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与恶鬼的距离 第11章 夜店（1）

平稳行驶的豪华轿车内，极淡的香氛，与极淡的昂贵皮革的味道彼此交织。

“李总？你怎么……？”

“你喝酒了？”

李默城面色阴沉。

“啊，那个，实在不好意思……”

林亦十分内疚，虽然她自己被腌入味了完全没感觉，但想来她的劣质酒味道低俗，已彻底污染了豪华轿车内因昂贵而高雅的空气。

李默城皱眉追问，

“你哪来的酒？”

“呃……”

林亦不好意思地摸出便携小酒壶。

李默城不礼貌地一把夺去，低头打量。

“……”

林亦琢磨着他的表情，

“……你想来点吗，总裁？但我觉得还是算了，这个酒很差的……”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喝？”

“？……嗯？”

社交场合，一般不都这么客气一下吗，林亦茫然。

可李默城完全不按套路，他很自来熟地打开瓶盖，唇侧贴上瓶口，没有任何犹豫地饮下。

“咳……”

毫无悬念，下一秒，他被呛得吐了出来。平民超市不到10块一升的劣质酒，沿着他看起来质量很好的风衣外套，成水珠那样滚落下去。

“？！”林亦震惊。

好高级的风衣科技，她以为只有运动服的gore-tex面料才有这种效果。

“……你这是什么东西？！”

李默城拧开水杯猛灌了几口，声音嘶哑。

“李生？！”

司机也受到了惊吓，

“你仲得唔得？要唔要我停车？！”

“无事，keep going。”

李默城无语地拿过一边的纸巾。

林亦也心虚地跟着抽出一张，装模作样地帮他擦起来，

“实在不好意思总裁，我跟你说过，这个酒很差……”

李默城一把抓住她的手，简直不知从哪开始发作，

“你为什么要随身带这种东西？”

林亦卑微地赔起笑脸，

“我有点……怕走夜路。”

李默城愤怒，半晌无语。

林亦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腕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去够他抓在另一只手上的酒壶。

李默城扬起手，

“这酒太差了，你喜欢喝酒的话，改天我送你。”

“不，总裁……”

林亦皱起眉，面色挂起不可能让步的认真，按住他的手臂，支起上半身越过两人座椅间的中央扶手和香槟托台，伸长手去，一把够到了他高高扬起的手。

她的身体近乎紧贴在他身上，李默城整个人僵硬起来。

“这个对我真的很重要，实在抱歉。”

她取回酒壶，又恢复了那种唯唯诺诺的神态。明明夺酒壶时强硬无情，此刻却满脸愧疚。

李默城很无奈，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他低下视线，看向自己的手，不由自主地蜷曲手指，下意识想要抚摸皮肤上被她触碰时残留的那种，冰冷的、干燥的触感。

“谢谢……”

在他身边，林亦突兀地开口。

李默城惊讶地抬头，发现她正神色无比真诚地看向自己，

“我明白您是为我考虑，总裁，所以，真的很谢谢您……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想说，很感谢您的照顾……”

林亦轻轻抿了下嘴唇，重新开口，

“……文秘处的薪水比前台好很多，如果不是您给我提供的这个机会，我可能会过得非常艰难。所以，对我而言，您的帮助完全是雪中送炭，我知道很多时候，自己会表现得非常失礼，但我在内心深处，一直是非常、非常感激您的……”

“你经济状况很紧张吗？”

李默城想起，上次她也说过，银行账户存款不多。

“嗯……”

林亦为难地微微蹙眉，

“其实也还好，我有一些副业，只不过我自己比较没用，没有很稳定的收入来源……”

她尴尬一笑，

“虽然我成绩不算很差，大学名气也可以，但因为没有选对专业，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机会，所以只能一直读书……最近因为延毕太久，学校发的补贴也没有了。偶尔遇上，必要的开支，赶在一起时，一下会变得很紧张……”

她看起来无比卑微，就好像不能赚钱意味着犯下了让她深感抱歉的错误。

李默城目光渐渐地沉下来，差不多也是在这样的傍晚，在他最喜欢的北城春夜。

女孩抱起手臂，眉心锁起，抬头看他。

她的眼睛漂亮得太出风头，完全压制了她含在眼底的情绪，让她显得像在高高在上审视他，他控制不住害羞到想后退的冲动。

可就在这一瞬间，路灯四下亮起，点亮了她眼底真实闪烁着的担忧和怜悯，她带着这种让人心慌意乱的神情，认真地看他，

“你不要再想这些有的没的，其实一直以来，每次看到你很辛苦时，我都想说，你……如果需要钱，可以来找我。”

他深感惊讶，从没想过自己会听到这种话。

“我爸妈是很厉害的建筑师，在外地工作时赚了好多钱。而且我成绩这么好，未来肯定也超能赚钱。所以……你千万不要为钱的事情担心，明白吗？”

“……”

“我真的，从没见过像你这么辛苦的初中生。念书已经很累了，你就不要再去奶茶店打工了。反正我每月零花钱多到用不完，与其为了支持你生意，去买那些不健康的奶茶，直接分你一半不是更好？”

“真的可以吗……”

他拼命忍住自己想亲吻她的冲动，忍到声音几近颤抖。

“当然了！”

他的回答果然让她开心，路灯像火苗那样在她眼底雀跃，

“以后别再为钱担心了，我会养你的。”

她冲他那么笑时，他才知道，原来人过分幸福时，心脏也会因为承受不住而疼痛。

…… ……

在她身边，李默城的眼神古怪，就像他第一次见到自己时那种疯狂阴暗的神情，甚至还多出了某种弥漫着青春疼痛文学气息的忧郁，

林亦深感不适，

“怎么了？”

“……”

李默城沉默良久，很认真地看着她，缓缓开口，

“如果你……”

“？”

她的眼神越过他，锁定了窗外的某处，

“宋千寻？！……”

“……”

“啊！司机师傅……这就是我说的地方！”

豪华轿车在宋千寻面前精准停泊。

李默城向窗外看去，果真是那天挡在她身前、要替她赔偿损失的那个年轻学生，他犹豫了一下，

“你……在和他交往吗？”

“怎么会！”

林亦下意识皱眉，随即反应过来，又卑微一笑，

“总裁，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我的私事吧……“

李默城看出她的不满，诚恳道，

“对不起。”

服软的语气，让林亦愧疚得连连摆手，

“怎么会，总裁。我只是，……唉，我真要走了。”

“明天见。”

李默城平静道。

“……”

面对他这种阴晴不定、无法把握，但确实无关紧要的态度，林亦彻底投降，无奈笑了，

“明天见，总裁。”

她扣上门把手，突然想起这种防弹车门的特殊设计，

“啊，好像是要按住哪里……”

她正摸索着，一阵有侵略感的气息涌向她。

李默城向她俯过上半身，他的手臂贴着她胸前，指尖蹭过她手背，帮她按下手边那个开门按键。

他身上有种若有若无的气氛，像带着烛火味道的木质香薰，在安静的纯白色雪原中扩散远去，被他的体温加热过，紧贴住他的皮肤暗暗传来。想要更清晰地感受，就必须离他更近一点。

林亦的身体被李默城的气息包围，视线被他伸来的手吸引，她突然意识到，李默城其实也是一个很精致的人。

他手掌宽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和手腕上浮起引人注目的青筋，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张扬的力量感。

他伸手时，衣袖被动作牵扯，露出他精壮手腕上扣住的那只黑色皮革腕带的腕表，纯黑表盘上有无数星星点点的镶嵌，做出一种银河穿越璀璨夜空的效果，商务中透出十足华丽，想来价值不菲。

林亦不禁想到，短短两周内，自己已经见了不少精致的人。虽然，大家各有各的精致，但林亦更喜欢李默城精致起来的样子。

他这种相貌和气质，再配合他在细节上的讲究，真的很像恋爱游戏或类型日漫里那种上班族人夫，实在是，挺……口口的。

林亦恍然大悟。

难怪自己一直感觉，他熟悉得像是漫画里走出的人物，原来是……那种漫画啊。

林亦右手边，车门缓缓打开，李默城回过身，薄唇有意无意地擦过她耳侧，

“需要钱随时找我。”

他声音仿佛故意压得很低，十分性感。林亦当场石化。

“师姐！”

车外，宋千寻兴奋地招呼道。像是指明方向的灯塔。

林亦落荒而逃。

车门缓缓关闭，酒吧街的霓虹灯牌倒映在豪华轿车近似浓墨般流动的漆面上。

“师姐，那是……李总？”

“嗯，走吧”

林亦僵硬地转过身，领他往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看着他们走远，一群穿着校服等公交车的初中女孩们兴奋起来。豪华轿车内的收音系统清晰送来她们此起彼伏的惊呼，

“那个哥哥等这个姐姐好久了，一点也不烦哎，看到她时笑得好像那个顶流大明星啊，真的一模一样吧！”

“幸福死了……那个姐姐也好漂亮啊，虽然打扮好随意，但脸好小，眼睛好大，也好有明星的感觉。不会是真的明星在约会吧！可以这么高调吗……”

李默城指尖落在扶手上的按键，豪华轿车内重新安静下来。他盯着扶手，若有所思，向司机道，

“阿Ken，以后上落班换Phantom。另外……今晚仲要麻烦你一下。”

——

Diamond Club。

越海市最时髦、最高档的夜店正门，打扮得光鲜靓丽的俊男靓女，正排着如同等待大牌明星签名合影的夸张长队，神色兴奋、满脸期待地和前后左右热聊着。

相较之下，夜店侧门的VIP通道仿若会通往另一个世界。

这里不排队，只有各种七位数起跳的豪车偶尔滑行，缓停，车门以各种炫酷方式打开，从里面走出的人们，光鲜靓丽的光，全是那种原始金钱气息的金光。

在夸张如同《摘金奇缘》、《小时代》这类纸醉金迷电影的氛围边缘。林亦套着她那件松垮的长风衣，宋千寻穿着一件深蓝色暗格的程序员衬衫，两人倚着路灯照不到的半边墙，双臂环抱，右脚踩着墙根，无聊地同步嚼着口香糖，动作一致得像恶搞电影里的复制人。

一旁，满溢着花花绿绿酒瓶的垃圾桶，衬托出他们身上那种，在欧洲的繁华城市走街串巷时很常见的，流浪汉气质。

“哎，你们两个！”

夜店侧门，外围保安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厉声规劝。

林亦靠着墙角，正眼神放空，沉浸在幻想中，想着一会用什么炫酷开场白，会比较有派头、能镇得住场面。

Diamond保安一声高喝让她吓得一抖，清醒过来，

“不好意思大哥，我们在等朋友，能不能通融下，今晚辛苦了，”

她茫然地笑着，然后想了想，从口袋摸出一个塑料盒，在手里尴尬地晃了晃，

“那个，要不要来颗口香糖。”

她长而柔软的头发没有扎起来，被夜风随意地吹散，零落在她消瘦的脸颊两侧，看起来无比温和怯懦。

保安愣了下，只觉得这姑娘太好说话。自己那些盘问或驱赶的话，若真说出口，其实也挺没劲的。

一个穿着修身黑西装、打着时装窄领带、带黑框眼镜的瘦高男人走上前，拍了拍保安的肩膀，示意他退下。

这是夜店模特领班Roy哥，他用那双检测过无数俊男靓女的慧眼，上下左右，打量了一圈林亦、宋千寻二人，莫名感到有点眼熟。

随即眉心一动，反应过来。

这两个人都太漂亮了，像是大明星那样的漂亮，自然觉得眼熟。

做他这行，漂亮人类就是食物链顶端的人类，Roy哥不免生出一丝尊敬，

“小姐，先生。贵姓？”

“免贵姓林，他姓宋。”

Roy哥稳重一笑，语重心长道，

“林小姐、宋先生，我大概能懂你们凑过来的想法。只不过，想要被我们这边的贵客注意……最好能，穿得稍微亮眼一点……或者，直接脱一件。”

林亦好脾气笑道，

“谢谢大哥，我们下次一定注意。”

Roy哥毫不介意她的敷衍，递上自己的名片，

“如果二位想追求进一步的提升，请随时联系我。”

林亦愉悦收下，看也不看收进口袋。

Roy哥素质惊人，面色不带一丝恼怒，反而春风拂面继续道：

“两位要不进去等？外面风挺大的。”

“我们吹会儿风挺好的，”

林亦笑道，

“白天在办公室坐久了。”

“这样啊，稍等，”

Roy哥冲门口的小弟比个手势，小弟非常贴心地送来两瓶水，是最高档的斐济水。

Roy哥接过，大气地向二人递去，

“林小姐、宋先生，随便用。全部on the house。”

林亦十分惊喜，

“哇，真的可以吗？谢谢！这很贵吧！”

Roy哥瞧着她满脸欢天喜地和一边的英俊小白脸分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内心狂喜：

即便自己脸盲，也能看出，她身边这个英俊小白脸和时下正火的顶流大明星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种长相，完全就是自己老板的菜。

他在心内暗暗盘算起来，等老板来了，自己可以主动引荐一下，说不定就此能讨得老板欢心，从而获得老板信任。

最好，能扶持这个看起来很清澈愚蠢的男大学生上位，把老板身边那个跟自己不对付的贱货挤下去……

他正畅想着，超级跑车低轰的引擎声像飞机着陆那样贴地传来，

林亦饮下一口高档斐济水，抬头看向驶来的红色跑车，激动道：

“哇，拉法哎！不对，这个后视镜……什么啊？！不会是最新的F80吧，这不是去年年底生产的吗，已经交付了吗？！听说内地配额只有三台吧！你们老板也太夸张了！”

宋千寻却像是被引擎声吓到了，直往林亦身后躲。

Roy哥唇角牵动，微微一笑。

这小姑娘人很寒酸，却意外地识货，竟一眼认出自家老板的座驾。

呵，自家老板背后，可是那个跺一脚能让整个越海抖三抖的家族。不是这种车，怎么配得上老板的身份？

红色跑车在几人面前缓缓停稳，车门像蝴蝶翅膀般打开，Roy哥激动迎上。

“老板！”

副驾驶位上，Diamond club的老板许珍珠踩着镶了真钻石的恨天高，仪态万千地下车。

她身上的皮革抹胸短裙闪着冷光；外罩的华丽皮草上，毛尖像镀金似的闪着金光；脖子上挂着夸张的G牌大克拉钻石项链，闪着五光十色的璀璨钻石光；手上拎着雪山配色、钻石按扣的奢侈手袋，闪烁着数百万级别配货的H牌超vip光芒。

甫一下车，金光闪闪的大小姐许珍珠，就看见了在Roy哥旁灰头土脸傻站着的两个平民，狐狸那样柔媚而狡黠的眼睛弯起来，

“哟哟哟……”

她饱满欲滴的红唇轻启，语气带着兴致勃勃的恶毒，

“大人物啊！怎么搞的你们，眼瞎了吗？林老板大驾光临都认不出来，还在这里瞎招呼什么呢？”

林亦卷起袖子，用发夹拢起散开的长发，冲她开朗地招招手。

“许老板好！”

“老板？……你，你们认识？”

林亦身侧，Roy哥不明所以。

“没本事的东西，”

许珍珠狠狠踹上他的膝盖，

“你就在这干站着，等林老板这次用圆珠笔直接捅死你是吗？“

“她，她，她，她是？！我操？”

Roy哥终于想起来这两人为什么有点眼熟了。

原来不仅因为好看的人都相似，而是因为，这两人自己是真的见过啊！

平生第一次，Roy哥意识到，自己的脸盲，可能会害自己丢了性命。

他犯了PTSD，“哇啊！”大叫一声，从林亦身边火速蹿开，按住对讲机吼了一顿。

电光石火之间，

夜店侧门里冲出来一群乌压压的保安，手持伸缩棍，将林亦和宋千寻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