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闻枝记事起她的衣裙永远都短上一截,冬日是穿不暖的,可家中并不算拮据,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姐妹们时兴的衣裙首饰都会第一时间簪上,父亲喜爱美色,后院姬妾众多,可他们是看不到闻枝的,她未出嫁前一直被拘在院子里,听到最多的就是父亲从哪里买来了美妾,值一千金,那个姐妹又置办了新的衣裙,是金缕阁的。
直到那一日,母亲破天荒的给她送了衣裙首饰,然后带她和几位庶妹赴了武昌候夫人的赏梅宴,后来闻枝便被嫁到了国公府,或许她该知足,至少这里可以吃饱穿暖。
一个小丫鬟从月拱门踏进青竹阁,行至廊下朝闻枝行礼问安:“少夫人安,少夫人,国公夫人差婢子来,请你去前院一趟。
闻枝眸光微敛,目光落到小丫鬟身上,一身青色衣裙,是二等丫鬟的打扮,她微微倾身,有些好奇的问:“你是那个院的丫鬟,怎么没见过你。
小丫鬟微微一笑:“回少夫人的话,婢子是三房娘子身边的,素日坐些洒扫的活计,夫人没见过也算常事。
闻枝微微颔首:“素来都是二少夫人身边的绣书来传话的,怎么今日是你?”
小丫鬟微微皱眉:“少夫人不知,绣书那丫头照料二少夫人劳累,患了风寒,这几日在养伤呢?”
闻枝笑笑:“是吗,我却不知,说着,她站起身来,拾阶而下,却在踏上最后一个台阶时身形不稳,眼看就要摔倒在地,小丫鬟面色一变,匆忙扶住闻枝。
“少夫人,你没事吧!”
闻枝面容有些苍白,抿唇笑道:“我身子素来这样,无碍,我们快去前院吧,婆母等急了就不好了。”
小丫鬟松了一口气,连忙应道:“是,婢子这就带夫人去前院。
闻枝跟着她踏出了青竹阁,初秋时节,天高气爽,循着青石板铺就得道路走上一段路,风里便夹杂了欢声笑语传来。
这的确是去往宴席处的路,可此刻为时尚早,也只有丫鬟穿梭来回行走,王氏她们应该在东边的戏园子里消遣,还有这个小丫鬟,她假装摔倒,借借机靠近,却没有在她身上闻到香火味,是谁把她特意引出来,闻枝停住脚步,看向不远处的一排丫鬟,目光转到带路的小丫鬟身上:“是谁让你来传话的?”
“你不是三房的丫鬟,三伯父醉心道术,痴谜炼丹,凡是他院里的丫鬟身上都会带些炉灰的气味。
小丫鬟转过身来,看向闻枝,唇边扬起笑来:“少夫人,闻夫人很是挂念你,今日特来赴宴,差婢子来通禀。”
嫡母,闻枝摇了摇头,她不会得罪王氏的,私自和她见面,就算想从她身上捞好处,也要经过王氏的同意。
这个丫头什么来历,青竹阁里会不会还有同伙,闻枝微微皱眉,却还是叫了几个丫鬟,吩咐她们把这个小丫头捆了起来,送到柴房去。
闻枝则随意选了一个亭子坐在院里,打算待上一段时间,此路是回去的必经之路,等到青竹阁的丫鬟带着她们一同回去。
好在不久后,闻枝便等到了相携而归的冬月两人。
“咦,夫人怎么在这里,冬月见到闻枝连忙松开搀着春儿的手,一脸喜色的朝闻枝跑来。
待到走到闻枝面前时,打开手里的小荷包到,笑道:“夫人尝尝,这是从宴上讨来的酥糖。”
闻枝拿起一块糖放入口中,香甜的气味在口腔散开:“好了,我们回去吧!
冬月见她尝了,随即收起来放进衣袖中,好奇问道:“夫人也是在院子里闷着,才出来走走。
闻枝不想多生石端,点了点头,没有否认,主仆三人朝着青竹阁的方向走去。”
“啊呀,西边院子有贼人,随着不知那个丫鬟的喊声,国公府好似炸开了锅,闻枝面色一白,青竹阁就在西边,冬月显然也想到了,她不由喊道:“夫人,不会是我们的院子吧!”
闻枝微微皱眉:“我们快去瞧瞧,说着,她加快脚下步伐,今日的赏菊宴贵客众多,若是青竹阁,王氏恐怕又要发落她。
丫鬟婆子们此刻也一窝蜂的涌向了西边,个个手里提着装满水的木桶,闻枝跟着人群跑到青竹阁前,看着忙成一片的丫鬟婆子。
冬月气喘吁吁跟了上来,瞧见面前一幕也不由愣住:“夫人,这可怎么办?
闻枝看向身后的冬月和春儿,轻叹了口气:“待会婆母则问下来,你们一口咬定和我在一起,明白吗?”
冬月此刻也生了惧意,青竹阁走水,却没有丫鬟及时发现,若是责问下来,她们只怕吃不了兜着走,闻言连连点头:“婢子知晓了。
青竹阁遭了贼人,房子被翻的乱糟糟的,闻枝微微皱眉,她连忙快步上前,拦住管事婆子:“这是怎么回事!”
前院赏菊宴依旧热闹,王氏身居主位,上身着一件萱草黄缂丝对襟衫,下配了松石青滚银边的褶裙,鬓边的金丝攒珠金钗静静垂着红宝石流苏。
“这枝墨菊养的当真是好,也就是国公府,不然像我们这般的人家,可是养不出的,一位着石榴红衣裙的年轻妇人奉承道。
王氏闻言微微笑了笑,却是坐在下首的卢氏开口答了话,她大病了一场,消瘦不少,今日身着月白色嵌米珠上衫,下配软烟罗裙,头梳近香髻,喻发显得出尘。
“张姐姐不知,这墨桑是特地从洛阳请来的师傅,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不过能得姐姐夸攒,也算千金博美人一笑。”
此话一出,宴席更加热闹起来,众人纷纷打趣笑开。
王氏摇着手中团扇,目光闪过自得,一派从容,直到身边的大丫鬟彩薇俯身到王氏身边,低语:“夫人,青竹阁那边遭贼了!”
王氏闻言微微敛眉,眼中闪过一抹历色,随即目光落到周围的贵妇小姐们身上,今日的赏菊宴,不能出差吗,她不能离开这里晚。
王氏看向正和夫人们一同说话的卢氏,笑着开口:“婉儿,你去瞧瞧宴席备的怎么样了!”
卢氏被喊住,不由心中奇怪,宴席这些杂事,按理不必她亲自去看,可王氏发了话,她那敢说不,只得恭敬应好。
彩薇会意,暗暗给了王氏一个让她安心的眼色,便带着卢氏出了花厅,热闹的场面被抛在身后,卢氏面上显出不悦:“彩薇,不是我说你,跟在母亲身边也好多年了,一个席面都要我亲自去看。
彩薇面上笑道,语气恭敬:“少夫人误会了,这不过是个由头,说着,她打量四周,见没人在这,才道:“是青竹阁那边出事了,夫人不能离开宴席,可这事也得有人主持场面,才特地让少夫人离开。
卢氏面上闪过一丝厌恶,又是那个闻氏,她嫁进谢家,与一个八品小官的庶女做了妯娌,便让那些闺中密友好生嘲笑了一番,如今又惹出乱子,还要牵连的她身上。
“她出什么事了,好好的日子,真是晦气?”
卢氏此刻面色难看,彩薇敛笑恭敬答道:“青竹阁那边遭了贼,你过去先把所有人押住,不可走露一丝风声,这是夫人的意思?”
卢氏虽然气愤,也只能慌忙的走向青竹阁,大房夫妻早逝,这国公府落到她们二房手里,其他人早就看不顺眼了,尤其是三房,可不能让她们知道了这件事。”
青竹阁内,丫鬟婆子备押满一地,乌压压的跪了一个院子,数十名身行利落的仆妇站成一排,档在院口,闻枝站在院中,目光打量个一个个丫鬟,面色沉默。
“吆,嫂嫂这里怎么回事,卢氏的话里藏了讥讽,任谁都听得出来,众人见是她来,纷纷让出了一条道。
秋老虎依旧强悍,她抬脚走上廊下,身边的小丫鬟连忙从屋里搬出了茶几和太师椅,卢氏坐下,看向那几个身量高壮的妇人:“这是嫂嫂从那里请来的,倒省了我的事了。”
闻枝面色不变,只当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是特地从老夫人那里请来的,都是有些功夫的,自从事发后,院子便封死了的,不许任何人出去过。”
“呵,卢氏扬唇笑道:“到底是国公府,嫂嫂嫁进来后,都长进了不少呢?”
此话一出,院子里的丫鬟纷纷变了神色,卢氏这话说得当真不客气,探究的目光从四周打量过来皆有些看热闹的意味。
坐在上首的卢氏居高临下的看向闻枝,她此刻正捧着茶盏,漫不经心的刮着浮沫,神情倨傲,带着审视的意味。
闻枝微垂眼睫,唇角扬起极淡的笑来,这种目光她在熟悉不过了,王氏,嫡母,父亲,还有这院子里的仆妇。
“弟妹说得不错,只可惜弟妹似乎没有学到,如此不敬长嫂,听外界传言卢家的女儿教养不端,想来不是空穴来风。”
“你胡说,卢氏猛的站起身来,脸色通红,她家中庶妹爬了姐夫的床,这件事前些日子传的风言风语的,可却没人敢在她面前提前,闻氏还是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