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些工匠,他说以突厥狼卫的心狠手辣,肯定将他们通通灭口,怎么会都活着,唯独不见狼卫的踪影,说嬴校尉来得也未免太快了?
还说不是在怀疑嬴校尉,但一切都是不可忽视的疑点……”
狼卫确实是想杀人灭口的,但被影卫阻拦了……沈朿心说。
但又不能暴露影卫的存在,所以反而变得难以反驳。
他心不在焉地给胡世冲满上酒,胡世冲正好口渴,端起杯子一饮而尽。他再给胡世冲满上,又顺手给温振倒了一杯。
温振下意识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思绪纷纭。
“他还说,私制寸弩这么危险,怎么会在天子脚下进行,不应该找个偏僻的地方,悄悄弄吗……”
温振立马反驳,“自然是因为工艺,只有汉人才有这样精尖的技术。
二是因为方便运转,外邦人到长安都是为了做生意,偏僻的地方,胡商去干什么,岂不是更惹人怀疑……相反,越危险的地方才越安全。”
“有道理,有道理……”有几人附和。
“至于工匠那里……我怎么听出他似乎有意模糊突厥狼卫的存在?也许事发突然,狼卫根本来不及杀人灭口,又或者工匠知道得不多,杀不杀都无所谓。
我可亲眼看见嬴校尉杀了两个狼卫,还有我表兄邓义禹,亲眼看见狼卫小队杀人灭口,跟随他的巡使可都死了,难道还有假?”
温振义正词严,“而且,邱杉在狱中被毒死,不是更证实幕后黑手的势力能伸到刑部大牢去,不更证明幕后黑手有汉官的可能?”
“太子殿下在朝堂上就是这么反驳的!”
胡世冲激动地敲了敲案面。
“但二皇子说,兴许邱杉以为还有活路,到了大牢,知道没活路了,所以才吞毒自尽呢?”
“有个屁的活路!”温振冷笑,“进大牢前不知道,进大牢后就知道了?谋杀朝廷命官是死罪!而且我不信他那么有种敢自尽,他有那个胆,早在我擒住他时,他就‘应该’死了!”
“二皇子还拿你是太子党说事……”
胡世冲踌躇地看了看他脸色。
“说赏菊大会时,看见你在芙蓉园和太子殿下密会,说你有可能为了太子协助构陷秦廷……还说大公主心悦你就是佐证之一……”
温振气笑了,“无论我是太子党与否,都不妨碍得出长安城中有突厥狼卫这个结果,这是铁铮铮的事实!难道陛下要因这种站不住脚的诡辩,而放松警惕吗?
还有,大公主这种‘贤妻’,我无福消受,既然是陛下赐给你的,那便注定是你的!”
别以为他看不出他的小心思。
胡世冲尴尬地舔了舔嘴唇,还想说既然他和大公主“两情相悦”,那他就让贤了。
“所以呢,最后怎么样?”温振关心结果。
“两位皇子都将对方逼得太紧,引得陛下大为反感,觉得他们为了党争不惜兄弟反目,丝毫不顾手足之情,将两位皇子罚了禁闭。
同时避重就轻,说没有证据,暂时放过了秦廷的包庇之嫌,只说加强边境和长安城内的排查,这件事就这样糊弄过去了。”
温振气闷,仰头就干了一杯酒。
这个结果不尽人意……只能寄希望他老爹查铜料来源查出个什么了。
他只恨自己不在朝堂上,不然非得辩上一句不可,怎会让太子殿下被言语厮杀得这么惨烈。
聊到后面,越来越多人过来凑热闹,谁也不知谁的身份,胡世冲只依稀认出有中书省的,有大理寺的,有翰林院的,国子监的……
有人问温振:“照你这么说,有汉官是奸细,你倒说说汉官为什么会和突厥复国逆贼合谋?”
温振摇了摇头,“也许达成了某种合作?我不知道……”
“究竟是什么诱惑,能让对方不惜出卖玄武国?”
有人摸了摸下巴,做思考状。
温振灵光一闪,不是这人说的话给了他灵感,而是他思考的模样给了温振灵感。
为何他不将这事仔仔细细说给在场的人听听呢,诸位都是文人,一定有自己的见解。
他倒要看看,各位都知道全貌后,会不会得出和他一样的结论。
如果是,那他就在无形中将这舆论扩大了,证明陛下的处理方式有问题,没准舆论施压,陛下会改变主意。正好,他也可以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
秦褚臣带林城东等人到金风月苑喝酒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他今天还特意没叫温振出来一起喝酒,没想到还是在金风月苑撞见了。
只见温振坐在角落,倚着栏杆,酒劲上头,脸颊通红,指手画脚,说得唾沫横飞。
胡世冲还有其他人抱着膝盖,一副认真聆听探讨的模样,氛围其乐融融,热火朝天。
天气渐冷,栏杆上方挂上了厚重的帘布,防风保暖。偶有冷风从缝隙吹进来,但丝毫磨灭不了大家的热情。
他想了想,没有上前打招呼,而是罕见地上了楼,选择上包间去喝。
夜色渐浓,温振喝大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喝得这么醉,眼看上眼皮跟下眼皮打架,快要撑不住了,他还心想着必须得回家……意识不醒醉在外面,多危险……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坚持要走路回家。
沈朿费尽心思劝他,像哄小孩一样,“温公子,已经很晚了,不如就在楼上开个房睡吧,胡公子就已经上去了……”
“不行……成何体统!”温振晕头转向的,费力地扶着桌子、柱子往外走。
“外面早已宵禁,您出去也不方便啊!”
“没事!我有经验……我躲着巡使走……”显然他经常这么干。
沈朿看他真醉得特别厉害,能不能认得路还另说,又建议道:“要不我给您叫辆马车吧,坐车快些……”
有些巡使看车中是达官贵族,有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借口温振身体不适,或许能通行,毕竟要是温相的儿子在外面有个三长两短,谁也担待不起。
“不必!”
万一将他载到不认识的地方,发生点好歹怎么办?这人对他也未免太热情了。
现在这种特殊时候,狼卫还没抓全呢,万一狼卫想将他杀人灭口呢……这家伙,看着也不像好人……
这个时候,他的戒备心反倒比平常严了。
温振拒绝沈朿所有帮助,一个人晃晃悠悠走在横街上,路都走不直溜。
沈朿不放心他,让一个小厮跟在他后面。
他是太子的人,可别出什么事,折损一名大将!
那小厮想扶温振,被他推到一边去。
无法,小厮只好走在后面。
温振几次回头,警惕地看着那小厮,发现他还跟着,立马不爽了,骂道:“你是谁?来路不明的小子……离我远点儿!”
“哎呦……”小厮欲哭无泪,“公子,您就让小的给您送回府去吧!”
他只希望能赶紧完事,一会儿被巡使逮到,被惩罚的只会是他这种无名小卒!
他再次上前,温振直接跟他推搡起来。
“别碰我!当心我邦邦给你两拳……”
他作势打起醉拳,却一个没站稳,屁股着地,摔在地上。
他们争执,引起左金吾卫巡逻队的注意。
嬴子骞转个弯,就看到温振躺在地上,有个小厮想去扶他,被他双脚狂踢,像只翻身的王八。
“怎么回事。”嬴子骞上前询问,不怒自威。
小厮赶紧作揖,“大人,小的送温相公子回府呢,但温公子喝得太醉了,小的……小的不是他的对手……”
说罢,可怜兮兮地摸了摸自己被踢瘸的腿,“又不敢随意将他放任在路边,天寒地冻的,万一被冻死可怎么办……”
温振躺在地上,眯起眼睛,倒着看,认不出嬴子骞的脸,倒是听出了嬴子骞的声音。
“嬴子骞?来吧,跟我来打一架……”
他一个鲤鱼打挺,没挺起来,反而胃口一阵翻涌,爬到一边大吐特吐。
听着那惊天动地的呕吐声,还有从鼻尖飘过的、呕吐物的味道,嬴子骞狠狠、嫌弃地皱起了眉头。
犯夜者,笞二十。干脆他直接抽他二十鞭,抽醒他算了,想想,又忍住了。
又不能完全不管他,这个季节,路上常有冻死者,喝醉了的,死得更快。
无法,嬴子骞只好让小厮先回去,命两名巡使去扶温振,将他送回温府。
哪曾想,温振因眼前的巡使眼生,自卫意识又上来了,直接就跟巡使打了起来。
“你们什么人!还想动我……老子可不是吃素的!”
两名巡使各自喜提眼睛乌青一个,另有两名上前帮忙的巡使被踢飞出去。
嬴子骞黑脸,额角青筋暴起,“别说你们是我手下……”
属下呐呐地说:“主要是没敢下重手,毕竟是温相的儿子……谁能想到温相的儿子酒品这么差……”
他悄悄按了按眼眶上的乌青,疼得龇牙咧嘴。
“……行了,你们先走吧,我将这小子打服,再送他回去。”
正好,他也手痒了。
嬴子骞捏了捏拳头,活动活动手腕。
属下见状,赶紧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