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流：潮汐迷宫 第44章 青蟹湾（4）

“真要这么干吗？被发现了都得完蛋啊我们。”

“那你还有什么别的好点子吗？”威尔反问道，王长海一时结巴，蔫了下去。

“别动。”白羽音认真为林萌萌整理着衣服，将红色的绸缎覆盖在她身上的每一个角落。后者感到一阵不自在，浑身被布料摩擦得痒痒的。

“哟，这发髻盘得还有模有样的哈。”王长海伸出手想要捏捏两人圆润饱满的发包。

“别乱碰，胡乱盘的，”白羽音抓着林萌萌一个闪身避开那只手，“一碰就散了。”

两人原本显眼的发色现在已经用橱柜里找到的染发剂染成了黑色，看起来浑然天成。

虽然和那些神婆的簪发有所区别，但一眼看上去足以糊弄凑热闹的镇民了。她们只需要跟在队尾小心不要被那些神婆抓住就行了。

两人对镜装扮着。乌黑水滑的头发高高盘起，梅花形状的拉丝银簪紧紧固定在发包里，两缕细流苏轻轻摇晃着，几绺鬓角的碎发随意垂下，将脸修饰出一个精致的弧度。漆黑的头发和艳红的绸缎衬得两人的肤色更加白皙，有一种古典美人的气质。

白羽音双手搭在林萌萌的肩上，示意她坐下。她看着镜中的林萌萌，看到她别扭地挪开了眼神，于是不再看，转而检查细节。脖颈有毛茸茸的短短的细发扎不起来，白羽音的手轻柔拂过，用发油将它们打理得服帖。耳朵被发丝朦胧地遮住了小半，她用指甲慢慢划过，无视林萌萌颤抖了一下的身体，挑起它们别在耳后。

“要……要做到这个程度吗？”林萌萌总觉得现在的举动有些古怪过头了，尤其是两人还穿着一身红袍。

“？当然了。”白羽音不为所动，拿起一只口红，笨拙地比划着。

“啊……我来吧。”林萌萌接过口红，在下唇简单涂抹两下，又抿了抿嘴。

白羽音干脆也坐在镜前，抬起头，嘴唇微张。

“诶？要我给你涂吗……”

“我不会涂。”其实白羽音也不是不会涂，只是每次涂都感觉很麻烦，她在这方面虽然有点兴趣，但还只是个初学者。

林萌萌有些犹豫，将目光投向另外三人。但那三人却尴尬地移开了目光，假装没看见。

林萌萌本来已经伸出的手突然顿住，又缩了回去。

“怎么了。”

“没事，别说话。”林萌萌的中指在口红上打圈了两下，然后手指点在了白羽音的下唇上。柔软冰凉的触感。随着手指的摩擦，她的嘴唇变得鲜红。

“哇，你好适合这个颜色啊。”林萌萌端详着白羽音的脸，故作轻松。白羽音的嘴唇现在就像是浸了甜酒的樱桃一样，新鲜而有光泽。

“你们……好……”

“不是不是，不是那样！”林萌萌打断林小米的话。

“呃？我是说，你们俩好了吗？”

林萌萌的脸一下憋得通红。

“好了。”白羽音神色如常。

“不过啊，王长海你这样子是不是……有点，嗯，恶心。”

“哎哟，说笑了。”王长海故意怪腔怪调地嗔怒道，神态倒却有几分古时候姨太太的意思。

确实有点恶心，威尔憋笑着。胡子拉碴的高个儿胖男人却扭捏着身形，涂抹着厚厚的粉底和大红唇，实在是用力过猛，一眼就戳破。不过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因为确实还是个小孩，就只有他扮演的是灵猫仙的神使。他耷拉着长长的袖子，随便地甩了甩，深感这身衣服的行动不便。

漫长的游街还未结束，几人甚至找不到队尾在哪里。但好在所有人的精神都很松懈，即使他们中途混了进去，也没有人戒备。威尔学着那些孩子的姿态，摇头晃脑地移动着，其余几人则分散在他的四周，一路行进。

游行的终点是一个小祠堂。

祠堂的内部光线很暗，大概也是为了不让外人一眼窥视到内部的样子，进入的瞬间首先注意到的就是不同寻常的香气。白羽音故意拖慢了速度，借此观察。她试图循着香味的来源找到一些线索，但香味实在过于浓烈，充盈了整个堂间无法分辨，反而给人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祠堂中央的部分放着一个巨大的多层木架，视线一直向上追去，所看到的东西都是一样的：黑漆漆的大型陶罐。这些陶罐的罐口被胶状的东西糊住，在罐体上也留下了青青黄黄的胶痕，在充满香气的空间中散发着不易察觉的怪味。这种味道很难以确切地形容出来，那是一种血液混合着发酵物的味道，同时，还有一股便溺的骚臭气味。这个顶到房顶的架子大概同时是充当了屏风的作用，隔断了后面的那个“东西”。

白羽音推测，那就是灵猫仙的本体。之所以只能推测，是因为她根本无法看清这尊仙像的模样。明明是当地人所崇拜的仙灵，灵猫仙却被一块巨大的绸缎白布整个盖住，只能依稀看出人类的身形，圆滑的头部完全看不出任何和“猫”有关的元素。头部的位置布子被染成了红色，用两根粗麻绳紧紧捆住，就像是防止它看见外面的什么一样，又或者，是在防止外面的人类看见仙灵的脸。

“林萌萌，帮我一下，等我们到跟前的时候你假装摔倒，扯开那个白布的一角，我需要看看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不不不不这也太冒险了吧！？”威尔手忙脚乱地掀开头上盖着的红布。

“只是偷偷看一角而已，没事。”林萌萌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威尔总觉得白羽音最近好像有些太过于急功近利了，或许是受到那件事的影响，心理产生了些许的变化，连林萌萌都因此变得急躁了起来。说实话，这在这个世界里并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林萌萌按照计划中的那样，脚下一滑，扯着神像脚边的白布甩了出去。

黑色的？白羽音瞥到了神像的一部分。神像的表面包裹着一层灰黑色的未知粘液，依然只能看见依稀的轮廓。

“抱歉，羽音，我本来想整个扯下来的，没想到上面的绳子绑得那么紧。”

白羽音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那黏糊糊的液体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这个祠堂里到处都是这样的液体？

“喂，那边的小心点。”一个神婆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警告道。

看起来这些神婆对自己的同伴并不熟悉，甚至没有察觉这是两张陌生的脸孔。

“你们，应该没有看见灵猫仙大人吧？”

“没有。”

“那就好，不然会遭天罚的。”

林萌萌有些不安地看向白羽音，她刚才已经看见了神像，哪怕只是一角，万一因此遭遇了什么……

“别看我，看路。”白羽音目视前方，镇定自若。

队伍穿过祠堂隐蔽的后门，后面是一片空旷的四合院落。孩童们听话地排列在庭院中央，顿住不动。随后，神婆们互相使了一个眼色，便不再逗留，返回了祠堂。

白羽音一个回身藏在了高大的架子后面，于是其余几人也学着她的样子找到一个黑暗的角落躲着。

待到神婆全部离开，祠堂的大门咔哒一声上了锁。

白羽音站在小门前，隐隐看见外面的光透进来。虽然小门也上了锁，但好在门本身是古朴的纸格窗。白羽音在角落轻轻捅开一个窟窿，向内窥视。

那些孩子仍然一动不动，盖着鲜红的盖头，像是在等某种指令一般。白羽音不满足于受限的视野，将纸又划开了些许，直到足够让她的双眼都能看见。

她重新凑了上去。

就在那双眼睛贴上去的一瞬间，所有的孩子以扭曲的姿势全部转过了身。骨头转动的嘎吱声合在一起分外吓人，其余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全都为之一颤。就像是上百双眼睛同时发现了白羽音窥探的目光一般，他们就这样反转过身体，又恢复成一片死寂。白羽音似乎能透过那些厚厚的红布，感受到他们无神的眼睛正凝视着自己。

糟糕的预感涌上心头，鸣响警报。白羽音步伐缓慢地向后退了两步，离开了那个孔洞。

“里面是什么情况？”林萌萌探头过去。

“不要看。”白羽音迅速地捂住了林萌萌的双眼，这双手此时已经冰凉，覆上了一层汗水。

眼睛里传来淡淡的异物感，白羽音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飘进了自己的眼睛，于是一阵揉搓。但异物感仍然没有消失。她暂时无暇去管这种事情，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里。

但环顾四周，这里只有上了锁的大门和这个危险的后门。

“林小米，带火了吗？”

“带了。”

白羽音打算放一把火，以此来制造离开的机会。但在此之前，他们必须先把这里调查完，否则可能会错失一些重要线索。

她来到架子跟前，挑选了其中一只陶罐。罐盖是一块大石头，卡得严丝合缝，难以拔出。白羽音干脆伙同林萌萌，两人抬起罐子，把罐口对准架子边缘，用力一撞。

“啪嗒。”罐口的陶片应声碎裂，但仍然被青黄的粘液粘着，没有脱落。白羽音沿着裂缝伸出手指，将陶片拔下，拉出一长串粘稠的丝。现在取走石头有了支点，她又伸手去掏，终于将整块石头去了出来。

石头的下半部分到处都是狰狞的血痕。

不会吧。白羽音脸色一沉，向罐内看去。

只见罐内是一个不成形的肉球，肉粉色的皮肤肿胀不堪，一颗微笑着的小孩头颅静静躺在中央，瞳孔涣散。再仔细看，那周围的肉球是孩子骨折扭曲的四肢，手筋和脚筋已经全部断开。那些青黄的液体从他全身上下的孔洞中流出，混合着一种暗红色的液体，几乎包裹了整个肉球。石头上的那些血痕恐怕就是他出于恐惧想要逃跑而留下来的。

也就是说，这些孩子是活着被塞进陶罐的。在身体成长以前，就将孩子硬装进罐子，让他们在这里面生活。而那些臭气，正是孩子们的尸臭和长期在罐里解决便溺的气味。

这些人大概是等到孩子养到一定程度以后，再压上巨大的石头，让他们无法逃脱最终窒息而亡。接着是浸泡某种液体，以达到能够为他们捏骨的程度，因而才会保持着如此不自然的笑容。

白羽音再次看向高耸的架子。这样的罐子少说有上百个。

“哈哈……原来……失踪的幼童，都在这里……”王长海浑身战栗，瞳孔因为混乱而震动着。

“林萌萌，把那个糖给我。”白羽音捂住鼻子，向旁边伸出手。

威尔见林萌萌已彻底呆愣在原地，便从她的口袋中翻找出糖果，递给白羽音。

她迅速剥开糖纸，又从中间横着撕开了糖，将里面的“红糖”暴露在外。

只见那个“红糖”质地粘稠，缓缓地溢出了糖体。白羽音用手揩了一些罐子中的暗红色液体，两相对比。

林萌萌一时接受不能，一阵剧烈的干哕，喉咙都在烧灼。

那么，那神像身上的难道也是……

白羽音强打起精神，掀起了白布的一角。白布的下面早已被黑色的粘液所污染，一片狼藉。

“尸油。”林小米捻起一些粘液，蹙眉说道。

“确定吗？”

“确定。”

眼睛里的异物感让白羽音变得越发烦躁。她感觉那个东西好像掉进了她的下眼睑，但奇怪的是，既不疼也不痒，只是能感受到它的存在而已。

“怎么，眼睛进东西了？”

“嗯。”

“会不会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林小米还有心情开开玩笑。

“行了，快烧了吧。”

白羽音指向纸窗。林小米点点头，撕扯下一截白布点燃，扔了过去。

火势在木制的窗户上瞬间变大，小门就这样轰然倒塌。

那些孩子仍然一动不动，任由火势向他们不断逼近，蔓延。终于火烧到了他们的身上。

红衣服和盖头转瞬间便化作灰烬。

在熊熊的烈火中，是无数个头部畸形的孩子，微笑着，盯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