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面给你打过一个电话,占线,你那会在跟谁说电话?”电话那头,今日份的小庄脾气又是一点就炸的样子。
谢纵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如实说,但想想,说了可能会令庄小魔王的血压继续飙升,遂决定还是先瞒过不表:“哦,我学校里在排期末汇演的剧。什么事?”
小庄似乎被什么事缠得心烦意乱,叹了声,说:“这边有个临时任务,小非在录的那个综艺,少个飞行嘉宾,我现在派车去接你行吗?”
“这么突然?”谢纵拿着手机,透过教室的门看了看袁善衣他们,“我这边恐怕——”
他话还没说完,小庄忍耐度到达极限的信号便透过手机传来:“不管你手头有什么事,都先放下,这里十万火急!车半小时后应该就能到你学校。”
那头挂了电话。
谢纵返回教室时,听到冯唯他们正在聊他。
冯唯是他们表演系的移动百科,万事躲不过他那副口耳,此时他也正向江雪停打听:“你和竖竖不会是在秦导剧组一起打酱油的时候认识的吧?你这样的水平,在秦导剧组也演不上个正角?竖竖那样的也就罢了,他本来对演戏就不怎么上心。不过,看来能去秦导剧组拍戏,果然都能长进不少。竖竖的表演方式都有点不同了。你知道嘛,他本来演谁都脱不了他自己的形,要不是长得好看,谁忍得了他的演技。”
冯唯语气并没有恶意,而是室友间玩笑式的数落。
“竖竖?”江雪停疑惑。
冯唯得意道:“我给谢纵取的绰号,他名字不是叫‘纵横’的‘纵’嘛,缺了个横,你看他这人,认识他久了就知道,他只会笔直走。”
江雪停细细一品,抿嘴微笑。
俞枭叹道:“他若不是那样的人,就不会敢去冲撞别人都不敢招惹的人。不过也亏得他做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冯唯和袁善衣都还不知道事情真相。就在冯唯要追问之际,谢纵道:“不好意思。”
他笑得有点心虚,袁善衣冲他挤眉弄眼:“你电话可真多,排剧的时候能不能态度再重视点,把手机静音了!”
谢纵抱歉道:“实际上……”
听他简短说明完,冯唯窒息:“打脸来得太快,真是猝不及防。”
如果杀人不犯法,袁善衣简直要原地来场剧本杀,抄菜刀削了他:“你助理怎么回事,临时给你加工作,我们学校的汇演不重要吗?你就为这点工作要抛弃我们?你变了,谢竖竖。原来的你不是这么唯利是图的!”
俞枭忙拦着袁大编剧,对谢纵说:“行了,你去吧。”再安抚袁善衣:“他那个经纪公司是这样的,二十线开外艺人,助理比艺人有话语权。他要是不去,回头被助理打小报告封杀了。哪像你,还没毕业就一堆电视剧约稿,已经在编剧界横着走了。”
袁善衣被这么一夸,想到自己量级跟谢纵有云泥之别,哼了一声放过了谢纵。
谢纵倒想解释,不过被俞枭插了一手,解释的时机悄然溜走了,他便懒得再动嘴。
江雪停凑近过来,微微担忧:“要紧吗?”
“就是个日常工作,能应付。你继续跟他们排练吧,帮我稳住袁大编剧的血压。”谢纵不想和江雪停多谈自己的工作,便答得有些敷衍。
江雪停没多问什么,点点头。
谢纵三步一点头地跟他们连连道歉,赶紧溜了。
赶到小庄那的录影棚,小庄揪着他便往综艺导演面前一塞,咧嘴露牙笑出了不符合她本性的俏甜:“骆导,你看看,我们家这位的气质,记录良好,没有任何负面传闻,最近在录《练习生出道吧》那个综艺,有综艺经验,性格活络,形象也很阳光,跟卓非能一冷一热搭一搭,效果一定好。”
在小庄一通昧着良心使劲吹的推销下,谢纵一下子有点不习惯。
实际上他已经有八年的从艺经历了,在厌尘灵助力他们乐队出道第一张专辑之后,他的事业迅速到达了巅峰期,并一度长居流量一线,身周的环境随之翻天覆地改变。
然而在出道以前,《练出》开播前,他确实过着这样被小庄带往各大导面前,仿佛不要钱免费送的日子。
不管对面站的是什么牛鬼蛇神,他都必须努力点头哈腰曲意逢迎,争取得到工作。
他杵在那恍了下神,骆导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似不太满意:“你们这些助理,就会使劲吹自家新人,性格活络?我怎么看他很高冷。”
边上一位女孩子胸前挂着“导演助理”的工作铭牌,窃笑地说:“骆导,这一型的好,这一型的吃香,只要他在节目里发挥中规中矩,女孩子们都会喜欢这种长得又帅又乖,还带点禁欲冷感的男孩子。”
禁欲、冷感。谢纵因为这辈子从没听到过自己和这两个词沾过边,它们一般出现在厌尘灵的人设标签上,于是更陷入了沉默。
小庄的手在他背后使劲扯他穿的那件深银灰衬衫,示意他快点“活络”起来。
时间太久了,谢纵脱离“活泼”、“阳光”这些词也很久了,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够“活络”起来,只能心下苦笑,反手拿开小庄的手。
“骆导,新的节目流程已经改好了,麻烦您确认下!”不停有人跑过来催着骆导确认东西。
骆导放弃挣扎,大叹一声:“算了,就他吧。厌尘灵突然不能来,把我这期节目都搞乱套了!我回头一定要找你们贺寅好好质问下怎么回事!临时给我捅这么个窟窿!唉!”
骆导没空应付他们,丢下话便去忙别的了。
只见小庄大大松了口气,连忙拽走谢纵:“快,现在去化妆间还来得及抓个化妆师给你做造型!”
谢纵在一片兵荒马乱中被推到化妆镜前,周围都是风里来风里去相互告知节目有改动的杂声。
小庄用她蛮横霸道的武力绑来一位化妆师,拍着胸脯得意洋洋一指:“你就放弃那张刷墙都挽救不了的脸吧,看看这个,这张脸你喜欢怎么整,他都HOLD住!这才是能体现你百万级化妆师的舞台!”
谢纵没吭声。
胸牌上名字为“Kevin”的化妆师还在跟小庄缠斗:“哎哟,我那都快完成了,你放过我吧,找别人吧,我今天搞了三十……个……”
Kevin从镜子里看到了谢纵,后面的话便被他猛地咽下肚了。然后他又挣扎了起来:“啧,不行,我不能再被美男诱惑了,我今天都搞了三十——好吧,我化!”
小庄志得意满地拍拍他,用百万级金牌销售的语气说:“这个你三十分钟就搞定了,他脸很好上妆,完全不吃妆面!”
Kevin绕到谢纵身后,扶着他两肩,问:“帅哥,时间紧张,我给你上个淡点的妆没关系吧?你五官长那么好看,不需要太厚的妆修饰了,薄薄的氧气妆更能突显你的好底子。”
这是化妆师考量了他的皮肤状态同时,也在为自己争取时间。
然而谢纵却没有反应。
“帅哥?”
“啊……”Kevin在他耳边吹了口气,他才敏感地惊醒,“好。”
小庄今天明显比平常更眼里容不得沙子,过来狠狠拍了下谢纵的背:“你精神点!好好看下策划的稿子,一会别出错。”
谢纵向化妆台看了眼,这才看到小庄搁在上面的稿子。他把稿子拿到面前,为了不影响Kevin化妆而几乎平举在眼前,却一个字也看不进。
Kevin问:“你近视吗?”
“没有。”谢纵道,“两只眼都2.0。”
Kevin:“嗯,那就不给你戴美瞳了,你的眼睛本来就很有灵性,戴了美瞳反而呆板了。”
“嗯。”谢纵壳子里的魂毕竟不是稚嫩的新人,顺口就提了提自己的要求,只是有点心不在焉,口吻就生冷了点,“我不喜欢太花哨,素一点好。”
Kevin见到美男都会忍不住夸两句,可谢纵的反应太冷漠了,引得Kevin不禁调侃道:“你是走高冷人设,还是天生高冷呀?”
小庄皱着眉头推推谢纵:“醒醒,你不是高冷人设那茬!”
这句话把Kevin笑得花枝乱颤,这些艺人真挺不容易的:“是身体不舒服吗?我有退烧药。”
听Kevin说到这里,谢纵本来闭着眼在让化妆师打底,猛地睁开眼,胡乱游走的思绪似终于找到了一个支点。
他急忙探究地看向小庄,问:“厌尘灵是不是生病了?”
小庄告诫道:“你现在给我专心准备一会的节目,好好记下流程!别的不许去想!”
谢纵凝眸盯着镜子,当着Kevin的面,不方便透露一些东西,他只道:“小江前面给我打过电话。”
这句话果然效果非同一般,小庄眉头一跳,质询地盯着谢纵。
“纵哥。”
拥堵着化妆间过道的人影中,有个人艰难地避过那些人影,穿了过来。
是卓非。
谢纵见到他,神色间才慢慢浮现出一点明媚之色,昨晚梦中的一切让他顿时又意识到什么,苦涩地将那些杂念抛之脑后,恢复笑脸,迎向眼前这个他更应该认真对待的人。
卓非的出现,让他的眼睛又再度澄清透亮起来:“临时有变,于是我为了你,舍弃了校友。”
因为是在人多吵杂的化妆间,卓非没什么表示,脸色波澜不惊,对化妆师说:“别给他打鼻影,他用不着。”
Kevin犹豫着:“可是一会录影棚的灯光一打,和别人站一块,他太白了,可能整张脸都会曝光,像个鬼脸似的。”
Kevin以为卓非是不懂乱说,卓非难得跟陌生人那么多话,说:“他不会。他的脸就是摄像机亲儿子。”
Kevin再次被卓非的用词逗笑,对着谢纵忍俊不住,把呼吸都喷在了谢纵脸上:“你身边有很多你的颜粉哦!”
换成平常,谢纵一定会耸耸肩,自嘲式地说:“这是我最有炫耀资本的地方,没办法。”
他就是对自己的脸特别有自信。
但此刻的谢纵却根本没理会Kevin说什么,仿佛魂不在躯壳里,只“嗯”了一声。
声音刚落,他就像人格分裂了似的,又忙跟卓非和颜悦色说话:“你是这节目的常驻选手,有什么经验传授下啊?”
卓非一对寒冷如寂夜的乌黑眼睛,戴了灰蓝色彩片,显得有些妖异,探究地盯着谢纵:“你就是来顶包的,不用那么认真,随便敷衍下就好了。”
这是很标准的卓非式回答。
除了音乐以外,他对任何额外的工作都有点提不起精神。
谢纵故作跃跃欲试道:“万一我表现好,骆导让我也常驻了呢,以后就能和你一起来录这个综艺了。”
Kevin啧啧有声说:“谢小帅哥,冒昧问一句你的性向?”
“……”谢纵表情警惕。
卓非露出了一个几不可查的浅笑:“他有心上人,你没机会。”
Kevin不气馁,眉飞色舞说:“庄助理,我听说你们公司是禁止同公司的艺人谈恋爱的?”
卓非在小庄开口前,抢先道:“他心上人不是我。”
谢纵不能再保持沉默了,连忙说:“没有,他搞错了,我没有心上人。欢迎俊男美女来追我,不过我很难伺候,可能很快就会让对方受不了。”
Kevin笑着嘀咕道:“看来是我搞错了。”
卓非靠着化妆镜灯边,两手插裤兜,幽幽地盯着谢纵,嘴里不急不慢吐出三个字:“你再装。”
小庄用手机背面拍了下卓非的头,以示警告:“别逞一时口快,给自家艺人惹出麻烦。恋爱问题是禁止话题。”
助理一个个的都像侦探一样神经敏感。
Kevin说:“小庄妹子,你放心,骆导的工作组人员嘴巴都很严的,我们泄露出去内幕半个字,是要赔钱的。今天也没让组外的其他摄影师跟进来,清场得很彻底。说起来,本来是因为放鸽子的那位的要求,唉,有些人还没大红,就不把别人放眼里了。”
站在Kevin的角度,他说的也没错。可谢纵听了,就是心里不舒服。
他突然挥开Kevin的爪子,淡声说:“头发不用做了,就这样吧。你继续去给人家刷墙吧,我还要专心地看一会稿子。有人在旁边叽叽歪歪的,我看不进。”
小庄训道:“小谢,礼貌点。”
Kevin不在意地挥挥爪:“没事没事,是我多嘴了。忘了某人毕竟跟你们是一个公司的,可能真有什么事没办法过来呢。谢小帅哥,你别生气哦,我不是故意的。”
啧……谢纵嘴角向下压了一压。
他知道是自己无端迁怒,可他就是一时没忍住。
又是粉丝心理在作祟。他总是不断告诫自己,提醒自己,可这顽固的毛病毕竟是好多年养成的,就像一根扎在他心底最柔软处的刺,碰不得。
也许年轻人身上都是长满了刺,随着阅历,逐渐为了适应这个世界而把身上的刺一根根拔掉。
可是那根刺,特别顽固,也许扎得太深了,用它自带的钩子勾住了血肉。
让他怎么也拔不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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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带钩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