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心情看起来恢复了不少,梁沂肖提着的心勉强放下。
他松开贺秋,去外面帮后者拿了瓶矿泉水,又重新找出一条干净的毛巾。
进去的前一秒,他恰好听到旁边的谈话。
“秋哥咋了啊?”尹俊不明就里地挠了挠头:“吃的好好的怎么跑洗手间去了?”
“都怪我,脑子真是被驴踢了。”刘业兴缩了缩肩膀,懊恼道:“差点忘了秋哥恐同了。”
幸好贺秋没看见一开始的那张,光是别人的吻照就这么膈应,要是主角换成自己,恐怕反应会更大。
平时磕归磕,但贺秋可是正儿八经的直男啊。
梁沂肖表面上云淡风轻,对他们的谈话不以为意,但捏着毛巾的掌心却慢慢收紧了。
眼底酝酿起了一场无声的风暴。
其实这事说起来怪不得任何人。
贺秋恐同,不喜欢男人,他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就像扫雷游戏,明知道前方埋有无穷无尽的地雷,还抱有侥幸心理地往前走,直到再一次踩下,把周边人炸得面目全非时,才开始后悔,可覆水难收。
就算不是这次,也会是下次。
也该试着戒断了。
-
后面的宿舍消停了不少,甚至刘业兴打游戏都不敢发出任何噪音,生怕再引起贺秋不适。
下午有课,梁沂肖陪贺秋来到教室,又紧盯着后者坐下,见他恢复如常,才放心地离开。
贺秋上课的地方在艺术中心,距离梁沂肖专业课的阶梯教室,步行还要十分钟的距离。
这十分钟的时间里,梁沂肖一直在反思自己,和试图定义他与贺秋之间的关系。
是认识了十四年的好友,是手牵手从小陪伴着长大的竹马,是熟悉到比对方都了解自己,情同手足的兄弟。
每一个都代表至高无上的亲密,却都不是梁沂肖想要的。
但必须要止步了。
继续往前,会伤到贺秋。
踩着上课铃赶到教室时,梁沂肖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开学的那几天,他曾报过一个市级的大赛,纯是为了混学分凑数的,份量完全比不过国家和省级的,连去市里打比赛都不要求全员到齐,只要派出一个队员就可。
如今比赛提上日程,另外三个人在小组群里,商量着是要摇筛子,还是猜拳决定谁去。
群里刷了数条99 消息。
梁沂肖冷静地看了几分钟,在群里回复:“我去吧。”
之前为了不和贺秋分开,梁沂肖晚上把贺秋哄睡之后,又坐起来支着电脑,就着床头台灯晕开昏黄的光线,熬了几个大夜,从头到尾几乎包揽了整个过程推理、资料的查询和ppt制作。
以至于剩下三个甩手掌柜怎么也说不出让他去比赛的话,要不凭借梁沂肖出色的思维,和一流的逻辑能力,不可能不倾力托举让他去。
原本剩下的组内成员还颇为纠结,这下纷纷松了一口气,随即亲切地把梁沂肖奉为再生父母,又是爹又是恩人地叫。
梁沂肖面无表情地关上手机,一律没回。
他捏着手机的掌心因为用力过度,骨节都磨得泛起了白,手背青筋纵横。
明知道贺秋讨厌同性恋,还借着“好兄弟”的名义喜欢他。
这样对贺秋来说未免太不公平。
也该试着戒断了。
他又一次对自己说。
-
要去隔壁市参加比赛,梁沂肖做好决定后才和贺秋开诚布公,贺秋的反应是料想中的难以接受。
连体婴分开必然会伴随着抽筋剥骨的疼痛。
梁沂肖深知这一点,却不得不这么做。
梁沂肖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在陈述事实,字里行间无任何多余的情绪。
但对于贺秋来说,口吻直来直去、没多余的音调,本身就是不正常的一种。
虽称不上凉冰冰的,但既没有一贯面对他时控制不住的笑,也没有任何调侃的轻松。
贺秋敏锐地察觉到梁沂肖在后退。
尽管他未曾释放出明确的信号,但出于多年相处下来的默契使然,贺秋早就摸透了梁沂肖一言一行的潜意思。
贺秋就是知道梁沂肖在远离自己。
但梁沂肖要去参加比赛却又货真价实,先前他为此做的准备贺秋也都尽收眼底——并不是空穴来风。
贺秋只能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是自己多虑了。
梁沂肖怎么可能会远离他呢。
他们可是最好的朋友。
梁沂肖的一只手就搭在椅子的扶手上,贺秋郁闷地戳了戳他的手背,佯装镇定地问:“你要去几天?”
手背上被摸得有些痒,梁沂肖反手牵住了贺秋的手,拇指缓缓摩挲着。
他看出贺秋实际上的心情很糟,下意识放缓了声音:“一天。”
一天理应在贺秋心理承受范围内,但架不住最近两人黏的紧,而且梁沂肖要去比赛这事又毫无预兆,贺秋乍一时间有点接受不了。
想到要和梁沂肖分开,他又呼吸不畅起来。
贺秋努力压制了半天,还是暴露了真实想法,嘟囔着说:“我不想你去。”
梁沂肖喉结滚了滚,哄人似的说:“明天就回来了。”
“那一天也有24小时了啊!”贺秋不大高兴,沉浸在要和梁沂肖分开一天的悲伤中,“1440秒。”
他破天荒进行反思:“难道真是我晚上睡觉太磨人了?”
但之前更过分的也不是没有,梁沂肖口头会象征性地制止,但实际的行动却从没有过。
为什么这次突然变了?
贺秋一点一点慢慢回忆着那晚的细节,具体反思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我一直往外挤你,导致你没办法盖被子?”
“我最近变重了?脑袋重如泰山,压得你喘不过来气?”
“你哪重了?”梁沂肖好笑,用视线点过他两条凹陷明显的锁骨,“瘦成这样,我还巴不得你吃胖点。”
他摇头:“跟这些无关。”
虽然这的确是一部分原因,但问题跟贺秋的反思沾不着任何边儿,本质还是他自己的问题。
如果不是他心怀鬼胎,也不会滋生出充满迤逦的臆想。
“别想那么多,你一点问题没有。”梁沂肖轻声,“我就是去外地参加个比赛,又不是不回来了。”
贺秋嘴角依然耷拉着,丝毫提不起精神,却也没再阻止。
毕竟梁沂肖有正经的要务在身,甚至他们小组为什么会派梁沂肖去,贺秋心里也一清二楚。
梁沂肖本身就是优秀的代名词,让他去和不让他去,赢的几率大不相同。
高中时,每次梁沂肖上台领奖,他都会与有荣焉地挺起胸膛。
贺秋没办法再胡搅蛮缠下去,这会显得很无理取闹。
尽管他很想无理取闹。
-
但这难得上线的懂事没超过一晚,第二天一早,贺秋睁眼不见梁沂肖的踪影时,又开始后悔了。
还不如无理取闹呢。
他不信自己闹起来,梁沂肖能保持无动于衷。
哪怕改变不了最终结果,但在他的软磨硬泡下,梁沂肖至少能带着他一起去。
这也比他们只能分隔两地好多了。
贺秋心里做了决定。
等梁沂肖回来了,他一定且永远都不要和梁沂肖分开了。
无论任何理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直男第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