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与恶鬼的距离 第6章 06

越海市南沙区，Frontier电子大厦前台。

林亦穿着套裙，挂着工牌，坐在最右侧的位置，对着今日访客登记册逐行核对。

视线下的抽屉夹层里，罗盘正指示着此地是阴气侵蚀活动发生地。

可她在前台差不多见了往来的每一人，却仍未感知到任何阴气存在。

她不死心，顶住同事和路人看傻子的目光，带上师傅留下的墨镜，楼里楼外也转了几次。

奈何本区域实是本市风水旺盛之商务宝地，方圆几里，连一丝飘荡的阴气残絮都无。

这太不正常了。

眼下，哪怕第三次核对这份登记册，都不会比阴气探测活动更没意义。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不要继续下去？是不是在白费功夫？

毕竟，

距离她和宋千寻双双在FT电子上岗实习，已经过去三天了！

宋千寻年轻，会编程，成功拿到了坐办公室的高级工作，待遇惊人。

林亦倒也算幸运，人事部没太嫌弃她大龄社科延毕博士生的身份，让她在缺人手的公司前台发挥余热。

前台指导她的三个老员工，不仅业务熟得飞起，情报能力更是一绝，有擅长观察的、有广交人脉的、有热爱推理的。

FT电子每层楼的风吹草动，从办公室恋情与婚外情的排列组合，到老板新女友从夜场捞女到未婚先孕的致富传奇，都难以避免落入三位隐藏大佬编织的恨海情天职场八卦中。

“提醒下啊，”

团队领头羊赵姐发话了，

“魏秘书刚又交代了，下午李总女朋友会来。如果她要上楼，就领去三号接待室。”

年龄最小的新入职大学生小王茫然道，

“诶？赵姐，李总最近在公司的频率好高啊？他之前不是在香港办公吗？”

“看秘书处最近给的安排，李总会一直待到年底。”

家里收租的小高性格风趣，

“赵姐，你干脆跟魏秘说一声，接待室那边的资源直接给我们前台吧？”

“李总那位名媛女友，好容易榜上顶壕大款，哪次来不是在大堂，光鲜靓丽坐着开屏，给我们这些下等人看？真想去接待室躲清静，早走总裁办的独立电梯了，根本不会经过大堂吧。”

赵姐“嗤”地一声：

“夜场混多了，好容易见着白天的太阳，不抓紧出来晒？”

大学生小王接道，

“李总也是真宠。平时神神秘秘不见人，每次女朋友一来，一杯咖啡的功夫，人家就亲自下楼迎接了。完全是霸总文情节吧。”

小高戳了戳身边的林亦：

“小林，你手边的事放一放，记得我传授的泡咖啡秘诀吧，等会儿咱们大少奶奶来了，你就按我说的一泡，毕恭毕敬给人家送去啊。”

“放心高姐，包在我身上。”

“哎呀呀，”

小高眉眼弯弯，亲昵地挽住林亦，

“小林，我要劝赵姐让你直接入职，你好靠谱，我好爱……”

话说一半，她余光瞥向大门，眼神光当场熄灭，

“我最受不了傍大款的捞女炫富，要去洗手间吐一下，你加油！”

她溜得飞快，林亦毫无准备地抬起头，被一阵耀眼的光芒几近闪瞎。

两个一眼看去就很上流的华丽女人出现在门口。

那是真正的贵妇，金灿灿的金条堆出来的精致，从头发丝和指甲缝里透出来。

与灰尘仆仆的普通人之间，是字面意义上的，天壤之别。

金光闪闪的她们，被限量手包、红底高跟鞋、裁剪高贵的洋装所包裹，误入黯淡的办公楼大堂。

这种错位感，不亚于银行卡余额常年低于四位数的贫困大学生，误入京城顶奢商场。

她们款款而行带起的香风，让原本很商务的办公楼大堂，显得像装了高级香氛系统的奢华酒店，暗香浮动，润物无声。

走在前面的女人身材高挑，凹凸有致，笑容明艳妩媚，有一种气血过分充足的凌厉感和攻击性；

跟在身后的女人稍矮一些，五官清淡温柔，是楚楚动人的清水芙蓉气质。

二人环肥燕瘦，均是与贵妇气息相得益彰的美人面相。

林亦第一次见到真贵妇，内心不免升起了小镇居民第一次去大城市旅游时“终于见到世面了啊”的惊艳。

以及，闲逛的贫穷大学生在顶奢柜台见人刷卡时“原来这就是有钱人啊”的悲凉。

可紧接着，当高个贵妇转身背向林亦，同身后女伴耳语时，林亦所有的情感消失殆尽。

因为她看见了一个云朵一样的影子。

光天化日之下、人气鼎盛的商务写字楼大堂，风水旺得不行的商务区核心地段，不需借助陈玉芹送给她的特质墨镜，仅凭强烈的通感，她也看见了那团人形的影子。

它安静地趴在个头更高的贵妇后背，就好像那可怜的女人正在背着它行走。

似乎同样感应到什么，它那近似“脸”的位置，极缓慢抬起来，从贵妇颈间，一节一节，扭到它自己的后背上。

近似“眼”的两个窟窿，黑洞洞、空荡荡地看过来。

林亦想起来了，在宋千寻的新婚洞房里，那个大红喜服的鬼新娘，也是这样冲她一截、一截地扭过脖子。

咔哒、咔哒

咚咚、咚咚

心脏狂跳，终于……

找到了。

原来，是真的……还有下一个厉鬼。

待到这种级别的恶魂完全长成、化出眼睛后，自己要和它打，哪怕透支仅剩的一年寿命，估计都不够。

她颤抖着双手拿起手机，给宋千寻传讯。

“现在下楼。”

刚点击发送，赵姐不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林，咖啡呀”

“对不起赵姐！我立刻准备……”

——

FT电子大堂角落的沙发区。

林亦安静如树，立在两位贵妇身后等待召唤，无尽的困惑像是海雾，在大脑中蒸腾。

因为，明明，她亲眼看见，正在化形的强大恶鬼，就蛰伏在眼前女人的后背。

可现下，她距离这女人仅仅几步之遥，竟仍未感到，一丝、一毫的阴气。

因为背负相似的东西，她总能敏锐感知周遭阴气的存在，可她此刻，全无任何感受。

甚至，在制咖啡的空隙，她用那只灵敏精确的墨镜检测过一轮，空气中仍旧不见一丝阴气残絮。

更神奇的是，这个女人，即便正用自己的人气喂养着如此强势的恶鬼，她的气血并未比任何健康人更弱。

这种侵蚀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这,就是那种被师傅和宋千寻称为“法阵”的东西的能力吗？

“为什么李总一直让你在大堂等他啊。”

个头稍矮、气质婉约的贵妇名叫楚悠然，她回完一串舔狗的消息，终于从手机上抬起头。

对面，正对着光线端详指甲的贵妇白柔明艳一笑，

“他心疼我吧，我告诉过他，怀孕后很怕坐电梯。他就让我在楼下等，一杯咖啡的功夫，他就会下楼接我了。”

楚悠然轻笑，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呢，小柔你命真好。”

白柔挑眉看她，

“小李总对你也不赖啊。”

楚悠然做作地叹了声，

“我地位可没你这么尊贵，人家是有正牌女友的，越海的官三代，树大根深的许家长女，美国耶鲁大学毕业的大小姐，可不是我们这种人能比的。”

白柔听了这番含沙射影，唇角反而勾起，

“你也别太烦心了，那种圈子里，遍地是小李总这样的人，习惯就好了……像他哥哥这样的好男人，哪怕人家跟我说全世界就这一个，我也不觉得奇怪呢。”

她志得意满地梳理了一下发梢，

“阿然你也知道的，李总身边除了我，从没有过其他女人呢。”

楚悠然的笑顿了一下，又更柔媚地挂起，越过白柔，看向端着托盘的服务小妹林亦，

“我们的咖啡来了。”

“打扰了。”

林亦报以专业的服务式微笑。

楚悠然愉悦道，

“李总怎么总往公司前台招这种漂亮小姑娘”

白柔抬起下巴，扫了林亦一眼，

“他每天忙得很，这种级别的人事安排，根本到不了他的办公桌。不过……小李总嘛，毕竟不主管家里的生意，你不清楚也正常。”

她没再看林亦，只是冲林亦伸出那指若削葱根的手，示意她把咖啡碟直接递到自己手上。

林亦端住的托盘巨大，白柔背后化形的恶鬼又让她手抖个不停，林亦只好在矮几上先放下托盘，再端起咖啡碟，尽量尊敬地双手奉去。

生疏的做派惹来白柔的白眼，

“你们用的是我上次说的豆子吧？是不是只加了三分之二的脱脂奶？”

这些要求还原了高姐传授的泡咖啡秘诀，林亦自信作答，

“完全按您吩咐准备的。”

她忍住了在结尾加句“少奶奶”的冲动。

白柔高冷一笑，举起咖啡杯，递到饱满欲滴的红唇边。

观察二人互动，楚悠然挂起柔情似水的笑，走向林亦，伸过手，去接递向自己的咖啡，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她这么说着，脸上这么笑着，在林亦尚未放手时，捏住咖啡碟的边缘，不着痕迹地用力一推。

林亦下意识想保咖啡杯不被摔碎，在所难免后退了半步。

于是，晃动的咖啡液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不偏不倚浇了在她身后端坐着的白柔满身。

白柔吓得手一抖，刚要入口的那杯咖啡跟着扣在了膝盖上。

“啊啊啊啊啊！！！”

白柔连串尖叫，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肩头那团鬼影稳稳贴住她后背飘然而立。

还没待神色惊恐的林亦有任何反应，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重重落在林亦脸上。

白柔怒不可遏咆哮道，

“你没长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