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孔毅铮把这个单间换成了一个带阳台的两层自建房。房子不大,但是有厨房光线很好。只是没来住几次,便放寒假了。
“奶奶,喝点水?”林诺给奶奶递过药,端着水杯坐在床边。
孔奶奶依旧摇摇头,不吃药也不愿意喝水。直勾勾看着林诺,示意林诺把她扶起来靠着床头坐起来。
“林诺,奶奶求你件事。”孔奶奶伸出手,喘着粗气想要拉住林诺。
“奶奶,您说。我听着。”林诺放下水杯,双手握住老人枯槁的双手。
“你别沾染小铮,五年了。你所有的费用他都给你包了。”
“他重情义,他不在乎,我得替他着想,替孔家着想。”
孔奶奶的话像针一样绵绵密密地刺进林诺的心头。
“奶奶,对不起,我……”林诺低头看着被老人反握住抽不出来的手,顿住了话头。
“就看在奶奶照顾你多年的情分。我们孔家欠你家的也还清了。”老人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女孩。
“你喜欢小铮!”
“但是你们不合适!”
手被攥得发疼,林诺蹙眉看着老人。心如明镜,也许这才是孔奶奶的目的?
“为什么?”
“如果我们是相爱的。”
一向听话的林诺下意识开口反驳,说完内心一惊,话已出口收不回去了。同时林诺内心感到有些隐隐不对劲,早些年孔奶奶对她的真心疼爱和呵护她是能感受得到的。但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孔奶奶对她的态度变得冷硬和戒备。
“不适合。咳咳……咳……”
孔奶奶面露愠色,一口气梗在喉头,猛地咳了起来。
“你们在孔家村所有人眼里就是兄妹,你们在一起那是□□!你……”
“奶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男人冷硬的声音响起,孔毅铮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进来,随手将水杯中冷掉的水换成热水。
“身体不舒服就多休息。”
“止疼的。”
说着拿起床头的药喂到奶奶嘴边,水杯递了过去。
林诺正准备接过水杯,孔毅铮却将她拉至身后,亲自服侍奶奶服药。
过后男人率先踏出病房,林诺跟在后面掩门,看了一眼已经睡着的孔奶奶,“药里有安眠成分?”
“嗯。”男人回头瞧了一眼女孩,“医生开的正常处方药。”
“奶奶年纪大了,说的话你别放心上。”男人迟疑片刻,复又开口。
“快过年了,你回去住吧,奶奶这边有我。”
林诺诧异,若有所思地看了对方一眼,终只是点了点头。
没想到这是林诺最后一次见到孔奶奶,接到电话赶过去的时候,孔奶奶已经没有了生息。孔毅铮站在一旁,面容沉静如同深潭,挪开身体让林诺去看奶奶最后一眼。
正逢年前,孔奶奶的丧事一切从简。
“铮哥!”瞧着孔三欲言又止的样子,林诺识趣进了后院。
“铮哥,孔胖子抓到了。但是律师的意思是证据还差点……”孔三特意压低了声音。
“受害人那边反口了?”
“律师说有这个风险。最好是再找几个受害人。”
“人都抓到了,顺藤摸瓜,这事三叔办不下来?”男人沉声瞟了孔三一眼。
“哥,这受害者是找到了,但是不肯松口啊。你也知道,我爸那底下的人都是五大三粗的……”
“地址发我。”
孔毅铮说完示意孔三赶紧滚。
孔三临走前还特意跟林诺道了别。
“收拾好了,我们后天就搬。”孔毅铮过来叮嘱了一句,就出了门。
俩人商量好了,奶奶去世了,孔毅铮船厂在镇上,忙起来来回跑属实不便,趁着年前赶紧搬去镇上,镇上孔毅铮看好了房子。
这两天孔三带了邻居发小孔胜一块来帮忙打包收拾,嘴里一直念叨着俩人怎么那么着急搬家,搬家为什么都不提前跟他说……只得了孔毅铮一记眼神便闭了嘴。
搬家的动静不小,引来不少邻居观望,却也没人上前搭话。属实孔毅铮和林诺俩人,甚至是两家人话题度太高了,谁也不想沾上边,私底下却不如眼前这么平静。
“可怜孔老太没熬到孙媳妇进门的那天啊。”
“那不是,要不怎么说孔老太等林聪一走就迫不及待把林诺接过去住呢……”
“是啊,说不定晚上孔家小子早就在她眼皮底下和那林诺你侬我侬了……”几个婆子说话间挤眉弄眼。
“话也不能这么说,林诺一个孤女,当初林诺的外公可是救过孔毅铮一命呢,怕不是报恩吧……”
“报恩?哪有接到家里住着的,你看孔家老太当初供着林诺跟供着菩萨似的,这不就古代活脱脱的童养媳才有的待遇嘛……”
“谁瞧不出她那点心思呐。要是我白捡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娃我也干啊,这调教好了给我家山子当媳妇不晓得省好多事哩……”
“你愿意养,咋当初人小姑娘上门借钱你不吱声呢……”你一言我一语毫不避讳嘲弄着。
孔毅铮和林诺在院子里忙活,谁也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往日孔奶奶在时,一人便能喝退众人,那群长舌妇向来不敢如此光明正大在正主院门外大肆议论,将流言传到正主耳朵里。
倒是孔三怒火冲天,抄起一盆凉水冲出院门,猛地泼向院前那块铲平的地基,瞬间叫骂声立刻炸了起来。
“你们该庆幸老子不打女人!滚!”孔三将铁盆哐啷一甩,震得几个长舌妇噤了声,谁也不敢跟孔三叔家杠起来。
“孔三,盆!”林诺指了指门外。
“哦。”孔三咧嘴的干笑,乖乖出去把盆捡起来,灰溜溜地夹在腋下小跑了回来。
林诺瞧着孔三递过来跟歪了嘴一样的铁盆,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孔毅铮下意识地抬眼,停留在她清丽的笑颜上,嘴角也忍不住跟着悄悄扬起。
余光瞟到男人的神色,林诺怔愣了一下。除了小时候读书那会,她几乎没有看见长大了的孔毅铮笑过。这也让她瞬间想起来第一个五年约定的场面,他也是一脸的肃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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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三年,算上初三的一年。四年。不管你考没考上大学,再给你缓一年。”
林诺怔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没反应过来。
“一共五年。我给你当监护人。”还是像之前一样。你在家照顾奶奶,我在外面跑船。”男人顿了顿补了一句:“从现在开始还有四年时间。”
见眼前的人不反应,孔毅铮皱起眉头,鲜少动怒:“不乐意?”
“没有,没有不乐意。”女孩低声回答,“只是我没钱,也没有其他东西能报答你。”
男人瞥了一眼一身狼狈的女孩,冷声开口:“报恩。你外公在水库救过我一命。”
其实林诺从来没有听家里人说过水库救人的事情,她甚至不敢去深究这个真相。不管真相如何,她都需要孔毅铮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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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胖子的事情,三叔准备就此收手了?”
孔毅铮声音略显冷硬。
“三儿给你带话了吧?人我已经给你弄进去了。律师也安排了……”
“三叔,做事别太绝,给自己留条路,也给你儿子留条路。”
目光在对方身上一掠,男人伸手接过三叔递来的烟,往自个烟盒里塞了进去。
“罢了,你还在怪我,当初没帮那丫头……”
“谈不上。立场不一样罢了。”摩挲着手中的打火机,“三叔,现在是打算过河拆桥?”
“当初说好的我只提供线索和人。其他的不是我能插手的。”
“那我还得感谢三叔你把孔胖子弄了进去?”
“铮子……”
“其他人找到了没有?”
“周明有了线索,还没确定,在等消息。”
码头上,两人的声音散落消失在风声里,此次谈话不欢而散。孔毅铮此行醉翁之意不在酒,孔三叔靠不住,这次不过是借机试探,为此事他肯动用多少关系,又肯押上几分筹码。
孔胖子背后那位来头不小,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渔村倒是引来了不少能人异士。孔毅铮奔走数日,终于说服了另外两名受害者与家属站出来……实证之下,孔胖子最终被判了八年。
而春节前两天,孔毅铮和林诺回孔家村祭祀的时候,孔毅铮和林诺在山坳处被滚落的石头砸伤了。幸亏孔毅铮带着林诺闪躲及时,俩人只受了一点皮肉伤。
回来之后孔毅铮便阴沉着脸去看三叔家。林诺跟着一块来没见到孔三,却见到了孔三刚进门的媳妇张芹,珠圆玉润,一看就很有福气。
“芹姐,没参加上你俩的婚礼,属实有些过意不去,这是迟到的新婚礼。”林诺笑笑将手上的礼盒递了过去。
“哎呀,事出有因。孔三都跟我说了。你和你哥还好吧?”张芹收起笑脸,低声问道。
“挺好。对了,孔三上哪去了?这年前这么晚没在家?”林诺朝屋里看了看。
“还不是那孔胖子,前两天在山上埋了些石块,这不害得你俩被碎石砸到了。还好没出什么大事。”
见林诺惊讶,没等她问,张芹便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我公爹说那人心思不正,让我们都离远点儿。孔三这几日都在派出所那活动。”
“听说好像是你哥把孔胖子给得罪了。这不都让人给关起来了,他还不安分。”
张芹忍不住凑近林诺耳边把声音压的低低的。
“那……”
林诺还正想问什么,孔毅铮已经过来跟张芹打了声招呼,拉着她就往外走去。
“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
“孔胖子怎么回事?滚石怎么回事?”
林诺倒是直接。
“孔胖子涉及多起□□和猥亵幼女罪,顺手给他送进去。”
“山上的滚石是孔胖子授意他人做的。”
“对不起。”孔毅铮突然停住脚步,认真给林诺道了歉。
林诺倒是有些不适应了,“也,也不是你的错。不用道歉。”
“那除了孔胖子,你是不是还在找……”
“林诺,我曾经是一名军人,现在也想还是。”面对男人直勾勾的眼神,林诺到嘴边的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孔毅铮垂着的手捏得紧紧的,他不善于说谎,只能用这样的方式阻止她再问下去。希望有一天她得知了真相,能减少一点点痛苦。
照例林诺带上礼品来了孔村长家里拜谢,隔段时间林诺都会上门一次。不为别的,只因为孔村长是她大学助学贷款的担保人。
当年孔奶奶以死相逼不让孔毅铮给她做担保人,林诺还为此偷跑出去亲爸林聪老家那里借钱,可是林聪一个上门女婿,死了老婆,自己都跑了,林诺的亲爷爷自然也没给她好脸色,甚至都没有承认她这个孙女的身份。当时林诺走投无路,身上也没有多少钱,去隔壁镇给人端盘子。是孔毅铮跑船回来眼都没合就去派出所跑了失踪。林诺被找回来之后,孔奶奶对她的态度倒是缓和了些,孔毅铮一句重话也没说,只让她在家里好好照顾奶奶,便又出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