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静夜【刑侦】 第2章 第 2 章

早上八点钟，嘉江的早高峰刚刚开始，太阳升至高空，阳光穿过绿叶落到马路上，映出一块块亮斑来。

华安街的人行道上，几个高中生正拽着书包带子往学校狂奔，嘉江附中的预备铃已经响过了，三个人把包子往嘴里一塞，鼓动腮帮子费力地咀嚼，噎的直翻白眼，一边捶着胸口，一边撒丫子跑。

“俞齐！齐哥，等等...呼呼...呼，累死了！”

跑在最前面的身高体长的男生喘着气回头看了一眼，见最后的小胖子已经脸色泛红，肢体摆动越来越慢。

要了命了！

俞齐利落地摘掉书包扔给旁边戴眼镜的男生：“贺安接着！”

说完迅速转身跑到小胖子旁边，一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手抢过来他的书包：“快点啊胖子，第一节是老班的课——要死了，你丫的，暑假一点儿没减啊！”

前面的贺安不厚道地笑出声来，第一个跨进了校门，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等身后的小伙伴跟上来。

嘉江附中的门卫从玻璃窗口往外探了探，张口就骂：“嘿，又是你们三个，天天迟到是吧，哪个班的？班主任是谁？”

俞齐和小胖子袁圆总算赶了上来，贺安大喊一声：“快跑！”三个人立马做鸟兽状散开跑向教学楼，门卫追了几步，被几个小兔崽子耍的不知道追哪个，气愤地挥了挥手里的警棍，抬手看了看手表，八点二十。

九点钟，门卫老许关好校门，让其他值班人员值班，自己开始了今天的第一趟校园巡视，他要看看，还有哪个混蛋小子赶不上大门不得不爬墙，这学期开始没几天，他已经抓了五个了。

学校的栅栏墙很好爬，有一段离教学楼近的，铁栏上都被磨的乌黑发亮，老许仔细检查了一遍，见没人，顺着栏杆往北走，靠近实验楼的几个角落也检查了一下，没什么安全隐患，他抬手抹了下额头，准备检查完科技楼就像往常那样绕回去。

嘉江附中地理位置好，占地面积适中，平常一个小时就能巡逻一遍，科技楼离校门口最远，一般都没什么人来，老许绕到科技楼侧面，探头往铁栅栏和科技楼后墙之间看，这里堆积了不少落叶，加之外面人行道上的伸进来树枝遮挡了阳光，乍一看里面黑乎乎的。

老许拿出手电筒往里照了照——一般情况下，手电筒的光可以穿过昏暗直达另一头，今天有些奇怪，手电筒的光好像被什么挡住了。

“喂！同学？”老许勉强可以认出有一个巨大的阴影趴在铁栅栏上，一半垂在外侧，一半垂在里侧。

“同学，迟到就迟到，也不能爬栏杆啊，校领导强调过很多次，铁栏杆上的尖顶很危险，万一扎到了怎么办？”老许嘟囔着往里走，空间太窄了，蹭一身灰，“好了，别装了，快下来，这次饶了你——”

他伸手推了推趴在栏杆上的人，手电筒往上一照，看见铁栅栏上的尖顶泛着红光，**裸地穿过了趴着的人的身体。

“啊啊啊——”

...…

十点钟，警察赶到嘉江附中，封锁了现场，警戒线把铁栅栏外也围了起来。学校开始有秩序地组织学生离校。

唐徵抬起警戒线走了进去，其他同事正在取证，挂在铁栅栏上的尸体已经被抬了下来，法医中心的人正忙活着。

他没出声，站在程法医身后观察，死者是一名女生，身上穿着白体恤，下身是蓝白条纹的裤子，栅栏上血迹蔓延下来，在地上流了一片，出血量庞大，可以初步判断死者死于失血性休克，他抬眼望了望栅栏里的教学楼，是学校的学生吗？

他环视一圈，这是位于学校西北角的一栋教学楼，校围墙外是一条没什么人的隐蔽街道，梧桐遮住了大片的光线，小街道里十分阴凉，没有监控。

程法医站起身，冷不丁的一转身，差点撞上身后的人，吓得差点倒在尸体上，她稳住身形，瞪着唐徵：“离远点儿。”

唐徵：“……”

程法医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助手，绕过尸体转到另一边，眼睛看也不看他。

“噔噔噔~”现场突然响起一阵铃声，唐徵掏出手机，往外走了几步接通电话：“喂，沈局。”

“唐徵，你在一中现场吗？这案子你负责？宁韬不在吧？”手机那头传来威严的声音。

唐徵望着不远处对面的广告牌，压低声音：“嗯，宁队忙着8.11案的收尾工作。”

“那就好。”

唐徵不吭声，电话那头匆匆嘱咐了一句就挂了。

他收起手机往学校临时设置的询问点走去。

里面有两个警察，见唐徵进来，一个打了个招呼出去了，另一个在做笔录，唐徵看了看坐在椅子上有些呆滞的人，大约五十岁，一身门卫服蹭的全是灰尘。

他轻咳了一声，坐在椅子上的人才转动眼珠望向高大的男人。

“继承，询问的怎么样？”

认真做笔录的李继承扭头，唐徵表情明明不严肃，他却有些拘谨：“副...副队，死者杜岱青，是嘉江附中高二（3）班的学生，尸体发现者是学校门卫许国伟，他是在早上例行巡查的时候发现的，目前没有找到其他目击者，王哥去调学校的监控了，还有，我们联系了死者的家属，正在来的路上。”

唐徵点头：“好，你先忙，我去见见她的班主任。”

高二（3）班的班主任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天蓝色的衬衣束在皮带里，挺着典型中年大肚子着急地往唐徵这边走，抹了抹头上的汗，冲唐徵和善地笑。

“警察先生，你好。”

“你好，陈老师是吧？我是市刑侦支队唐徵，请坐。”

他递了一瓶水给陈琦，示意他不用紧张：“陈老师，事发突然，我的同事还在对现场进行勘查，时间珍贵，所以暂时在这里向你们了解一些关于死者杜岱青的事。”

陈琦点头：“当然，您尽管问，杜岱青这孩子是个安静的乖学生，她发生这种事实在是挺让人惋惜的。”

唐徵默不作声地观察着，问：“能先介绍一下杜岱青的情况吗？”

“她属于那种听话的学生，性格腼腆内向，没跟人红过脸，在班里有几个聊的上的朋友，成绩处于中等水平，是个不算出色但也不笨的姑娘。今天她迟到了我还正好奇呢，正准备联系她的父母来着，没想到还没下课，校长就通知班主任下来认学生，我实在是没想到，她居然会出这样的事，唉。”

按照陈老师的描述，杜岱青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学生，那么她为什么冒险去翻带着尖锐顶部的校围墙？

这么一会儿，陈老师额头上又紧张地冒出了汗：“实不相瞒警察先生，我们班有几个调皮捣蛋的天天迟到，我就给他们定下了规矩，迟到了会有一些小惩罚，也就是打扫卫生什么的，其实就是让他们长个教训，杜岱青她应该不会因为迟到而翻墙。”

唐徵当然明白，因为按照尸体上血液的干涸程度，杜岱青应该已经挂在围墙上几个小时了，她根本不是早上迟到翻围墙。

但是她为什么半夜翻围墙？

谈话间，唐徵的手机又响了，他等陈老师说完，起身按了接听键：“喂，怎么了可乐？”

“唐哥，来监控室一趟，有重大线索。”

“好。”

唐徵转身对陈老师道：“陈老师，感谢您的配合，之后有需要我再联系您。”

陈老师拘谨地点点头，挺着大肚子回办公室了。

唐徵收回目光，点开小滑头发来的学校平面图，往监控室走。

嘉江附中建校久远，学校的道路两旁梧桐参天，虽然没有学生，但身处其中仍能感觉到属于学校的蓬勃朝气。

他一路北行，走到拐弯处，见前方三个男生背着书包鬼鬼祟祟的，弯着腰往草丛里探，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

怎么还有没走的，学校不是已经把学生都遣散回家了吗？

他走过去，打算公事公办的让人赶紧离开学校，还没出声，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率先发现了他，头发上还沾着叶子，抿着嘴，淡定地扶了扶眼镜，喊人：“老俞。”

前方的一个男生费力把头从万年青里拔出来，大口喘气：“卧槽，这里面根本进不去，这得找到啥时候啊！”

那边的袁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俞齐用手扇着风，狼狈地扭头：“怎么了？找到了吗...”眼角瞥到唐徵，停住了话头。

唐徵一个从业七年，奔三的老刑警，身上那股深沉的气质，在三个未成年的高中生看来，压迫感实在是过于强大。

三个人顿时紧张起来，不约而同地想，完了，要是被校领导抓住，下周又要全校通报批评了...

唐徵打量了三人几眼，问：“哪个班的？还不回家？”

“不好意思领导，我们这就回去。”俞齐嘿嘿笑了两声，垂着的手招呼贺安、袁圆赶紧走。

贺安一动不动盯着唐徵，青涩的脸上满是怀疑：“你不是我们学校的领导。”

唐徵挑眉，挺机警。

他没说话，贺安又开口：“你是警察。”

此话一出，俞齐瞪大了双眼。

学校为了防止引起恐慌并没有说明停课的理由，唐徵自然也不可能透露，只道：“天气开始热了，赶紧回去吧。”

说完就走了，王可乐还在监控室等着。

小胖子走过来，抬眼望了眼太阳，抱怨道；“热死了，走吧，它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咱们后天再来找吧。”

俞齐点点头。

贺安见那高大的背影消失，也回过神：“走吧，请你们喝饮料。”

两人欢呼，三个人推搡着往校门口走去。

监控室。

唐徵卷起衬衣的袖子，露出小麦色的手臂，蕴含着强大爆发力的肌理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

他双手撑在操作台上，眼睛锐利地盯着几排监视器：“什么情况？”

王可乐指着第三排最右边的画面：“晚上十一点左右学校西北角监控拍到有人从栏杆翻进学校。”

监视器上，一个黑影快速地移动，往东方的教学楼方向去，随后在几个不同的摄像里露出影子。

根据形体分析，应该就是杜岱青。

她为什么半夜翻墙回学校呢？

“除了学校的监控，把学校周围店铺的监控也去要一份，另外，通知杜岱青的父母现在去局里，法医中心的人应该忙完了。”

“是。”

唐徵见过杜岱青的尸体，以他的经验判断，她应该是意外身亡，但奇怪就奇怪在，一个高中生怎么会在凌晨返回学校？如果不返回学校，这个意外就不会发生。

一行人回到局里，午饭时间已经过了，唐徵马不停蹄地带着杜岱青的父母去认领尸体，王可乐几个人一人拎了桶泡面，挤在热水器旁边，叽叽喳喳的。

“继承，过来。”王可乐搂过打算去大厅取热水的小警察，这可是正儿八经宁队亲手招进来的小孩，长的白白嫩嫩的，笑起来还有俩酒窝 ，隔壁科室母爱泛滥的姑娘们有事没事都要过来看两眼，眼泛爱心，这待遇可只有年轻时候的唐哥有。

可惜现在唐哥已经一脚迈进中年男人的罪恶行列里了，隔壁杨姐一如既往地喜欢细皮嫩肉的小帅哥，所以长相不软的唐副队长已经失了民心。

“小帅哥，今天感觉怎么样？”王可乐笑起来像只狡诈的狐狸，李继承眨眨眼，干巴巴地回答：“王哥，挺...挺好的。”

唐徵难得有人性，只派李继承去简单的询问，第一现场这种没让他去，但是这只是第一次，下一次可不一定了。

“叮——”水开了，王可乐嘴里叼着泡面叉子，抢先夺过水壶，往面里倒水：“哥跟你说，唐哥他只是看着有个人样，骨子里坏着呢，要不是你是宁队招进来的，今天去现场协助法医中心的一定是你，今天这案子发现的早，尸体还好，我第一次来赶上一个大案，队里人手紧缺，宁队忙的团团转，唐哥一声不吭，带着我就去了现场，真的，那是十月份，死了两周的尸体，地下室那味儿——我去，绝了，隔夜饭差点吐出来，法医中心身经百战的都吐了俩，不行，不能说了，我又要吐——”

李继承十分有眼力见地拧开瓶矿泉水递给他，王可乐顺手接过，把手里的水壶递给他，示意他泡面：“后来我才知道，唐哥自己回来两顿没吃，哈哈哈。”

“围这干什么呢？”深沉的男声蓦然响起，王可乐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没事唐哥，我正给继承传授经验呢，哥你桌子上有面包，记得吃点——”话还没说完，唐徵已经走远了。

王可乐望着那个挺拔的背影，眼里却是笑意：“但是那天晚上我吐的吃不下去饭，他从自己的抽屉里拿了个面包给我。”

李继承：“副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王可乐回神，惊讶地看着李继承：“说什么呢，他不是那样的人。”

李继承默默收回刚才的话。

“他是刀子嘴，193型手枪一击必杀心。”

“...”

“哦还有，继承，记住，唐队的面包是禁品，不是他本人给的不要吃。”

李继承不明所以。

每一个刚入职的新人都会被所谓的前辈传授经验，李继承从他的同事那里了解到的第一个事实就是，他的顶头上司，唐徵副队长，是个嘴不对心的人，其次，唐队桌子上的面包，所有权只在他本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