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措伏家所在的社区关系紧密,且很小。小到什么程度呢,大概就是整片区域所有住户加起来不到三位数的那种。有门禁,所有街道也都有警察巡逻。因为他住在家里,经常出入,所以也对社区里的车辆很熟悉。
不排除有人会买新车,但他可以肯定,后面正跟着他的那辆车不是他们社区的人会买的。
“你看后面那个车。”他对副驾驶的姜沛礼说。
奚措伏不敢一直去瞄对方,一是他开车时很紧张,二是他害怕被对方发现,对方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而他开车技术太烂还逃不掉。
听到他的话,姜沛礼从车后视镜里看一眼:“那辆黑色的?”
“对。它从市区里就一直跟着我们了。要不要甩掉它?”
“可以。”姜沛礼海蓝色双眸注视着后视镜里那辆车,觉得有点诡异,“你认识那个车牌吗?”
奚措伏老实回:“太远了,根本就看不清车牌号。”
“你记得去我家的路吧。可以你来开吗?”他又接着说。
“你不开了吗?”姜沛礼收回视线,惊讶地看奚措伏,“这不是你新买的车么?”
“就因为如此我才给你开。”奚措伏不知道别人开车为什么都那么敢开,反正他是一开车就害怕,但因为没有车出行太不方便,他只能硬着头皮开。
而具体是怎么个害怕法呢。在市里开,他怕把别人的车撞了或是蹭了,对方二话不说掏出枪来对他脑袋就是一按;在郊外开,他又怕公路两旁会窜出来什么动物把自己撞了。他很害怕死,他大好人生还没怎么享受呢,怎么能就死了。现在好了,有个不知道目的的人在跟他车,他还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并且因为这辆车是奚措伏新买的,而且他只是上学的时候开,他家的社区警察都有配枪不会出事,所以安逸惯了的奚措伏同学也没有在车上配枪。被人跟踪的事让他恐惧又欲哭无泪,还不能松开方向盘。甩掉对方这种高难度操作,他根本做不来。
“你就不怕我把你车刮了。”姜沛礼抬眼看车内后视镜,那辆车还在。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经快要到奚措伏家的社区了,那附近也只有那一个社区,这辆车如果是跟他们同一个目的地且并非跟踪的话,他们走岔路,它就不会再跟上来了。
“怎么可能。这路上有什么能刮的地方。说好了啊,我找个路边停车。”
“行。”姜沛礼不说车技有多好,但至少没奚措伏那么胆小。
奚措伏松了口气。
其实他们最好的方式是直接加速开进社区,寻求社区雇佣的警察及私人安保的庇护,但奚措伏害怕他会给家里人带来灾难,如果对方是恐怖分子,直接来个炸弹什么的,那就糟了。
停在路边交换位置的时候,那辆车因为之前和他们保持了一段距离,所以等他们关上车门对方的车都还没有超过他们的车。
姜沛礼上了车,将车门锁了,车窗升上,车内音乐关掉,却没发动车辆。
“姜沛礼快走啊!”奚措伏看着那辆车减速了,却还是越来越近,非常恐慌。
“你这玻璃防弹吗?”姜沛礼看着后视镜,说。
“我怎么知道?”奚措伏一想,觉着事态更吓人了。他根本没有改装车的想法,他因为不敢开车,对车的兴趣也不算大,所以这车买来什么配置就是什么配置,普通的车玻璃怎么可能防弹?要是玻璃碎了,说不定碎片飞向车内还会扎进他身体里,他看了眼自己的穿着,上半身只有不算厚的一件羊绒毛衣。再看一眼奚措伏,对方的卫衣看起来比自己的厚一些,但也好不到哪去。
“没有。这车买来啥样就是啥样,你要是不想死就快开吧。”奚措伏看着姜沛礼这毫不紧张的样子,觉得摸不着头脑,他一巴掌拍姜沛礼背上,“快快快,它要开过来了。”
“它要是想要钱,我就掏给它。”姜沛礼突然说。
“那他要是觉得不够,想要命呢?”这年头不为钱,只为发泄的人也不少啊。
“看它会不会停吧。”
奚措伏现在觉得这车还不如自己来开,至少还不会停下,姜沛礼坐上驾驶座直接停路边了是什么意思?眼看那车越来越近,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也随之快要停止跳动了。
他绝望地闭上眼。
脑海中闪过无数个恐怖袭击的新闻。
虽然玩过很多跳伞蹦极之类的运动,但他第一次感觉死亡真的离自己那么近。他知道那些运动自己不会轻易就死掉,所以敢尝试。但他现在只知道恐怖分子会无差别的杀人。
“那辆车开走了。”他身旁的人吐出一句话。
“真的?”握紧安全带的奚措伏睁开一只眼。
“真的。说不定车里是你们社区里的人。”
“不可能。我昨天回家还没见过这种车。”
“也许只是探亲呢。”
奚措伏呼出一口气:“希望如此吧。”
“现在去你家?”
“嗯。”
“我来开吗?”
“你开吧。我缓一会。”
“行。”
奚措伏陷在汽车座椅里,觉得自己是社交平台刷多了,疑神疑鬼自己吓自己,于是侧过头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放空,并决定今晚看鬼片锻炼一下自己的胆量。
余光里,有什么地方多了一块黑色。
他回过神来,发现产生颜色变化的是车后视镜。
在行驶了一段距离后,那辆车又出现了在他们行驶公路的后方不远处。而且这次距离更近了,显然是对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被他们发现,索性不装了。
“姜沛礼!姜沛礼!你快看车后视镜!”奚措伏这回是真的想哭了。之前那次还能说是他在疑神疑鬼,现在呢?后面那车在超过了他们之后又想办法绕回了他们后面!
“嗯。我看到了。”姜沛礼也感觉诡异到吓人了。
如果是求钱打劫,之前那次停车为什么还要超过他们?如果不是,但为什么在超过他们之后又绕回来?
“我们现在报警吧。”姜沛礼拿出手机,丢给副驾驶座的人。
奚措伏自己也有手机,姜沛礼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但他还是接过姜沛礼的手机,俨然姜沛礼也被恐惧的情绪所感染到了,他已远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冷静。
“我不知道这路叫什么啊!?我要不要先录一段遗言在你手机里。”奚措伏混乱道。
“先报警吧。你看地图说地址。”
说着不知道和留遗言,但奚措伏还是报警了:“喂?我被人跟踪了……”
“不用报警了。”姜沛礼突然打断他。
“啊?”奚措伏举着姜沛礼的手机,瞠目结舌,说出来的话中英混杂,“Damnit!你开什么玩笑!totally,totally out
of control!We are so dead……我们两……bothofus!会死!“
(该死!我们俩都会死!)
奚措伏语无伦次地继续跟警察阐述情况:“I first noticed them at……”
(我第一次见到对方在……)
“我认识他。”姜沛礼平静地又吐出一句话,“别报警了,我认识开车的人。”
昨天晚上还见过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忘了呢?何况对方还涨了一长那样的脸。
姜沛礼在路边停下车,随后转头对上了奚措伏瞪大的双眼。
*
文菁没有再去看心理医生,也没有再预约。
从上次的事中,她发现,寻求的医生的帮助也没有用。这种被诊断出来的心理问题,多年来,她在它就在,从未离开。它们在这具身体里和她的灵魂同居,只有她死,它们才会死。
上完了下午的课,正好下午三点多,阳光明媚,冬日的太阳难得非常又格外温暖,文菁很中意这样的阳光,于是下了课就在学校里随便找了张木椅和木桌上写作业。
没过一会儿,她就邂逅了何织诗。
文菁虽然搬到了校外住,但因为宿舍合同是按学年来算的,所以到明年五月那半个宿舍都还属于她。文菁也有床品没有带走,这让她可以在想休息的时候回学校住。
“文菁!”何织诗微笑着朝她走过来,对方突然这么热情,让文菁感觉很不对劲。
文菁合上电脑,没有站起身:“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之前是不是总买一家店的咖啡来着,我记得闻着很香,是哪家店?”
虽然嘴里说着是不是,却没有任何疑问的意思。文菁报了个店名。
“在哪里呀?”何织诗又问。
你不会上地图app搜吗?这么想着,文菁却还是又耐心地报了个具体到门牌号的地址。
“哦。”何织诗恍然大悟的表情让文菁以为她要离开了。可当文菁的手摸上笔记本侧边框,她的声音便又响起了:“你可不可以带我去呀?我不知道喝什么。”
文菁有点生气了。难道她就知道喝什么?那家咖啡店菜单上少说有四五十个单品,还有diy的喝法,但她每次去都只买最大杯的Americano,就是俗称的冰美式。硬要选个别的,她就是喝拿铁。怎么想何织诗都不会跟她买一样的咖啡喝。
“我每次都只喝Americano。”文菁已预感到对方会对她一顿嘲讽了,但她还是说了真话。
因为硬要她推荐,她也不知道推荐什么。她连咖啡都只去固定的那一家店买,她还能给何织诗推荐出点什么?
“啊?这么无聊。”何织诗感慨。
“嗯。”文菁甚至赞同地点点头。
得不到好的答案,何织诗这下总该走了。文菁这么想着便坐回木椅里,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她只想戴着耳机和手里的作业一起度过这段美好的时光。
“那这次你和我一起去吧!我请你喝,喝点别的。”何织诗今天格外难缠。
即使坐下了,她也不给文菁独自渡过时间的机会了。
“快要期末考试了,你很闲吗?”文菁问她。
“嗯。”何织诗不觉有什么似的,点点头。
文菁:“……”
平时她要这么说,何织诗肯定早翻脸了,但今天居然很平静地接受了!?
文菁:“不好意思,你很闲,但我很忙。”
何织诗一副赖上她不肯走的样子。一定要文菁带她去,即使文菁在地图上把咖啡店线路找给她,她也不肯去,她烦得文菁根本没法思考,于是文菁只能硬着头皮同意了:“是不是只要我陪你去买咖啡,你就不会再来烦我了?”
“嗯嗯嗯!”
“好,那走吧。”
文菁一边领着何织诗去咖啡店,一边想,难道自己要因为她而选择不使用校内公共空间吗?不行,她凭什么不用。可是这人真的好烦。
甚至在路上,她还一直跟文菁聊个不停。不过严格来说,聊天也不算,因为基本都是她在说,文菁听。何织诗啥都能说,也什么八卦都说,比如谁谁又和谁谁谈恋爱了啊,谁谁跟她说千万不要选某个教授的课啊,还有之前和朋友去酒吧碰见一个帅哥想勾搭但聊天后发现对方居然是incel之类的……不过她口中的谁谁和谁谁文菁一个也不认识,她两根本不是一个专业的。
终于到了咖啡店。
文菁心想这可以走了吧,但何织诗却在店门口又拽住她,她硬要请文菁喝咖啡。
“不用了。都下午了我不想喝。”
“可以喝低因的啊。去嘛去嘛。”何织诗拽着文菁进去了。
她给文菁买了一杯一长串名字的新品,文菁觉着一听就不好喝,但何织诗还慷慨地给她买了最大杯的。
文菁不想欠别人的,她觉得被别人请客日后会出现难以拒绝对方的情况,况且接受后对方的态度还会变得古怪,她决定请回去:“你今晚有约吗?”
“没有啊。”何织诗拿着小票表情郁闷地等待咖啡。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咖啡制作格外慢。等了二十分钟,叫的号还在她们前面八十多号。
“今晚我请你吃海底捞吧。”
“真的吗!?”何织诗突然两眼放光。
“嗯。”
“我请你喝一杯咖啡你就请我喝十几倍价格的火锅啊!?”
“嗯?”
“文菁,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其实一点都不精呢。”
文菁沉默了。
何织诗看向吧台又转回头,垂下目光郁闷地盯小票上的数字。
过了一会,文菁才开口:“那你吃吗?”
何织诗瞠目结舌:“……吃。吃!当然吃啊。”
“行。”
“怎么这么慢啊?”何织诗等待得有些不耐烦了。
“好像是有个店员离职了,现在人手不够。”
“你怎么知道?”
文菁承认:“我刚听隔壁桌说的。”
“哦。”
过了很久,才终于到她两的取餐号,文菁想说她去取,可何织诗听到取餐号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拿着带有取餐号的小票就走,根本没给她“谦让”的机会。
何织诗喝到了纠缠已久的咖啡,却看不出多开心。不仅如此,她从点单到走出咖啡店,还能看出由兴奋到失落沮丧的变化轨迹,就像做了某件事,想要向某个人邀功却没有成功那样。
两人从咖啡厅出来就已经到晚餐点了,文菁打了辆车去海底捞。
到了店,文菁就有些后悔了。不过倒不是她心疼钱,而是火锅店门口大排长龙,等待需要两个小时!火锅本就不是一项可以快速吃完的食物,现在还要排队等位,她得在这件事上花多少时间?她甚至想让何织诗自己去吃,她来付钱,但最后她还是忍住了,在门口和何织诗一起等起了空桌。
等待的时候,文菁打开电脑开始写作业,但何织诗非要跟她聊天,她又把电脑合上。文菁烦得厉害,想起昨天某个人加了她一个app的好友,说要给她找盒子来着,于是她又点开WhatsApp,想知道对方找得怎样了,如果没有就算了。
姜沛礼消息栏后面绿点的数字随着她进入app的时间不停增加,过了几十秒才停止。文菁点开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正好映入眼帘:
“文菁,昨天那个出现在你家门口的男人是你男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