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倾倾拉着谢致,直接拦了辆出租车,报了个地名。
七拐八绕之后,车子停在了一家装修得金碧辉煌、门口站着穿燕尾服门童的超高档海鲜自助酒店门口。
“到了!”时倾倾率先跳下车,眼睛亮得像探照灯,仿佛面前不是酒店,而是她失散多年的亲爹。
谢致跟着下车,抬头看了看那闪瞎眼的招牌,以及橱窗里展示的价格标签,长得能当卷尺用的帝王蟹和澳洲龙虾,眉头微蹙。她忍不住侧头看向身边的时倾倾,语气带着明显的怀疑:“你……现在这么有钱了?”
“嘿嘿。”时倾倾笑了笑,坦诚道:“刚好,只够请你吃这一顿的!倾家荡产,向你道歉,够有诚意了吧。”
谢致被她这豪气干云的架势震得无语,额角隐隐作痛:“……吃完这顿,以后你准备怎么办?”这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浆糊吗?
时倾倾理所当然道:“想那么多干嘛?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先把今天这顿好的吃了再说!走走走!”
她不由分说,一把拉住谢致的手腕,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售票台,在谢致‘你真是疯了’的眼神中,豪爽地刷掉了自己几乎所有的余额,换了两张入场券。
一进入餐厅,时倾倾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睛都不够用了。
“哇!快看,那是帝王蟹吧?腿比我胳膊都粗!”
“天呐!波士顿龙虾!活的!还在吐泡泡!”
“哎哟我去,这三文鱼腩,这油花,这光泽……一看就是能鲜掉眉毛的货!”
她凑近谢致,指着琳琅满目的高档海鲜,活脱脱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土包,“今天必须吃回本,不然对不起我瘪下去的钱包。”
谢致看着周围投来的目光,尴尬地小声道:“你能不能小声点?有点出息行不行?”
“装!接着装!”时倾倾毫不客气地戳穿她,凑近她耳边,用气音说道,“我的谢总诶,你在里面天天白菜土豆清水面,嘴里能淡出个鸟来,真当我不懂啊?现在机会难得,下次再想敞开肚皮吃这些,指不定猴年马月呢!面子能当饭吃吗?不能,但龙虾能!”
这话精准地戳中了谢致的痛点,她确实……很久没吃过像样的东西了。
胃里的馋虫似乎也被这满室的香气勾醒,开始不安分地蠕动。
她瞪了时倾倾一眼,但眼神里的抗拒明显少了许多。
时倾倾趁热打铁,自己先拿了个巨大的盘子,像只快乐的小蜜蜂,嗖地一下就冲向了海鲜区,开始疯狂夹取她垂涎已久的目标。
谢致站在原地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认命般地叹了口气,也拿起一个盘子,默默地走向刺身区,夹了几片看起来品质极佳的三文鱼和甜虾,然后又盛了一小碗看起来熬得奶白的鱼汤,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
她是真的饿了。昨晚消耗太大,早上又兵荒马乱什么都没吃。此刻美食当前,她也暂时抛开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专心致志地开始填饱肚子。
时倾倾端着她那座海鲜小山回来时,看到谢致已经在安静进食,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对嘛!
两人埋头苦干,风卷残云般地消灭着面前的食物。
直到五分饱下肚,胃里有了底,速度才慢了下来,也有了闲心说话。
时倾倾生怕谢致受了这么大打击想死,于是吸溜着一只蒜蓉粉丝蒸扇贝,含糊不清地开口,试图进行心理疏导:“那个……谢致啊,你看,这世界还是挺美好的,对吧?有这么多好吃的。所以呢,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千万别想不开,啊?”
见她的那个破嘴又开始发癫,谢致默默无视了她。
时倾倾不死心地继续试探:“那个...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谢致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眼皮都没抬,淡淡地回了一句:“没打算。”
“没打算寻死?”时倾倾立刻接话,眼睛亮晶晶的,“这就对了嘛,好死不如赖活着。你放心,以后我养你。有我一口吃的,就绝对饿不着你!”
谢致终于抬起头,看向她,眼神复杂:“为什么?”
她不明白,时倾倾图什么?她现在已经一无所有。
时倾倾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小白牙,语气轻快又带着点不正经:“因为你好看啊!看着你这张脸,我都能多吃两碗饭,秀色可餐,古人诚不我欺!”
“……”谢致被她这混不吝的回答噎了一下,没好气地瞪了时倾倾一眼,但语气却莫名缓和了一些,带着点羞恼,“昨晚的事……就算了,过去了。以后不准再提。”
“嗯嗯嗯,过去了过去了。”时倾倾正跟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较劲,闻言忙不迭地点头,注意力全在怎么撬开那坚硬的蟹壳上,“这玩意儿怎么这么难搞……长得反人类啊!”
她又是用钳子夹,又是用手掰,龇牙咧嘴,忙活半天,没搞到多少肉,自己倒累得够呛,那傻乎乎的样子活像只试图打开坚果的狍子。
谢致看着她滑稽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虽然很快又绷住了脸,但眼底的笑意却没藏住。她放下筷子,拿起桌上的蟹钳和小勺,对着时倾倾勾了勾手指:“拿来。”
“啊?哦!”时倾倾立刻像上交宝贝一样把螃蟹推到谢致面前。
只见谢致手指翻飞,动作行云流水,咔嚓几下,蟹壳应声而开,露出饱满的蟹肉和金黄流油的蟹黄。她用勺子和小叉子轻轻一刮,完整的蟹肉就被剔了出来,整齐地码放在盘子里,然后推回到时倾倾面前。
“哇!你也太厉害了吧!”时倾倾毫不吝啬地送上彩虹屁,“你这手法,米其林三星大厨看了都得跪下喊师父,真是人美手巧,干啥啥行。”
谢致看着她那副夸张的满足样,听着不着调的赞美,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两人之间的气氛,难得地呈现出一种暴风雨后的缓和与平静。
然而,好景不长。
直到两个女人走了过来,目光在谢致身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讶和讥诮。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谢总吗?”
其中一个波浪卷发的女人率先开口,声音尖细,带着一股子阴阳怪气。
另一个短发女人立刻接腔,夸张地捂着嘴:“哎呀,可不是嘛!听说不是破产进去蹲了好几年吗?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破产了还能来这种地方吃饭?看来……是找到饭票了?”她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正在埋头苦干的时倾倾,眼神轻蔑,“也是,就凭这张脸,还是有傻子愿意买单的。”
短发女咯咯笑起来,声音刺耳:“就是不知道这位金主出价多少啊?谢致,要不你说个价?姐姐我出双倍,你跟了我怎么样?保证比伺候这种……”她上下打量着穿着普通的时倾倾,“……这种货色强。”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谢致握着筷子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青筋隐现。
她死死地低着头,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一言不发,仿佛一座即将喷发却又强行压抑的火山。那些刻意遗忘的羞辱和不堪,如同潮水般再次将她淹没。
时倾倾慢慢放下了手里的叉子。
她听着这两个女人像苍蝇一样在耳边嗡嗡作响,心里莫名窜起一股邪火。
啧,谢致这反派当得也太惨了点,出门就能碰上这种馋她身子的渣渣……她默默握紧了手边那个厚重的白瓷盘子,掂量了一下分量。
嗯,手感不错,应该很趁手。
说时迟那时快,在两个女人笑得最张狂的时候,时倾倾猛地站起身,操起那个厚重的盘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哐当”一声,结结实实地拍在了那个波浪卷女A的头上!
力度控制得恰到好处,不至于开瓢,但绝对让她眼冒金星,脑瓜子嗡嗡作响。
“啊——!”
波浪卷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着脑袋踉跄后退。
另一个短发女还没反应过来,时倾倾已经一个利落的侧踢,精准地踹在她的小腿上。
“哎哟!”短发女痛呼一声,直接单膝跪在了地上。
整个餐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边。
时倾倾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个吱哇乱叫的女人,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论天气:“吵死了。影响到我吃饭了,知道吗?滚。”
两个女人互相搀扶着,狼狈地站起来。
波浪卷指着时倾倾,气得脸色铁青:“你……你敢打人!你知不知道我们是谁?你等着,我饶不了你,敢不敢说你叫什么名字?”
时倾倾刚想随口胡诌个‘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爸爸’,一直沉默的谢致却突然站起身,挡在了她前面,似乎想阻止她惹上这个麻烦。
时倾倾却轻轻拉开了谢致,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她看着那两个色厉内荏的女人,脑子飞快一转,想到了一个绝佳的“挡箭牌”,反正最近阮大小姐闲得发慌,不如给她找点事做。于是她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故作淡定的语气,报出了一个名字:“阮南嘉,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操作,不仅把对面两个女人搞愣了,连她身后的谢致都诧异地看向她。
两个女人面面相觑,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阮南嘉?那个阮家刚回国的大小姐?她们有点不信,但看时倾倾那有恃无恐的样子,又不敢真的去触她的霉头。
两人对视一眼,最终还是悻悻地撂下一句:“你等着!”
然后互相搀扶着,灰溜溜地快步离开了餐厅,连头都没敢回。
餐厅经理赶紧带着服务员过来收拾残局,时倾倾淡定地表示:“不好意思,一时手滑。我们用餐时间还没到,可以继续吧?”
经理看着地上碎成几瓣的盘子和她刚才那彪悍的身手,咽了口唾沫,连连点头:“可以可以,您请慢用,请慢用……”
危机解除,时倾倾像没事人一样,坐回位置上,继续跟她面前那堆海鲜山奋战,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飞了两只苍蝇。
谢致看着她,心情复杂,忍不住低声问:“你为什么报阮南嘉的名字?你认识她?”
时倾倾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地剥着一只虾:“嗯,之前给她当过几天保镖。那大小姐刚从国外回来没多久,认识她的人应该不多,但名头够响。借来用用嘛,省得她们没完没了地纠缠,麻烦。”
谢致沉默了一下,垂下眼帘,低声道:“……你不用为了我这样,不值得。”
“不是啊,她们刚才吵到我吃饭了。打扰一个饥饿的吃货享受美食,简直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她语气铿锵,表情严肃,仿佛在陈述什么宇宙真理,字里行间全是对美食的渴望与尊重,
谢致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恍然意识到,自己刚才那点微妙的感动,可能……纯粹是自作多情了。眼前这家伙,根本就是个脑子里只有吃的吃货!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跟傻子一般见识。
时倾倾又埋头苦干了许久,直到餐厅广播提示用餐时间即将结束,她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嗝——圆满,走吧!”
两人卡着点,慢悠悠地晃出了酒店大门。
时倾倾还在回味着龙虾的鲜美,盘算着下次攒够钱再来一趟。然而,她刚踏出门口,脚步就顿住了。
只见酒店门口,阮南嘉双手环胸,俏脸含霜,身后还跟着两个身材魁梧的保镖,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们。
时倾倾暗道不好,没想到刚用人家名字干了坏事,正主就找上门了。而阮南嘉的视线先是从谢致身上一点点刮过,然后俏脸一变,猛地转向时倾倾大声质问:
“时姐姐,她是谁?你就是因为她才非要离开的吗?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