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拂面,点点杏花落入水中,随波逐流。
围观人群早已散尽,耳边再没有那些非议,只剩流水与鸟鸣。
苏韵盯住河面,波光粼粼晃得她眼睛生疼。
半晌,她才转过头来,“谢三省。”
谢三省以为她要反悔,忙道:“刚才我们可都是说好了的。”
“今日你又是为何会出现在这?”
“我…”谢三省无奈,“我说是巧合,你信吗?”
苏韵也没答,忽地笑了,“我可以嫁给你,但我有几个条件。”
谢三省眼睛一亮,“别说几个,几十个几百个我都答应你。”
“可我还没说是什么。”
“你说。”
苏韵顿了顿,缓缓开口,“第一,成亲之后我要经商,而且赚的每一文钱,都要存到我个人名下,和离时我要一文不差地带走,当然,你的钱,和你家的钱,我都不会觊觎,这条可以详细写在契约里。”
她刚开口的时候,谢三省还想说,“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可越往下听越觉得不对,直到听到“和离”和“契约”。
“不是,等会儿,我们还没成亲呢,你就已经知道我们要和离了?”谢三省满脑子问号,“契约又是什么?”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条。”苏韵一字一句道,“若有朝一日,我家人被迫离开郧乡县,我要带着钱,同他们一起走。离开那日,便是我们和离之日,当然,若在那之前,你对我不好,我也可能随时离开你。”
“啊?”
也不等他消化完,苏韵继续道:“第三,我与你成亲的这段时间,不能有人插手我们的生活,你阿耶阿娘也不行,如果可以,尽量不同住,想来以你的家世,买一座宅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算有一条能接受的了,谢三省懵怔点了点头。
“第四,我要三书六聘,明媒正娶。”苏韵抬眼盯住他,“毕竟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从前的求娶,是见色起意也好,一往情深也罢,都只是你自己的意思,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耶娘的想法也很重要,我可不希望一过门就遭人冷眼,所以,几日之后下聘,我在家,恭候令尊令堂大驾。”
她说得极其认真,谢三省紧张得直吞口水。
就这么稍稍一顿没回应,苏韵似水眸子闪了又闪,怕她再多想,谢三省忙拍着胸脯保证,“好,我答应你!”
“第五,也是最后一条。”苏韵微微垂眸,轻声道,“不可以以无子嗣为由,休了我。”
“我怎么可能休你呢,好不容易才娶到你的。”谢三省心急如焚,忙朝天举起三根手指以示诚心,“我绝对不会,我可以发誓!”
他低头看向她,她眼角微红,睫毛微微颤动,嘴唇抿得死死的。
想必这几日,她也受了很多煎熬。
看她的模样,谢三省心里也揪着疼,柔声道:“苏徵儿,你放心,我谢三省,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的,绝对不会让你后悔今日做的决定,若我违背誓言,就让我家财散尽,不得好…”
“行了!”苏韵及时打断,“别胡说,要是真的应验了,我又得落个克夫的名声!”
一句话,足够让谢三省笑成傻子。
苏韵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锦囊,交到他手里,“这里面,详细罗列了我刚说的五条,谢郎君可以回去仔细看看,下面我签了名字的,如果没问题,你也签上你的,记得按手印。”
谢三省注意力都在称呼上,捏着锦囊笑道:“你怎么还叫我谢郎君?是不是也该改改口,叫得亲昵些?”
“成了亲再改也不迟。”苏韵虚行一礼道,“我阿娘还在等我,那我就先告辞了。”
“好好。”谢三省忙不迭点头,“别让苏夫人等太久。”
翘首目送佳人渐行渐远,他嘴角还在耳根处咧着。
“她就是…徵儿?”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谢三省吓了一跳。他一转头,见司马先跟他一样动作,也伸着脖子朝苏韵背影望着。
“你怎么神出鬼没的?”他白了身边人一眼,随后反应过来,“徵儿也是你叫的?”
司马先一脸幽怨,“我还以为你干嘛去了,结果跑到这来会美人,我刚刚话都还没说完。”
谢三省也不理睬,目送苏韵上了马车,自顾自笑道:“准备贺礼吧,我要成亲了。”
“什么?”司马先以为自己听错了,“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你怎么…跟刚刚的小娘子吗?”
他点点头,一脸痴汉样,“怎么样,好看吧?”
“好看,呵呵。”司马先笑容有些僵硬,“她,姓什么呀?”
“姓苏,苏赞府的女儿,你问这个做什么?”
“查身份啊,我就说,另一个比较好找吧。”
“……”
谢三省无语转头,“你是说,酒肆里两位小娘子,其中一个,是徵儿?”
司马先郑重点头,“绝不会错。”
“那另一个,不会是蒋玉澜吧?”
“蒋…”司马先一拍脑门,恍然道,“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哈,往年伯祖寿辰,她跟蒋老将军一起来过几次,瞧我这脑袋。”
“你跟蒋玉澜都是本县土生土长的,家里还是世交,你不认得她?”见到对方茫然的表情,谢三省无力摆摆手,“告诉他们,不必查了,误会一场,继续留意吧。”
“好。不过,你打着反省的旗号来的,结果娶了位夫人回去,姑丈那边,不要紧吗?”
提起这,谢三省也觉得有些棘手,刚刚答应了苏韵,下聘之日耶娘都会到场,可耶娘远在西京,立刻着手准备,一去一回,时间都有些紧,更别提阿耶还在气头上。
以阿耶的脾气,罚他在宗祠跪个十天半个月都是轻的。
他刚刚还信誓旦旦地指天发誓,定不相负,这要是爽了约,估计苏韵下辈子也不会原谅他。
唉,都怪他,太上头了!要是当时说清楚原委,缓个几日,想来苏韵应该也不会介意的。
现在可好,骑虎难下。
到底该如何是好呢?
正当他冥思苦想之时,不远处传来五六岁孩童稚嫩的声音,“锦儿累了,长兄抱抱!”
一个弱冠模样的纤瘦郎君,回身将孩童抱起,低声哄了几句,渐渐走远。
见此情形,谢三省咧开嘴,“我有办法了!反正徵儿也没见过我耶娘,我这就写信给我长兄长嫂,叫他们赶来顶替一下就是了,反正年纪也差不多。”
“这——”司马先表情古怪,“这不太好吧?”
谢三省也有自知之明,“是不太好。”
司马先忍不住苦口婆心劝道:“苏娘子既然愿意托付终身,你也该对得起她这份信任才是。找人顶替堂姑和姑丈,用不着回西京就得露馅儿了,到时苏娘子感觉自己被骗…”
“她感觉自己被骗,就会想要跟我和离。”谢三省接过话头,随即摇摇头,“那可不行。”
思前想后,他将手中锦囊高高抛起,又一把捞住,下定某种决心般,“好,那我便尽力一搏!”
司马先被他手中物件吸引,“咦?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呀?”
“契约,成婚前的契约,这是我们爱情的见证,唉,说了你也不懂。”
司马先似懂非懂点点头,随口道:“原来你们一早便约好了,今日要见面啊。”
闻言,谢三省一楞,目光重新落到锦囊上,右下角位置,绣了一只青绿色羽毛的鸟儿,打开来,抽出其中纸张,用手一摸,墨迹早就干透了。
他呆怔在原地,琢磨了好一会儿。
“不是,这锦囊,她什么时候准备的?她怎么知道我今日会来?”
*
一张方案,左边坐着苏崇和林氏夫妇俩,右边坐着苏韵,三人都一脸凝重,谁也不说话。
雪信借着添饮子的功夫,进去绕了好几次,出来只道什么都没听到,里面气氛实在压抑,她大气都没敢喘。
半晌,还是苏崇先开了口。
“你没看错,当真是谢君?”
林氏没好气道:“面对面说了好多话,那还能认错?”
苏崇又转向苏韵,“你不是说你不认识他吗?”
“原本是不认识的,离他最近的时候,便是那日,在阿耶书房了。”
苏韵这话还真没撒谎。
“嘶,那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倾心于徵儿了呢?”苏崇纳闷,自言自语道,“怎么也没听他提过?会不会,只是为了给徵儿解围才行此举的呀?”
“那还重要吗?”林氏愁得头发都要白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求了亲,徵儿还应下了,这,这,唉!”
苏崇却好似一点也不愁,甚至隐约还有点高兴,“要我说,这谢君可比那严朝闻强多了,丰神俊朗,机敏豁达,又见多识广,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若真能与他,结两姓之好…”
林氏蹙紧眉头,“你当大户人家那么好进的?区区一个严家,规矩都多如牛毛,徵儿真要是进了什么官宦人家,还指不定要受怎样的磋磨!”
“这,你瞧谢君的机灵劲儿,那就不是规矩多的人家,能教出来的孩子。”苏崇据理力争,“那日一起吃过酒,你不是也对他赞不绝口来着?”
“那是作为夫君你的好友,不是徵儿的夫君!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无论是好友还是夫君,人品都是最紧要的…”
林氏反问,“人品?那我问你,你与他相识多久了?又一起经过什么事?怎么就能确定他人品没问题呢?”
“我…”
夫妇俩吵得不可开交,一旁苏韵啜着饮子,吃着水果,好像与这一切无关。
苏崇终于想起她是当事人了,“徵儿,你怎么想?”
“我?”苏韵歪头想了想,“七日内,他要是如约来下聘,我就嫁。”
林氏急了,“傻孩子,你连他到底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我知道。”苏韵淡淡道。
这段感情,始于见色起意,咳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20章 柳梢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