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主卧的薄纱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晕。
楼婉清是在一种极其矛盾的感觉中醒来的,身体被温暖地禁锢着——林渡从身后拥着她,手臂横在她腰间,两人身体贴合,姿势亲密无间。
这与昨夜那个近乎强硬的林渡判若两人。
可昨夜的对话言犹在耳,那份“归位”而非“交往”的宣告,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让她呼吸都有些困难。她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试图在不惊醒林渡的情况下脱离这个怀抱。
几乎是立刻,腰间的手臂收紧了。
“别动。”林渡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微哑,贴在她耳后响起。
楼婉清身体一僵,不敢再动。
这时,林渡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那嗡嗡声执着地响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凌芸。
林渡的眉头蹙起,她松开搂着楼婉清的手,探身拿过手机,没有立刻接听,看着那个名字,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厌烦。
震动持续着,仿佛凌芸笃定了她一定会接。
楼婉清屏住呼吸,下意识地抓紧了被角。
终于,在铃声即将挂断的前一秒,林渡划开了接听键,并按了免提。
“……”她没有先开口,只有沉默。
电话那头,凌芸的声音传了过来,出乎意料的,没有了昨晚的疯狂。
“醒了?”她问,语气自然得仿佛只是寻常问候。
林渡依旧沉默。
凌芸似乎也不期待她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昨晚……我们都冲动了。药力,还有……那些不愉快的话题。”
她顿了顿:“林渡,我们谈谈。不是胁迫,也不是算计,只是……开诚布公地谈一次。关于元华,关于凌芸,也关于……我们之间,有没有除了对抗和算计之外,另一种可能。”
这个提议完全出乎楼婉清的意料。
楼婉清紧张地看向林渡,生怕她被凌芸这番以退为进的说辞所迷惑。
“时间,地点。”林渡根本不信凌芸会突然转性,这番说辞,无非是换了种更迂回、也更难缠的手段,不过,她需要知道凌芸下一步想做什么。
凌芸松了口气,语气也轻快了些:“下午三点,‘静舍’茶室,你知道那里。那里安静,不会有人打扰。”
“静舍”是海市顶级的私人茶室,隐秘性极高。
“可以。”林渡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房间内恢复了寂静。
楼婉清忍不住坐起身,担忧地看着林渡:“你……你真的要去?她肯定没安好心!昨晚才……今天又约你,谁知道她准备了什么陷阱!”
林渡放下手机,转头看向楼婉清,清晨的光线勾勒着她清冷的侧脸。
“我知道。正因如此,才更要去。”她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边,俯瞰着楼下渐渐苏醒的城市。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凌芸,或者说元华,她认准的目标,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与其让她在暗处不断出手,不如一次解决。”
楼婉清看着她挺拔而孤峭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她知道林渡说的是事实,凌芸那样的女人,手段层出不穷,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我……我能做什么?”她轻声问。
林渡转过身,逆光中,她的面容有些模糊,走到楼婉清面前,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罕见的温和,“保护好你自己。待在这里,锁好门。在我回来之前,不要轻易相信任何陌生人的信息,也不要单独去见凌芸。”
“你……小心。”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三个字,楼婉清知道,自己涉入不了那个层面的争斗,她能做的,只有不成为林渡的拖累。
林渡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浴室。
楼婉清看着关上的浴室门,听着里面传来的水声,心中五味杂陈。
她,似乎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
下午两点五十分。
林渡准时出现在了“静舍”茶室门口。她一身简单的黑色衣着,气质清冷,与这间格调高雅、隐秘低调的茶室氛围奇异地融合。
侍者显然是提前得到了吩咐,恭敬地将她引至最深处的一个包厢。
推开雕花的木门,包厢内茶香袅袅。
凌芸已经在了。
她今天穿了一身素雅的月白色新中式长裙,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挽起,脸上妆容清淡,少了平日的凌厉锋芒,多了几分温婉书卷气。她正跪坐在茶海前,动作行云流水地冲泡着茶水,姿态优雅从容。
看到林渡进来,她抬起头,微微一笑,笑容恰到好处,不显热络,也不显疏离。
“你来了。”她示意对面的蒲团,“坐。”
林渡依言坐下,目光平静地审视着凌芸。她不得不承认,凌芸很擅长利用自己的优势,不同的场合,不同的目的,她能展现出完全不同的面貌。
凌芸将一杯冲泡得色泽清亮的茶汤推到林渡面前。
“尝尝,今年的明前龙井,你应该会喜欢。”她的语气自然,仿佛昨晚那场激烈的冲突从未发生。
林渡没有动那杯茶,开门见山:“你想谈什么?”
凌芸对她的冷淡不以为意,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轻轻嗅了嗅茶香,然后小啜一口,才缓缓放下。
“谈一个……对你我都有利的解决方案。林渡,我知道你厌恶被胁迫,厌恶我的手段。但你也清楚,我对你的执念,源于元华,却并不完全等同于她。这一世,我是凌芸,拥有凌芸的资源和手段,也继承了她……对你的渴望。”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们继续这样对抗下去,只会两败俱伤。你或许不怕,但聂红裳呢?楼婉清呢?她们都是普通人,经不起太大的风浪。”
她又提到了聂红裳和楼婉清,但这次,语气里没有了昨晚那种**裸的威胁,更像是一种陈述事实。
林渡眼神微冷,没有打断她。
“所以,”凌芸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我们合作,如何?”
“合作?”林渡终于开口,语气带着一丝嘲讽。
“对,合作。”凌芸肯定道,“我不再强迫你,不再用那些下作手段。我们像正常的……合作伙伴那样相处。我动用我所有的资源,为你铺平星途,保护聂红裳和楼婉清不受外界任何骚扰,甚至……可以帮助你寻找让她们更快‘苏醒’的方法。”
她观察着林渡的神色,补充道:“而你要做的,只是允许我靠近,给我一个机会,一个让你重新认识凌芸,而不是透过元华的影子看我的机会。”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几乎是将自己放在了卑微的请求者位置上,抛出的条件也极具诱惑力——不再强迫,提供助力,只求一个“机会”。
若是一般人,或许真的会被她这番以退为进的姿态所打动。
但林渡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了许久,久到凌芸脸上那完美的笑容都几乎要维持不住。
然后,林渡端起面前那杯一直未动的茶,指尖感受着瓷杯温热的触感。
“凌芸,”她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你的戏,很好。”
凌芸瞳孔微缩。
林渡继续道,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但演得再好,也改变不了本质。你所谓的合作,不过是换了一种更隐蔽的牢笼。你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机会,而是彻底的掌控和占有。”
她手腕微倾,将杯中清亮的茶汤,一点一点,倒在了光洁的茶海上。
“就像这杯茶,看似清澈,谁又知道,里面有没有加别的东西?”
茶水在茶海上蔓延,映出凌芸骤然变得难看的脸色。
林渡放下空杯,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如同万古不化的寒冰。
“你的提议,我拒绝。”
“还有,记住我昨晚的话。别再挑战我的底线。”
林渡说完,不再看凌芸一眼,转身,毫不留恋地走向包厢门口。
“咻!”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茶室雅乐掩盖的破空声自身后响起。
林渡瞳孔骤缩,万载淬炼出的战斗本能让她在声音入耳的刹那便已做出反应,她甚至没有完全回头,身体已如同鬼魅般向侧面滑开半步,同时手腕一翻,一股无形气劲透体而出,精准地撞向子弹袭来的方向。
“噗!”子弹射入她身后的木质屏风,留下一个焦黑的孔洞。
林渡眼中寒光乍现,真炎之力在体内流转,周身空气都因那灼热而微微扭曲。
她看向子弹来源——包厢一侧的暗门不知何时滑开,阿弃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手中握着一把装有消音器的手枪。
“凌芸!”
她没想到凌芸竟敢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再次动手,而且是在这看似“和谈”的场合!
凌芸依旧跪坐在茶海前,慢条斯理地又斟了一杯茶,仿佛刚才的一切与她无关。
阿弃没有丝毫犹豫,再次扣动扳机,这一次不是一发,而是连续三发点射,封住了林渡可能闪避的多个角度。
林渡身形如风,在狭小的空间内腾挪闪避,真炎之力凝聚于掌心,准备强行突破。
这些凡铁子弹虽快,但以她的身法和护体真元,并非无法应对。
“咻!”
另一声截然不同的、更轻微却带着特殊劲道的破空声,从她视觉的死角——头顶上方的通风口处传来。
那是一支细若牛毛的麻醉镖,速度奇快,角度刁钻至极!
林渡的全部心神都被阿弃所吸引,对这来自暗处的偷袭反应慢了半拍,她猛地侧头,麻醉镖擦着她的颈侧皮肤飞过,带起一丝微痛和冰凉的触感。
中镖了。
虽然只是擦伤,但镖头上涂抹的、经由创生纪元特殊研制的大剂量高浓缩神经麻醉剂,顺着微小的破口瞬间侵入她的血液循环。
一股无法抗拒的麻痹感从颈部迅速蔓延向四肢百骸,真炎之力试图抵抗,可那麻醉剂似乎专门针对能量体有所设计,竟能一定程度上阻碍能量的流转。
她的动作僵硬,眼前景物开始模糊、旋转。
“你……!”她看向凌芸,太大意了,低估了凌芸的决心和手段的层出不穷。
凌芸这才缓缓放下茶杯,转过身,看着身体摇晃、勉强以手撑住墙壁才没有倒下的林渡,脸上露出了快意的笑容。
“我说了,敬酒不吃,吃罚酒。”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向林渡,“你以为,我会毫无准备地请你来谈谈吗?我的尊上。”
林渡还想凝聚力量,但神经毒素的效果超乎想象,她的意识陷入泥沼,迅速沉沦。
视野最后定格的,是凌芸那张靠近的脸,以及她身后,从那扇暗门中走出的另一个身影——
一个穿着白色科研外套、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冷峻的中年西方男人,他手中拿着一个平板电脑,正飞快地记录着什么。
克劳斯·施耐德。创生纪元的副总裁。
他果然出现了。
“目标对神经麻醉剂X-37反应符合预期,能量出现短暂抗性后迅速衰减……捕捉成功。”克劳斯用带着德语口音的中文平静地陈述着,像是在做实验记录。
林渡最后一丝意识听到的,是凌芸对克劳斯说的话:“人交给你了,博士。记住我们的协议,我要的是一个正常的、永远留在我身边的林渡,而不是一具冰冷的标本。”
然后,无尽的黑暗彻底吞噬了她。
失去意识的林渡,身体软软地向下滑倒,被早有准备的阿弃上前一步扶住。
凌芸走到近前,伸手,指尖轻轻拂过林渡失去知觉后的眉头。
“很快,你就再也无法离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