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惗不温不火笑了一笑,看着卓非,耐心十足地道:“这个项目组里有我朋友参与美术设计,音乐方面准备请欧美的团队来做,小非你如果参与进了组,说不定有机会认识好莱坞的电影音乐创作大师。编剧团队尚在组建,资金已累计一亿,导演是李大名导的一个得意弟子,处女作刚在戛纳拿了新人奖。”
他顿了下,又冷了冷脸,转过话锋:“只是去试镜,你们可以先去见识下,再做决定。我不勉强你们一定要接,科幻片都是毒资源。小谢,你的意思呢?”
陶惗这个人,初来乍到的新人是看不懂他的。但谢纵了解他,他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是两码事。
看起来把一切情况说的明明白白,其实他心里一定攥着别的算盘。
回答前,谢纵不由紧锁眉头。
手里这部片,最终定名为《逃出生天》。一开始大家对它的印象,都是用特效轰炸的高级灰度太空科幻巨制,然而实际上,最终它是一部悬疑元素更多一点的平行时空世界线跳跃故事。
最终呈现的电影故事,讲述的是两条时间线上,因战后应激症被迫退役的特种兵和反社会人格少年之间产生了心灵感应,彼此互换信息,各自获得救赎的故事。
场景也不是太空那么硬科幻,而是大多在现代钢筋城市丛林中。
剧本是个好本子。充满了年轻导演的骄矜、勇气和野心。
谢纵知道,陶惗本意根本不是想让卓非去参演这部片,而是想拿谢纵先去试个水,他手里有另外一个本子,是给卓非准备的,和《逃出生天》同类题材。
只不过《逃出生天》后来因资金链风波不断而拖了很长时间,原定谢纵演男二号,后来也被制片方更换,导致他临时换了角色演,仓促之下发挥平平。五年后上映时,又恰逢他和厌尘灵的捆绑问题闹得腥风血雨,江翩狠了心要弄死他。票房成绩远不如投下去的钱,输得很惨。
谢纵心想,这是个不太好处理的烫手山芋,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便道:“我愿意去试下镜,就当学习吧。”
他仍不想放弃在陶惗面前表现出上进心,毕竟陶惗虽然讨厌他,却还是识才的。
陶惗于是转向卓非:“小谢愿意试下,你呢?你们两个一起去吧,我希望能有一个被导演看中,你们互相也竞争下。”
陶惗把卓非当旧日好友的侄子,卓非可没把陶惗当什么知遇恩师,重新又拿起资料,一言不发。
陶惗便当他默认了,他不是个喜欢拖泥带水浪费时间的人,道:“那你们两个拿着资料回去好好研究下。你们可以走了。庚子,接下来谈谈你的发展。”
出了公司大楼,偏僻的后巷边,小庄站在车边,商务大楼间的穿堂风将她的长发吹得群魔乱舞。她拼命想拢住头发挽救形象。
卓非看着那头乱舞的头发,就跟他的心一样乱,捏着那叠资料,看都懒得再多看一眼,说:“他让我们俩竞争?”
谢纵把他往身边一拉。卓非那么瘦,根本敌不过他的力气,几乎撞进他怀里。
谢纵轻快一笑:“陶哥是希望我们彼此激励进步,光走音乐这条路,现在很难闯,你看去年扑了多少男团?所以他让我们积极尝试其他路线。”
卓非随着他的步伐,调整自己的步子,叹了口气:“我不想跟你争,你有兴趣,你演吧。他说了不干涉我们自己的决定。”
谢纵道:“哦,那你陪我下呗,我也不一定被导演看中啊!”
卓非一脸拒绝的头痛表情:“我对电影音乐也不感兴趣,我想做摇滚流行歌曲。你不演,我更不会演。”
谢纵勾着他,笑道:“那我们俩就一起放一回陶哥鸽子。”
卓非烦躁道:“但他说了想有一个被导演看中,反正我不演。”
“好好好,那我努力争取下!”谢纵道,“你写主题歌给我唱啊!能流传世界的那种,像Justin Bieber的《Baby》那样,我指着你让我一炮而红呢!”
“《Baby》是首R&B曲子。”卓非脸上的阴郁终于被他驱散了,笑了笑,拉起羽绒服的帽子藏住脑袋,有点害羞一般地加快了步子,“那我写的歌,你要是敢唱不好,看我怎么把你关录音棚里收拾你。”
他加快速度,长腿大步流星地迈向急得快朝他俩喷冰渣子的小庄。
“你们俩耳鬓厮磨谈恋爱呐,磨磨唧唧!”
谢纵愣了愣,怎么听卓非那话怎么不对味。
一周后——
临近年底,好像所有人都要咬紧牙关过年关似的,谢纵起早贪黑,疲于奔波在影棚、直播、学校、琴房、舞房,还有路上、机场等大小每一个都不可松懈的地方,忙得像只直不起背脊的鸵鸟,却惊恐地看见小庄还在往他行程表里扣牙缝地塞临时变更的工作。
本来没那么多事,但因合同关系,配合江雪停营业占了他大半时间,以至他简直要神经衰弱。
两人的曝光目前少量出现在了小众圈眼中,还没激起太多水花。这是云澈的策略,由于选秀综艺还没播,尚且不用大量宣传。
谢纵听小庄说,按照江雪停那边某位神秘经纪人的意思,是希望能细水长流、潜移默化地植入大众眼中,引起他们锁定的那部分年龄层粉丝的兴趣和话题,随后自然发酵。而不是以爆炸式的营销博取关注。
经历过一次和厌尘灵的捆绑风波,谢纵也认为步步为营的方式更可取。
“我是怎么能选择在这行里磨光我的青春的……”瘫在车座上的谢纵,以撒手人寰的姿势两手一抱,觉得自己都好几天没看见卓非了。
“你还没忙到连轴转的地步呢,选了偶像这职业的,每个都跟你一样,叫什么苦。有的忙该珍惜,没的忙就是等死。”小庄把手机屏凑到谢纵眼前,“你看看人家小灵子的行程表!”
谢纵想看又不想看地跟着小庄的手指眯眼一扫,练舞、录歌、直播……有些跟他一样,不一样的那仿佛有几十来条的片约试镜、综艺录制,把他给看呆了。
“小江是要在尘灵弟弟二十五岁前就把他榨干么?”
“是小灵子自己要求的,好像连着一周没在床上睡觉了,还求加工作。”小庄唏嘘,“看看人家多努力!”
谢纵不由从躺尸变回端正的人样,说:“艺人的行程表不是不能互相看的吗,小江怎么会给你尘灵的行程?”
小庄低头借灯写笔记,说:“小江最近在帮他撕一个片约资源,所以增加了很多热搜条目,让我也帮忙做排期表。”
“你带着我、卓非、庚子,我们仨,还有空赚外快?”
“哎呀!小灵子自己公司的人,怎么能算外快!”小庄的脸红了红。
算起来,小江和小庄差不多时间进麒麟天华,虽格局不一样,两人关系到挺好。有时,谢纵也搞不清她是看在小江的面子上,还是看在厌尘灵的份上。
谢纵倦意顿消,提起精神道:“厌尘灵在撕什么片约?他那一堆片约,准备学个影分身拍么?”
小庄用憧憬的语气说:“是秦大导监制的新剧,撕男主角。”
“秦朗?”谢纵微微一吸气。
“嗯,导演明正义是秦朗的好友,是部小说改编的古装片。”
“他和谁撕?”
“……”小庄意味深长瞅了瞅谢纵,以一副看神仙打架似的渺小卑微语气说,“城上。”
谢纵了然,凉飕飕一笑:“他没戏。”继续躺回尸体去。
小庄怒而训斥:“喂!你是不是咋们麒麟天华的艺人?你城上公司的吗?小灵子哪惹到你了,要不是他帮你,你跟庚子PK那次,指不定就是你淘汰,庚子晋级了呢!”
“那是小江给他的人设吧。”谢纵懒懒地说。
“就算是人设,也是他给的一份恩情!”
他们的司机王师傅似想配合下小庄的高八度嗓门,车轮胎刺啦一下急拐插了个缝,玩起了漂移。
可惜秀技秀脱了,车头漂得有点不受控制,直接刮擦了前头那辆车的屁股……
“砰——”
机场忙碌的停车道边,他们小家碧玉的别克把人家古典美人福特的车尾灯撞得稀里哗啦粉碎。
王师傅一声唏嘘:“哎哟,艹!”
小庄探头一瞧:“哟,小灵子的车!”
谢纵:“……”
果然不能背后说人坏话。
“王师傅哟,你怎么能突然手滑撞了小灵子家的福特,我们可赔不起哟!”小庄跳下车,心痛地瞧着福特美人的屁股。
王师傅狡辩:“他家师傅就不能把车再往边上靠点!”
厌尘灵和他们不一样,他们的保姆车是几个人轮着用,公司配给的,这辆福特可是厌尘灵自己掏钱买的。
小江苦恼地到车尾来瞧了瞧,忍不住嘀咕:“要命,昨天刚做了保养。”
王师傅啄支烟,向小江递一根,被小江拒了。悻悻说:“那再去做做保养呗!常保常新,就跟女人的脸一样!”
谢纵只瞅了一眼,两眼一黑地闭了闭。
小庄忙赔不是:“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师傅可能连夜开车,眼神不好……”
此刻,他们到达浦东机场,乃是深夜。
夜色里,机场大厅外的宽敞入口被寒风裹挟,厌尘灵缩着脖子下车来,戴着黑色鸭舌帽,挺拔地往谢纵身边一杵,一股凛凛寒气好像也随之从他身上扫到了谢纵身上。
厌尘灵看了片刻,拉下点口罩说:“算了,送保修吧,不用你们赔。”
小江张口结舌,丢出一个难以置信的眼神。
小庄机灵地拜菩萨道:“尘灵弟弟你太大方了!不好意思啊,把我和小谢的工资都交出来,也不够赔你这辆车,真是不好意思!”
厌尘灵在风口里声音含糊而冷冷地低语:“让谢纵肉偿。”
谢纵听到了:“……”
小庄手一掩嘴,侧头跟小江悄悄说:“尘灵这是怎么啦,他不恐同吗?”
小江也一脸发懵:“他应该是故意讽刺你家小谢,别在意,你们撞了他的车,就让他嘴巴爽一爽吧。”
“唔……哦。”小庄忙给谢纵推胳臂肘挤肩膀,示意谢纵为赔罪,多伺候着厌尘灵。
厌尘灵还当真不客气了:“帮我拿箱子。”
同公司艺人间辈分尊位之欺不是什么稀罕事,厌尘灵既然这么说了,小江便把行李箱推给小庄,小庄再推给谢纵。这箱子是必须得谢纵来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