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潺潺,青草随风荡漾。
一片祥和安静之中,有轻微的脚步声经过。
身影冷冽,透着杀伐。
他向前走了几步之后突然停下来,目光淡淡地转向了溪边躺着的人身上。
看样子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少年大半个身体都被泡在水里,身上应该是受了极重的伤,他脸上的血迹已经透干,甚至脖间的皮肉都被压成了一张纸般的厚度。
本欲不理会转身就走,可透过碎发看到少年的眉眼,他竟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他弯身把少年从溪水中拉了出来,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伤势之后,才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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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间的剧痛叫醒了昏睡中的罗小五。
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小五心中不禁生出一股侥幸,想到如果还有下次,他一定不会再选择做一个好人,去救什么马车下的小孩子。
孩子不是他的,马车也不是他的,他干嘛要豁出命去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五慢慢的睁开眼睛,心想着一定要讹一下马车的主人,然后再教训一下那个乱闯马路的小胖子!
可是睁眼之后他看到的,却不是他出事的那条繁华大街。
身下是一片青翠的草坪,脚边不远处是一条哗哗流水的小溪。顺着青草倒地的痕迹可以猜到,他似乎是被人从溪边拉了过来。
小五双手撑地想坐起来,用力的时候却发觉自己呼吸不畅,像是气管内被塞了棉花般,厚重艰难。
他忽然想起来昏睡前,那马车的车轮正好从他的脖间压过。
他的脖子,被压扁了!
耳边随风而来一阵微弱的铃铛声,只听到有人说,“你要小心哦,慢慢呼吸,绝对不能大口喘气,不然脖子这么扁,你会憋死的。”
她的声音欢快自然,还有些许的幸灾乐祸。
小五转动身体朝声音的来源看去,那是一位身着红色轻纱衣裙,年龄大约在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她怀里抱着一只猫,正坐在他身边,闲适的模样好像专程在等他醒来。
之前他听到的铃铛声,就是在她正摸猫的右手手腕间传来的。
“你是谁?”
出口的声音有些嘶哑,让小五意识到自己喉间的干涩。
他咽口唾沫继续问,“你怎么会在这?你认识我吗?”
那女孩有些发愁,“我该先回答你哪个问题呢,还是先从头说吧,我叫辛月,是你在这里见到的第...应该是第二个人。我是被别人引到这里的,我想他应该是想让我帮助你吧。最后一个问题,我不认识你呀,你叫什么名字?”
“罗小五。”
“好吧罗小五,那该我问你了,你怎么会躺在忘川河里啊,还有你为什么不去投胎,跑来鬼地做什么,你是怎么从勾魂使者手里逃脱的啊?”
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的蹦出来,打的罗小五措手不及,“投,投胎?我死了?”
“对啊,你已经死啦!”
“那这里是,十八层地狱吗?我下到第几层了?”
辛月摇头,“这里是鬼地,是我们鬼居住的地方。”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看小五喘着气情绪有些激动,辛月连忙安慰,“刚才我都说过啦,你不能激动不能大口喘气,不然你气管断了,就会憋死的。”
等他慢慢平复下来,辛月继续道,“你先别着急,让我看看现在你的尸身是什么样子,说不定你阳间的家人已经帮你复原了呢。”
接着她扬手在小五的面前挥了一下,就见他的前方出现了一个圆圆的像镜子一样的东西。
两人一起向前伸头,看到镜子里先是出现一片小山坡,和他们脚下的地方几乎没有差别。
不同的是他们这里鸟语花香,青草绵绵,可镜子里的却荒草丛生,他救下来的那个小孩子正哭着,而旁边他的父母正在一边挖坑。
三人旁边放着一个旧草席,夜风吹过,草席一角被风吹起,漏出里面的人。
辛月拍拍他的肩膀,略带嫌弃地说,“小五,那是你哎。你在阳间好穷哦,怎么连副棺材都没有啊。”
罗小五没说话,只略带僵硬的看着那镜子中的画面。
“你看你那脖子,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他们自己做的,都没有请人帮你复原尸身啊。”
阳间一般离世的人,都有家属特意请专门复原尸身的人,来帮助死者做最后的装扮。这样等死者到了阴间,也能用他原本的模样。
看他一直盯着镜子不说话,辛月眨眨眼,“要不,你就勉强用他们复原的吧,虽说不好看,但还能用,比你现在压扁的好看一些。”
罗小五僵硬地点点头。
辛月收了镜子,伸出右手在他扁平的脖间摸索了一阵,铃铛声从她腕间传来,罗小五只觉得脖间瞬间疼痛起来,好似那时车轮碾过的疼痛再次出现。
“忍着,马上就好了。”
小五憋着气,额间开始浸出细小的汗滴。
他双拳紧握,闭目感受着脖间的皮肉被人一点点的捏碎,又重新的塑造出来。
呼吸间煎熬如年,在他鼻尖汗水要聚集滴落的时候,辛月终于舒口气,“好啦,你看看吧,现在和你尸身的样子,一模一样啦。”
小五接过她递过来的镜子,看到里面映出的不再是之前的情景,而是现在他的样貌。
和他在世之前几乎一样,除了脖子。
原本他引以为傲的性感的喉结被压到了皮肉里,又被人抠了出来,喉结旁边的青筋和血管为了给它挪位置,也被捏到了一旁,整个脖子看起来凹凸不平,“真难看。”
“是呀真难看,”辛月看了看他的脖子,“我这里有套假的,先帮你带上吧,反正一般鬼都看不出来的。”
看他点头,辛月又伸出右手在他脖间抹了一下,这次倒是很快,不过瞬间就示意他重新照镜子。
小五再看,镜子中他的脖子已经恢复了正常,“谢谢你啊辛月。”
“不客气,小五,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呀,我真的挺好奇的。我长那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能从勾魂使者手中逃脱的鬼呢。”
这会儿小五已经接受了现实,听到辛月的话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一睁眼就到这里了。”
“真奇怪,不过你刚来,应该也没有去处吧,要不你去阴庙吧,那里是我的地盘,而且最近也没什么鬼住,可以借给你住几天。”
“好,阴庙怎么走?”
“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在鬼市的旁边有个小酒馆,沿着酒馆旁边的小路往前走就能看到了。”
“嗯,我一会找找看。”
“好啦,我要先走啦,祝你在鬼地玩的愉快哦。”
辛月说完,轻拍了一下脚边窝着的猫。
那猫挣开四肢舒展了一下身体,猛然变成了一只老虎,辛月跳上它的身体,一人一虎迅速离开了原地。
罗小五用手撑地站起来,发现自己行动自如之后,才听着辛月的话慢慢往鬼市的方向走。
死就死吧,反正他在阳间也没有什么亲人了。一个人无牵无挂的,在哪不是过日子。
越往里走,道路周围的布置就越繁华,竟给他一种恍然人间的感觉。
道路两边甚至还有住户,有男女小鬼在路边玩耍,后来他还看到了有一只中年男鬼在屋顶上修破碎的瓦片。
罗小五心下震惊,面色却不显,佯装遛弯地来到了阴庙。
阴庙内空无一鬼,他转了一会儿又从后门溜了出来,挑了一条小路一直向前走。
走着走着,路两边的景象竟越来越荒凉起来,给人一种恐怖阴森的氛围。
小五心中有些害怕,但又想到自己早就死了,又凭空生出许多勇气来,继续往前走去。
路的尽头,是一片断崖。
崖边有一个小木屋,木屋前面放着一把破旧的椅子,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坐在椅子上闭目休息。
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看到小五,问道,“到时辰了吗?今日怎么这么早?”
小五不知道他的话是何意,“什么时辰啊?”
“往地狱送人的时辰啊,怎么,你不是来送人的啊?”
“不是,我就过来看看的。”
那老人了然地笑笑,“刚来鬼地啊?去看吧,小心一些别掉下去了。”
小五点点头,慢慢的向崖边移动。
等到了崖边,他蹲下来抓住一块石头,伸头向下看去。
崖下被分开了断层,每一层都有火光出现,只是距离较远,他看不清断层里面的东西。
不过这一层一层数下去,好像有十八层之多。
十八层地狱!
原来这就是十八层地狱!
小五心下大惊,迅速地蹲着向后退去。
等到了安全地带,他才站起身拍着胸口顺气,回首准备离开时他才发现那老人已经不见了,只留下那把因为破旧而晃动的木椅。
他往回走了两步,又退回来看着那把椅子,想了想,还是从一边的树枝里找出一段合适的,打磨片刻后塞到了木椅的破洞里。
确保那椅子不会再晃动之后,他才拍拍手,心有余悸地跑走了。
再回到阴庙时,小五才发现天色已经阴暗了起来,而阴庙附近的那条街道,开始逐渐传出声音。
他好奇地走过去,发现街道两旁已经停满了各种各样的小摊子,两边的商店也已经开门营业。
最最关键的是,街道上竟然是走来走去的,各种各样的...鬼。
他们看起来和正常的人差不多,但面色却白上许多,也有小部分缺胳膊少腿的,全身是血的,甚至还有一个只有半边脑袋的。
虽说他自己也是一只鬼了,但毕竟内心还未完全幻化,此时还保留着人类的意识,所以一下子看到这么多的鬼,他的内心还是有些胆怯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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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