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有料到,噬心散的剧毒,并未掺入糖浆或果肉,而是被精心淬炼后,如一层无形的薄霜,细细涂抹在承载最后一颗山楂的竹签尖端。这阴毒的算计,精准地预判了灵汐那个孩子气的习惯——吃完甜食后,会无意识地轻轻舔舐竹签,回味那丝甘甜。毒物无色无味,遇唾液即缓慢溶蚀,随着每一次微小的吞咽,悄然渗入血脉,无声无息地侵蚀着她的心神。
这包藏祸心的糖葫芦,经由五大派之手交给惶恐的张掌柜,再借由周望那双满怀“善意”的手,送到了灵汐面前。张掌柜只求完成任务保住家人,周望只当是传递一份单纯的喜悦,却不知自己已成递出毒刃的棋子。
接下来的几日,变化在悄无声息中发生。
灵汐开始感到一种莫名的焦躁。打坐时,往日轻易便能进入的空明心境荡然无存,脑海中总是不受控制地闪过血腥的厮杀画面——她与野狼搏斗、在暴雨中啃食生肉……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属于“野兽”的记忆,疯狂地翻涌上来。夜晚,她变得极易惊醒,窗外树叶的摩挲声都如同惊雷,让她心悸不已。白日里,泽中弟子练功的呼喝、甚至碗碟碰撞的清脆声响,都像尖针般刺穿着她的神经,让她只想嘶吼,将一切破坏殆尽。
“灵汐?”镜渊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指尖轻抚上她的额角,触感微凉,并无寒热,“脸色怎如此差?是哪里不适?”
灵汐猛地一颤,几乎是强行压下了喉咙里那股想要咆哮的冲动,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没、没事……许是天气转凉,有些倦怠……再加上近日练功,有些累了。”她不敢直视镜渊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生怕被看穿体内那股横冲直撞、几欲破体而出的狂躁。
镜渊蹙眉,将她揽入怀中,只当是前次远行积劳未复,又兼秋日寒气侵体,心中怜惜,便吩咐厨房备下温补药膳,连夜晚同眠时,也仅是温柔地拥着她,掌心轻缓地拍抚她的后背,试图安抚那份不易察觉的轻颤。“好好歇息,莫要多想。”她在灵汐耳边柔声低语。
殊不知,这份出于疼爱的克制,对于此刻感官被毒素无限放大、情绪在崩溃边缘的灵汐而言,成了另一种煎熬。那熟悉的冷香,那温柔的触碰,都变成了点燃理智最后防线的火星。
这一日,五大派众人竟再次集结,气势汹汹直闯云梦泽边界。他们算准了噬心散毒性已深植灵汐心脉,时机已到!
镜渊率众而出,心中疑云密布。这些人“牵机引”未解,何来拼死一搏的底气?联想到灵汐近日的反常,一丝强烈的不安掠过心头。
“魔头!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昊天门掌门率先发难,声若洪钟,眼中却闪烁着计谋得逞的狞笑。
周望也混在人群之中。他通过张掌柜结识了昊天门一名低阶弟子,此次便借着“匡扶正义”的名头跟随而来,满心以为自己是在进行一场伟大的“拯救”。他焦急地张望着,寻找着灵汐的身影。
五大派此次并未深入,只在边界叫阵。他们的目的本就不是强攻,真正的杀招,是那个即将失控的“自己人”。
在一片污言秽语的声讨中,灵汐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双眼开始泛起不正常的血丝,身体微微发抖,仿佛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不等镜渊回应,身旁的灵汐发出一声完全不似人类的、充满痛苦与暴戾的嘶吼,双目瞬间被血红吞噬!她如同离弦之箭,猛地朝前冲去!
“灵汐,回来!”镜渊以为她又像上次那般冲动,急忙伸手想将她拉回身边。
猛地转身,手中长剑爆出刺骨寒芒,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直刺镜渊毫无防备的腰腹!
“噗嗤——!”
利刃穿透皮肉的闷响,让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
镜渊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那截没入自己身体的、属于灵汐的剑刃。她抬起头,望向那双曾盛满依赖与慕恋的眼眸——此刻,那里只剩下疯狂的赤红和全然陌生的、令人心寒的杀意。
“灵……汐?”剧痛撕心裂肺,镜渊的声音破碎不堪。
灵汐面容扭曲,猛地想要抽剑再刺!镜渊强提一口真气,磅礴内力轰然爆发,将她震得踉跄后退。与此同时,她忍着钻心刺骨的剧痛,身形如电般欺近,在灵汐神智癫狂、身形未稳之际,一指精准地点向她的昏睡穴。
灵汐眼中的血红瞬间褪去,身体一软,无声地倒了下去。
“泽主!!”云梦泽众人惊骇欲绝,瞬间阵脚大乱。
五大派见状,爆发出得意的狂笑:“哈哈哈!魔头!今天便是你的死期!”他们趁机蜂拥而上,攻势凌厉。
镜渊腹背受创,鲜血迅速染红白衣,但招式依旧凌厉,竟一时无人能近身。
“统统住手!否则我立刻杀了他们!”点苍派长老狞笑着,趁机挟持了几名泽中仆役,刀刃紧贴咽喉,“立刻交出‘牵机引’的解药!”
镜渊脸色惨白如纸,气息紊乱急促。她深知自己伤势极重,若再拖延,泽中必将伤亡惨重。她目光扫过那些惊恐的面孔,最终自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掷了过去:“放人!解药给你们!”
“泽主!不可啊!”泽中长老悲愤嘶吼。
就在交换人质的瞬间,一名年轻弟子目睹亲人被挟,怒急攻心,不顾一切地挥刀砍向挟持者!场面顿时失控,陷入混战。五大派目的已达,无心恋战,抢得解药,趁乱仓皇遁走。
混乱中,周望竟不顾一切地冲向昏迷的灵汐,试图将她抱起带走,口中还喊着:“灵汐别怕,我救你离开这魔窟!”
“滚开!”素苓眼疾手快,怒斥一声,一掌将其劈晕在地。
强敌退去,镜渊强提的那口真气骤然溃散。她身形一晃,重重跌坐在地,视线迅速模糊,耳边只剩下血液奔流的轰鸣和自己粗重破碎的喘息。
“泽主!”素苓扑跪在地,徒劳地用双手死死按住那汹涌的伤口,温热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手掌,“坚持住!来人啊!”
镜渊的意识在快速抽离,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染血的手,死死攥住素苓的衣袖,气息微弱却异常清晰地吐出最后的嘱托:
“别……伤她……不关……她的事……”
话音未落,她的手骤然脱力垂下,彻底陷入昏迷。最后映入她涣散眼帘的,是灵汐那张近在咫尺、却被疯狂彻底吞噬的、无比陌生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