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修无情道 第1章 第 1 章

黄花梨桌案上一本墨色封面的话本，封面无字，里面讲了一个故事。

戚棠指尖捻着书页，垂下的眼兴趣盎然。

书中写‘那女子一双杏仁眼望过来，眼睫漆黑纤长，眨动时如蝴蝶振翅，眼下泪痣殷红似血，弯唇一笑，眼底却全是凉薄之色。’

人物姓名还未写明。

戚棠没有眼下泪痣，这不是她。她耐着性子继续看。

书里用极尽的笔墨描绘这少女气质脱俗淡雅清冷不似人间寻常，还写‘立与一旁的戚棠惊心一跳，她愣愣盯着那张脸，表情逐渐扭曲——’

‘她嫉妒她。’

默默怀揣着美好期盼的戚棠看见了自己的潦草出场。

戚棠：“……”

‘戚棠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人，自觉相形见绌，不免内心晦涩。’

戚棠皱眉，指尖反扣，砰得一声盖上书。

什么破书！戚棠恼怒。

但是静默片刻后，她而后又默默翻开——

她倒要看看这本破书到底写了个什么事！

‘戚棠一见虞洲便不喜，而她一贯娇纵任性，下一秒意随心动，一柄印伽鞭凭空甩出，锋锐的灵力直扫虞洲。’

‘她却不避不闪，鞭风疾厉，乌黑发丝轻动，眼底无惧。’

‘下一刻，印伽鞭被狠狠击回。’

‘青阳剑尚未出鞘、力带千钧。是晏池、即扶春阁掌阁师兄的随身佩剑。’

‘千钧力道经由印伽鞭反噬，戚棠掌心出现血痕，只见下一瞬鲜血汩汩而流，那伤口竟然深。’

‘戚棠吃痛，印伽鞭自主缩回，她捂着伤口，难以置信地望向晏池。’

‘晏池却并不在意她，只将目光温和地投向另一侧。’

‘他关怀道：虞师妹可有受伤？’

‘戚棠掌心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她从未见过晏池如此柔情的模样。’

戚棠头皮一硬，硬是犟着看了下去。

‘她喉咙艰涩，心脏像破开了一道口。’

‘晏池有些自责，只道：戚棠任性，是晏池之过。’

‘才投来的目光冰冷而凉薄，直呼她名，将他们这些年昼夜相处的情意抹杀得干干净净。’

‘清艳脱俗的少女并不在意、低头一笑，道：虞洲无碍，师兄无需自责。’

戚棠：“……”她环视四周找笔，她想批注一句脏话。

看到现在，合着……主角是那位“虞洲”？戚棠想，而……“戚棠”，是一个炮灰小角色？

戚棠小嘴一撇。

这本书突兀出现，里面出现的人物，到目前为止，除了虞洲外，戚棠都认识，偶尔穿插的外貌特征也能对的上。

哦——

戚棠面无表情地想，如果不是书里的她贸然出鞭伤人，这行为实在不符合她的一贯风格，那么写这本书的人大抵非常了解他们师门。

除了自己，每个角色都与她所认识的重合。

不过——

戚棠愤愤不平，她怎么不能成为主角。哪怕在一本不入流的坊间话本中，她也要是主角才对！

戚棠怨念难平地往后看。

剧情在推进，书里的内容跟小角色“戚棠”关系不大，主要在大篇幅描写晏池与虞洲两情相悦、情意渐浓。

譬如此刻，他俩在月下赏花。

戚棠尝试想象，表情一言难尽。

说实话，难以想象。

别人她知道，但自家师兄，戚棠可以说是十分了解。

她自幼便蹒跚跟在晏池身旁，可以说几乎是晏池亲手带大的。

她那师兄生了一张断情绝爱的脸，确实隽秀，是个谪仙般的君子……其周身气质正到若能狠心剃度，便能化作常伴青灯古佛、无欲无求的高僧模样。

大抵印象太深，夜有所梦，戚棠真梦见师兄剃度，穿着僧袍出现在她面前，浑身散发佛光，亮眼得刺目！

从那之后戚棠都不敢与晏池并肩走，只小步小步跟在他身后，以表虔诚。

靠的太近总觉佛光普照，她心慌得很。

这样注孤生的人和书里的角色相恋？

戚棠虽然想象力欠缺，但是想看，于是一目十行。

主角情愫渐浓果然如套路一般需要磨难，炮灰的存在被一而再再而三削弱戚棠到后期甚至从夹板缝里才能找到自己的存在。

‘妖风猎猎，乌云蔽日。’

‘那日，九道天雷劈碎苍穹，万物伏死，红血浸透衣袍，晏池调度全身修为，生生替虞洲挡住了天劫。’

‘百死阵下、碧落眼中，荒骨低吟，只能看到在晏池怀里……分毫未伤的少女，她沉沉昏睡。’

戚棠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叹气声。

波澜才平又起风波，没给主角多少喘息的时间。

戚棠看着她以往所向披靡的师兄在书里一次次身受重伤，几次三番命悬一线。

主角命运都这样多舛吗？

戚棠想，虽然这样有助于增加感情，但人真的不会死吗？

‘戚棠面色阴鸷。’苦尽苦来，戚棠看到自己的名字。

‘心爱的师兄为了虞洲孤身涉险。她不甘，眸光歹毒，垂在身侧的指尖扣进掌心，生生流出血来。’

‘她目光如刀，恨不得将床榻之上面色苍白的女子千刀万剐。’

好不容易等来了自己的戏份，开头就是恨不得戳瞎双眼的字句。

戚棠皱眉，翻页后又翻回去，逐字逐句辨认了‘心爱的师兄’。

戚棠：呵。

单看她也能明白，合在一起却叫人混乱，脑瓜子嗡嗡作响，眉毛不受控制得挑了又挑。

是……晏池师兄吗？

是那个她垂髫之时就已然筑基结丹，如今已入元婴初期的掌阁大师兄？

先不提她师兄清心寡欲、叫人一看就分外冷静的脸，单就这人老捉她翘学旷课、罚她抄写经书卷轴、罚她在思过堂思过……以及若干罄竹难书的罪行。

戚棠想想就怕，根本爱不起来。

很离谱。

然而很快，戚棠发现还有更离谱的。

书中晏池与虞洲情意深重，终于定下婚约，虽不算父母之命，倒也佳偶天成，待到递婚书那天，扶春上下无不称赞贺喜。

而戚棠就站在一旁，眼眸不甘阴沉，嘴唇抿得死紧。

书上用了诸如“阴恻恻”、“狰狞”等一系列彰显戚棠阴毒、不怀好意的词语，暗示她绝对要作死。

‘她极幽深的眼眸望向堂上站着的二人，他们含笑言谈都默契，有着不足道外人道的缱绻。戚棠神情轻慢一笑，做了个决定。’

‘后山小径，无人之时，戚棠伸手拦下虞洲，压下心底翻天的嫉妒，缓和着神情请小师妹月上正中之时，渡河边一会。’

‘那双眼眸似笑非笑望过来，戚棠心底一慌，正惊疑，却见那虞洲眼眸弯弯道：好啊，师姐。’

‘她笑中颇有深意。’

‘戚棠压下心中不安，转身便走。而虞洲则静静站着。’

‘她目光寡情凉薄，目送戚棠走，待人转至不见，眼帘低垂，忽然笑了。’

‘赴约之日，月上中天，渡河旁昏黑一片，树影婆娑，月影斑驳泛黄。’

‘姗姗来迟的虞洲手持一窄方塔灯笼，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伏在矮草中的戚棠几步上前，只是轻轻一推。’

‘噗通——’

‘旋即岸边恢复清静，河中最后一点波澜消散。’

‘戚棠慌忙逃走。’

‘她记得推人入河，而虞洲那双漂亮的眼一点一点浸没于水下时，她没挣扎，甚至还带笑。’

‘愈是慌不择路，耳边心跳声愈如擂鼓震耳。’

‘她喘息声惊惧，最后竟然跌坐于地，掩面、泪如雨下。’

戚棠顶着一张麻木的脸，她想，我吗？

她杀人了。

书页篇幅不短，她方才只顾感慨晏池与虞洲，忘了她置身其中，也有个小小角色。眼下全身逐渐漫上凉意，仿佛从看热闹的位置一下被拉到反派上。

“……”戚棠拍桌而起，翻到书封去看笔者名姓——空无一物。

果然。

半晌，她冷笑一声，不入流的话本子，连署名也羞于留下，竟然敢这么写她！

看她到时候去搜罗一圈，找出笔者把他压在书桌前狠狠地逼他给自己写一本英雄主义话本！

虽然恼怒，但这本书已成功激起她的兴趣，戚棠撸起袖子、摩拳擦掌，她倒要看看她、扶春阁小阁主，在这书里是怎么样的结局！

书里剧情依然在续。

失去虞洲的晏池半疯，一夕白了发，几乎翻遍扶春、立志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出来。

而虞洲，的确是消失了。

便如那日渡河中泛起的浅淡涟漪，之后再也不见踪迹。

情节颠沛。

戚棠耐不住性子准备直通结局，发现大结局没她。

她退而求其次，翻后三分之一，还是没她。

她再退——不能死那么早吧？

事实证明，是那么早。

‘而站在她面前的虞洲青衫款款，容貌姝丽，眉目缱绻，一如那夜落入渡河时看向戚棠的眼神。’

‘她语调温柔、眉眼含笑，她道：师姐，别来无恙啊。’

她果然没死。

戚·憨憨·棠：我也要成为主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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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