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意洗完澡出来见慕皓轩坐在窗台上,像是就着外面的光亮擦头发。
“你在做什么?烤头发吗?”清意自己先笑了,她不知道这化解尴尬的玩笑是否达到预期的效果。
“你不知道我每次洗了头都会坐在窗台上擦?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真的是想离光更近。”他没有想过清意会不知道。
“刚刚看了手机,你怎么知道我在躲雨?”清意绕开了话题,幸好此刻的慕皓轩不去和她计较。
“快看,我今天有采访,你们的老对手。”慕皓轩扬了扬显示有几十个未接来电的手机屏幕。
“那你还……”清意又该咬舌头了,她怎么每次都可以问出让自己尴尬后悔的话,她到底怎么了。
“信不信我只是不愿看到你淋雨?”简单的纯色白T恤,浅灰色的麻布裤子,光着的脚交叉在窗台上盘着。
“你是怕我淋雨太丑吓到别人吧!”清意不敢再去看慕皓轩,她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慕皓轩比年少时的还要迷人。他真的配拥有这个世上最好的生活。
“是啊,无论怎样都是我的前女友。”慕皓轩皱了皱眉头后,顺着清意的话往别处绕。
“有你这样一个前男友是不是很值得骄傲?”清意本是在问自己,却说出了口。
两人都愣住了,原来跌跌撞撞找寻的就是前男女友的结局。什么轰轰烈烈都没有。慕皓轩再一次懊恼起来,也不再微笑。他把刚刚擦过的毛巾扔到清意头上,走出了卧室。
“我去看看姜汤。”
“嗯。”
清意讪讪的跟着慕皓轩出了卧室,她不敢去厨房,像个小偷一样趁着看墙上的画的空隙偷偷瞟着厨房那个忙碌的身影。谁说男人下厨最帅的,果然食色本性。将来那个和他一起生活的女人真幸福!她不自主朝着那幅《星空》苦笑。
慕皓轩把汤端到餐桌上,舀了一碗递给了清意。“尝尝,厨房里没盐,我就撒了点味精代替了。”
清意差点把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汤给喷了出来,她擦了擦嘴看着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慕皓轩,“你确定你不是在逗我?”
“可能是味精,可能是糖,反正我也不清楚。”慕皓轩无辜起来像个十七岁的小男孩。
“你家里没有放耗子药什么的吧?”清意素来是惜命的。
“耗子药没有,情药倒是有。”慕皓轩坏笑着。
“你不会做逞什么能?还真以为自己能者无所不能?”清意抱怨说。
“淋雨后喝点姜汤不会感冒。”慕皓轩一脸认真的强调。他的性格不允许他说‘你要是觉得难喝就别喝’这样的话。
所以,清意也不顾味精还是糖,乖乖的喝到碗见底。“我干了,你随意。”她见慕皓轩一直看着她喝,自己面前那碗并没有动。
“我刚刚尝了一口,真他妈难喝,所以我决定待会倒掉。”
“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也一样,你的还是要喝完。”慕皓轩接着说,“你身体一直都不好,在我不在的这些年。”他说的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但他的眼睛是一直看着清意的,他想让她知道他的关心。
清意一时语塞,按这语境她是无法反驳了。她抬起低垂的头笑着,外面刚刚出来的阳光撒在她脸上,“也没有很不好,你看这不是生长旺盛,根肥叶绿的。”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连自己听了都觉得是在撒谎。
“有没有恨过我?”慕皓轩第一次在清意面前露出痛苦的神情,他眉头紧锁,双手插进栗色的头发里,眼睛里藏了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
“你想在我快忘了的时候做二次伤害?”清意哪里能忘记外婆走后慕皓轩也消失了那段记忆,她只不过是不想他自责。
“清意,我只是想替过去的自己道歉。”慕皓轩此刻又好像回到了过去,那样他就不需要这样词穷的和清意表达自己心意。
“皓轩,我真的很好,你别这样。”清意胡乱挥着双手试图阻止慕皓轩的自责,她发现他看不见自己的动作,接着说,“人家非洲难民都那么努力活着,你看看我是不是比他们好很多?”
慕皓轩抬起头,没有咧嘴笑。以前他总这样逗清意,先埋头酝酿难过,然后突然抬头咧嘴大笑。然而,此刻他面色平静,比午夜的大海还要平静。他也不说话,视线在空中某个点上漂浮着。
清意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第一次意识到她已经不再懂慕皓轩了。但她又何尝真的懂过他。他们之前就隔着一个被隐瞒的疾病和一段不被发现痴恋,这些年又像南辕北辙的两架马车,越隔越远。
沉默良久,清意张开手指在慕皓轩面前挥了挥。“这里离我家远不远?”
“你都找到那家面馆了,还不知道这里是哪?”
他们第一次来那家面馆是个周末,清意被慕皓轩抓起来去图书馆写四级习题。经历两次裸考都没有考过后,清意找不到辩驳的借口了。但这并不代表她会好好听慕皓轩的话上自习。她在慕皓轩对面换着方式嚼着干脆面和薯片,引来了除慕皓轩以外其他上自习的同学们的注目礼。有意思的是,她戴着耳机,而慕皓轩也戴着。
后来,还是在阅览室值班的慕皓轩的同学给他发短信他才知道。他不好意思阻止了清意,然后继续画设计稿。但清意不干了,她嫌丢人,直接抓起书包跑出了图书馆。她想过如果慕皓轩不追出来,她就真的和他分手。慕皓轩知道她那冲脾气,还真就没追。
清意一个人百无聊赖回到宿舍,想了想就给慕皓轩发了‘我们分手吧’的信息。慕皓轩也十分配合,只回了个‘好’字。于是,清意从一只发羊癫疯的猫变成了被点了尾巴的猫。她气呼呼的跑出了校门,想拿坐火车回家来威胁慕皓轩。然而,她忘记带钱包和手机了。那时候,她连自己手机号码都不记得,却把慕皓轩的倒背如流。她下了车借路人的手机给慕皓轩打了个电话,然后灰头土脸等着刚刚变成前男友的慕皓轩来拯救。
那个地方这些年拆了建建了拆,但那家面馆始终在那里。
“你那次真的是想和我分手吗?”
“怎么会。”谁都知道她当时有多爱慕皓轩。
“说不定你还想把我甩了,然后和林学长在一起。”
“你才想和林学长在一起。”
“被你这样一说,我觉得自己好像真的错过了什么。最好的打击前女友的方式不就是和她喜欢的男人在一起么?”
“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记得啊,那么聒噪的女人怎么能忘记。”
“那时候我就喜欢你了,林学长只是借口啊!”
“你果然还是太笨了!”
“你那么聪明,却还是……”
慕皓轩哪有资格嘲笑清意,他没有用聪明去看透清意,也没有避免这么多年的耿耿于怀,和那些不知缘由的恨。很笨的清意至少告白了,至少和他在一起了。有时候人傻不一定比聪明差,就如古语所说,傻人有傻福。美国梦电影《阿甘正传》所说的也是这一类的故事,但很少有人会如阿甘一样去做。
清意想说的是‘却还是什么都不懂’,但她怕慕皓轩误会成她希望他懂。当时的她真的坚信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哪里会去想慕皓轩会不知道自己对他的爱。如果是过去,她当然希望慕皓轩能够懂得她的爱。
人有时候真的很怪,好像习惯了口是心非。不去表达思念,不去表达关心,不去表达爱意。似乎真的打算把所有的心思都埋在记忆里,一辈子都不对任何人提及。
“困了吗?用不用睡觉?”慕皓轩附身靠近清意问。
“衣服应该快干了,我家阿跳还等着我回去喂呢!”这样听起来很没逻辑的话居然也可以被她凑到一起。
“先去睡,醒了我送你回去。”慕皓轩不打算听清意的借口,用不容否定的语气说。
“我家阿跳真的饿了。”清意不死心。
然而,慕皓轩拿着一叠杂志上了楼,把她一个人撂在客厅继续搜刮借口。
其实,她在喝汤的时候,就连着打了好几个呵欠。要不是慕皓轩在身边,她早就倒头大睡了。她看了看已经消失在楼梯上的慕皓轩的身影,摇了摇头。
还是她刚刚洗澡的那件卧室,看起来像是主卧。床单和家具应该都是崭新的,估计慕皓轩很少来这里住。清意刚开始还在想睡慕皓轩的床是不是不太妥当,但接连着失眠好几天,瞌睡虫估计已经装满一脑袋了。在瞌睡虫们齐心协力的骚扰下,她很快就睡着了。
慕皓轩在书房把几天前画了一半的画稿,一一填画完整。书房里除了一些大部头的设计画稿集,还散落着一些不同材质的布料,靠里墙的窗户前摆着一架老式的缝纫机。一眼望去,足足可以逼死一批处女座。但这并不妨碍慕皓轩快速按设计稿去挑选布料。
他下楼的时候,清意还没有睡醒。他走近,皱着眉头抬手替清意把紧皱着的眉头舒展开。然而,他一拿开手,那眉头又自动皱了起来,他再次用指腹去轻轻抚开。几次后,清意还在梦里执拗着皱眉。他干脆放下画稿,在床边蹲着,拿手掌捂住清意的眉头。他在想清意是不是正好梦到了自己,不然为什么会这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