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流：潮汐迷宫 第16章 人鱼空境（6）

“殿下，请原谅我的无礼，但说实话，我不认为您会就这样杀掉我。”

“不错，我喜欢有胆识的人类。赐座。”

一声令下，宫殿瞬间明亮无比，景色凭空变幻，女王坐在长长的餐桌的主侧，白羽音则在相对的另一侧。大大小小的瓷白餐盘上摆放着精心设计的珍珠与白玫瑰花。

“人鱼的食物真是特别。”

“人鱼？我和那些劣等的生物并非同类。我是这座城的塞壬之王。”

果然不是同类，白羽音思忖到，女王无论是外貌还是言行举止都与一路上那些丑陋的生物毫不相干，就像是千万棵野草中的白色水仙，只在露珠丰盈的夜晚盛开。

“我应该怎么称呼您？”

“称呼我？”女王愣住了一瞬间，随即轻笑两声，像是在回忆自己的名字一般，“你们人类都喜欢叫我塞壬王，海洋之主。随便你，如你所见，我并不是一个纠结于礼节的君主。”

“您不担心我是来刺杀的吗？”

“你们人类来刺杀我的并不少，已经有不知道多少人呼喊着口号野蛮地对我发起进攻了。”

“最后呢？他们都死了吗？”

“并没有。你不是已经见到了很多了吗？”

白羽音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那些形容丑陋的人鱼们正是曾经的人类。

“人类真奇怪啊，自百年前那条海蛇还被你们信奉时就不断有人类被扔进海底，进行所谓的进贡。本来因捕捞鱼群而死的人类就已数量庞大，到底是为何要不断抛弃自己的同类来换取海蛇的一瞥。而我，只不过是好心将他们以另一种方式复活罢了。”

“人类总是残忍的，殿下。”

“如若不是你们的残酷，我也不会坐在这冰冷的王座上，孤独地操纵浪潮。”

“我们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吗？”

“百年前，只因我心气过高与缪斯较量歌喉落败，成群的塞壬被她剥夺了翱翔的羽翼，与我一起在这窄小的海岸游弋定居。人类在岸边窥听到我同伴的歌声，于是大受蛊惑，船只相撞，跌入水中，我那天真的子民们竟因同情而去营救人类，却被屠杀，被食用，被观赏。”

“当时的海洋之主没有做什么吗？”

“那只是一条自我中心的海蛇罢了。所以我杀了他，占据了他的宫殿，统治了他的子民。”

“您这样的身体，没有人反对吗？”

“无人置喙，因为他们都死了。”塞壬王美丽的眼眸中流露出阴鹜，在摇摆不定的烛火中添了一丝阴冷的美艳。

“您是依靠着歌声的力量称王的吗？”

“何出此言？”

白羽音一时语塞，她不知道如果自己说因为传说中的海妖塞壬都是依靠美丽的外形和绝妙的歌喉来操纵人类，眼前的这位王会不会大发雷霆。

“仅仅因为塞壬王是雌性就肤浅地判断她没有绝对的力量吗？”塞壬王微笑着，但那双玻璃色泽的眼睛中已凝聚出一道棕褐色的竖瞳，像是处于食物链顶端的野兽，那无疑是观察猎物的眼神。

“绝无此意。我为我的冒犯而道歉，您能称王必然是拥有着非凡的实力。”

“千年来，自从那次落败，我都不曾歌唱。”

“为什么？明明拥有着天籁般的歌喉？”

“塞壬能够迷惑人类的歌声是污秽的。只有纯净而无目的的音乐才能称作音乐。而你们人类，虽然声音是那么丑陋，却能够唱出真正的音乐。因而，我的统治下，只允许人鱼歌唱。只是，这里太过寂静狭小，我好像已经逐渐失去对音乐的分辨能力了。”

偏执的、纯粹的、愚笨的塞壬王。白羽音在心中默默哀怜着。

“你在怜悯我吗？”无形的力量将白羽音凌空拖起，扼住她的喉咙。因为突然的缺氧白羽音本能地挣扎着，唾液顺着嘴角流出，塞壬王冰冷得如海水一般的双眼正淡漠地看着她。

“也罢。”塞壬王移开了眼神，白羽音从半空中直直落下。“质疑声常伴我身。无论是靠着不正当手段杀掉了海蛇的流言蜚语还是一条病鱼统治了海洋的说法于我而言都不过是蝼蚁的细语，只需要手指轻轻一捻便消逝殆尽。很久没有像你这样敢对我表达出怜悯的生物出现了。”

白羽音浑身发冷，很久才再次喘过气来。此时她深刻理解了眼前这位塞壬王的手腕，她的所有选择皆是她自己所做，她的所有结果也都被她毫不悔恨地吞食殆尽，这位不喜怜悯的王拥有着绝对的实力。

“你不好奇自己身处何处吗？这里并非海底。”

“如果从窗外的光线判断，我认为我至少应该在空中，殿下。”

“还算聪慧。”塞壬王手指轻点，身边的一切瞬间消失，只剩两把两人就坐的华丽椅子，此刻她们正凭空浮在高空中。白羽音看了看脚下飘渺的云雾，像是水镜一般的墨蓝色天空连成一片，一时竟感到上下颠倒，分不清高低。

“这里是我创造的空境。你的同伴们就在我们的脚下。”

“殿下打算扩张领地了吗？”

“没错，你的同伴正在不断死去。你要怎么办？”

“我无能为力。”白羽音不在乎其他的人类如何，她很确信如果威尔和林萌萌等人在这里，不至于轻易死去，“不如来聊聊您的能力吧，殿下。”

“你的胆子真不小。”塞壬王咧开毫无血色的嘴唇，露出尖利的整排牙齿。

“我手无缚鸡之力，只是您的某一样素材，砧板上的肉。事实上，您不正在拿我解闷吗？”

塞壬王愉快地轻笑了两声，似乎很满意这个难得有趣的玩具。

“出于怜悯，我将那些淹死在这片海域的人类全部都变成了人鱼，但个体总是进化程度不同，有的几乎失去了语言能力，变成了真正的人鱼，有的却始终无法适应海洋的生活，保留了多数人类的特征。但无论哪一种，都会被陆上的人类无情地捕杀食用。只不过，由于被我强行扭转了基因，他们的体内都存在着某种‘异变’，越是食用他们，这种异变就会越发地扩散至正常人类的体内，形成更大的食用瘾，这些变异的种子积攒的就会越多。要知道，有无数的海洋生物都觊觎着人类的身体啊，如果给他们自由生活在空气中的能力和剥夺人类身份的权力，会发生什么？”

“您使用这么多的力量，对身体没有影响吗？”

“比起人类的同伴，反而更关心我吗？”塞壬王嘲笑着，“使用力量的代价便是让我一天比一天更加虚弱，但对我而言，死生已无谓。拿你做素材延续寿命也并非我本意。”

“要怎么做？”

“人类的血肉虽然污秽，但却能够抑制我身体里因不断使用能力而造成的侵蚀。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正有无数的虫类试图啃食掉这副溃烂的身躯，人类的血肉延缓了这个过程。”

这个时候，白羽音才看见，无数输液吊瓶中盛放着鲜红的液体。

“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人鱼的数量这么庞大了。”裴羽冷笑着，直勾勾地盯着向他们不断缩紧包围圈的人群，“你们现在是要用我们献祭来换取一时的安宁，还是单纯又馋人鱼的肉了？”

“你们既然发现了这个事实，按照水手的规矩就不能放过你们。”余天佑一副理所当然的嘴脸，双眼放光，似乎已经在想象人鱼的口感。

威尔和林萌萌此刻完全理解了为什么这个游戏的机制如此的不平衡，敌对势力明显多于我方玩家。一批又一批的玩家葬送于此，因为某种bug，他们并没有被消除掉数据，而是变成了水里的人鱼或下水道的退化种。但至于这些镇民npc们有没有意识到就不一定了。他们长久以来食用的都不是虚拟的人类，而是真真实实的人类的肉。

“没有回旋的余地吗？如果我们杀掉了海洋之主，你们就能够回归正常的生活了。”

“没用的。”裴羽用余光瞥了一眼林萌萌，“一旦这位海洋之主死亡，他们就再也没有梦寐以求的人鱼肉可以吃了。”

这里早已被人类的血肉垒起了一座猩红的高塔，活着的人类对抗人鱼群并食用，死去的人类变成人鱼与人群对抗并最终被食用。

“真是难以想象你们这样死无全尸的人灵魂会堕落到哪里呢。”裴羽温和地微笑着。

“真可怕。”王长海叹息着，说不出一点俏皮话。

“不想死的话，必须天亮之前解决。”裴羽说出，抓起几片人鱼的碎块，向镇民扔去。

由于巨大的吸引力，镇民一下子乱成一团，互相抢夺着那几块碎肉，剩下的则一拥而上，试图抢走裴羽等人身后更大块的尸身。

吃下人鱼肉的一部分镇民再一次发生了异变，他们已然到达了被替换的临界点，无数鱼类凭空出现，大肆屠杀，随后变幻成人类的模样。如今敌我难辨，人人自危，裴羽等人反倒像是坐山观虎斗的那一方，眼看着无数人倒下又起来。

威尔和裴羽警觉地四处搜寻着，试图从中找出那个独行的玩家，却又再一次失败。威尔甚至开始怀疑，这个始终无法确定存在的人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了，说不定只是他们两个人太过谨慎而生出的癔病。

裴羽卷起宽松的袖子，露出戴在手腕上的精细机械手表，看了看时间，“二十分钟内。”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裴羽便一个箭步冲出，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把寒光凌厉的长刀干脆利落地杀出一条血路。

“我去，这小子练过的吧……”王长海啧啧称奇，眼睛都已经跟不上他行云流水的动作。

“走吧。”林萌萌表情毫无波澜，“羽音还等着呢。”

威尔欲言又止，自从他们发现白羽音早已被替换之后林萌萌就像失了魂魄一般，完全超出了他之前对她的认知。现在更是如此，白羽音的存活可能性在他看来连百分之一都没有，这个人却像是在大脑中删除了这种几乎既定的结局一般，竟然觉得白羽音还在某处等着他们。

“我们现在没有武器啊。”威尔死死抓住林萌萌的衣角，满脸惊慌。

林萌萌冷淡地看了一眼威尔，随后抓住血淋淋的人鱼尸骨，硬生生掰下来两根肋骨，指着断裂的尖利处，“现在有了。”

饶了我吧……威尔一阵恶寒，但又不得不接过那根还在滴血的骨头，做出要攻击的架势。

林萌萌已经冲了出去，像杀人鱼一样，她速度极快地将肋骨刺向心脏，因为少了封喉的麻烦所以速度更快了。威尔始终无法想象为什么一天前还在犹豫要不要牺牲部分人类来换取游戏进度加速的人现在竟然毫不留情地屠杀着曾经的队友。

裴羽眼疾手快地处理掉自己周身的敌人，顺便还清理掉一部分围攻队友的敌人，但心里一直有一些事情没有放下。到目前为止，游戏已经进行了很长时间了，也杀掉了不少人类和鱼类，按理说游戏进度至少应该进行了三分之一了，可是，为什么到现在为止他们都还没有见过任何一只塞壬？不排除因海洋之主是塞壬所以这一种群皆为高贵出身的可能性，但目前没有一场争斗或袭击看起来是有组织有计划的，似乎这群低等生物完全是随心而动，没有任何的统领。塞壬们和海洋之主在干什么？一定是有什么线索被他遗落下了。

裴羽从头开始梳理整个过程。他很快反应过来，这里存在着一个巨大的漏洞，那就是余天佑。作为一个水手，他明显在海上的时间和食用鱼类的时间多于普通镇民，而刚才他提到‘水手的规矩’，恐怕水手在这个镇上水手的地位不低。再加上他对人鱼肉那可怕的痴迷程度，很明显他已经食用了过量的人鱼。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人类阵营，并且通过某种手段被人类捧上高位。

裴羽冷哼一声，直直冲向躲在后面坐镇看戏的余天佑，一刀便挑断了他的脚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