牢牢地抓住了衣服，不断向回拉去。

那个东西似乎已然彻底放弃苦根的躯体，只见他凄然一笑，闭上了双眼，迅速向下坠去，再无声息。

“叮——！”

“恭喜玩家完成任务，即将开启传送。”

伴随着提示音的响起，秀玲最终被拉了回来。

林小米知道自己该走了。否则被一同传送出去，被认定了身份就会格外麻烦。

于是她奋不顾身地向悬崖之下纵身一跃，意图使传送点和来时一样产生偏差。终于在死亡临界点的前一秒，成功传送回了迷宫。

另一边，林萌萌正埋在白羽音的肩头嚎啕大哭。连威尔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悄悄溜走，叹息一个接着一个。

“林萌萌，不要代入太多。”白羽音这么说着，但脸色也非常糟糕，眉头紧蹙，手臂挽过林萌萌的头，轻柔抚摸着。

林萌萌抽抽嗒嗒地努力止住了哭泣，抬起头来看白羽音，却呆住了。

“羽音，你……诶？怎么回事？”

“？”白羽音抽出手，在脸颊上摸过，那里已经恢复如初，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不是，是你的头发啊！！”林萌萌毫无征兆地恸哭起来。

白羽音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发现它们依然是参差不齐的状态，并没有回到原先的长度。

林萌萌急切地抓过白羽音的手，看向她的指甲。依然是她剪出来的长短不齐好像狗啃一般的样子。

“呜……对不起……呜……”林萌萌含糊不清地哭喊着，那个状态完全是失了控的样子。

“别哭了，过段时间就长回来了。而且我并不在乎头发和指甲的长短，你冷静一点。”

“可是、可是，”林萌萌边擦眼泪边掉眼泪，“那么好看的水蓝色头发……”

“不，真的没事，说不定是遗传的，没什么影响。”

“诶？遗传的？”林萌萌懵了，“不是染的？诶？你是说你天生就是蓝色的头发吗？”

白羽音点点头，“我也不清楚。我只是没有任何染发的记忆。”

“冷静下来了吗？”

“呜，嗯……”林萌萌吸了吸红扑扑的鼻子，“不过为什么没有恢复原状啊？”

“大概是玩家对玩家之间造成的改变不会复原吧。”

“这样吗……”林萌萌若有所思。她想到自己大概率在林小米的手腕上留下了一些痕迹，如果她真的是玩家……

可是，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林小米是火葬场时的那个人，应该已经没有必要做这种事情了。毕竟如果是想戏耍她们，那至少会故意显示出来，好让她们不快；如果是有什么目的，以她的能力恐怕不需要这样兜圈子。只能将林小米和她分开来考虑吗？至少要先确证林小米真的是玩家才行。

白羽音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林萌萌的举动，多多少少猜到了她的心思，但她仍然缄口不言，摆出一副冷淡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