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现代篇 第93章 第 93 章

接下来的几天，林渡进入了难得的休息期。

《墟》的首波宣传高峰过去，后续的行程崔靖和团队还在规划中，她乐得清静，大部分时间待在公寓里看书，或是随意逛逛这座城市，感受着与千年前截然不同的人间烟火。

这日午后，她正站在公寓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如织的车流，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楼婉清”的名字。

林渡目光微动，划过接听键。

“林渡？”电话那头，楼婉清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和不易察觉的疲惫，“没打扰你吧？”

“何事？”林渡语气平淡。

“我……我最近在找房子，看了几处，今天下午约了中介，想再去看看……”楼婉清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我一个人拿不定主意，想着……你如果有空，能不能……陪我一起去看看？”

她说完，电话两端都沉默了片刻。

楼婉清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

和程旭彻底分手后，她从那个“家”搬出来，一直住在酒店。短时间尚可，长此以往终究不是办法。她需要一个新的落脚点，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空间。可海市楼市水不浅，她一个对房产不甚了解、身边又没什么可以商量的人，思来想去，不知怎的，脑海中竟浮现出林渡的身影。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林渡那样的人，怎么会对这种琐事感兴趣？她们之间的关系又是如此复杂难言……

可鬼使神差地，她还是拨通了这个电话。或许是因为林渡身上那种超然的笃定感，让她在迷茫时下意识地想寻求一份支撑，又或许，仅仅是想找个理由再见她一面。

“地点，时间。”林渡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楼婉清愣了一下，连忙报上预约看房的小区和时间，“就在城西，碧水苑附近，一个新楼盘，叫云舒苑。”

“一小时后，小区门口见。”林渡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楼婉清握着传来忙音的手机，怔忪了片刻，心头泛起一丝微妙的涟漪。

她……竟然答应了。

一小时后，林渡骑着辆电动车，准时出现在云舒苑小区门口，她依旧是一身简单的休闲装束，戴着鸭舌帽，气质清冷，与周围精心打扮、行色匆匆的路人格格不入。

楼婉清已经到了，站在门口张望，看到林渡的身影，连忙迎了上来。

“林渡，麻烦你了。”她今天穿了一身浅杏色的连衣裙，外搭米白开衫，看起来温婉柔和，但眼底带着些许血丝，显然最近休息得并不好。

林渡微微颔首，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无妨。”

中介是个热情的小伙子，见到楼婉清带着朋友来，连忙上前招呼，目光在林渡身上多停留了几秒，似乎觉得有些眼熟，但又不敢确认。

“楼小姐，这位是？”

“我朋友。”楼婉清简单介绍。

中介也没多问，笑着引她们进入小区，“云舒苑是我们集团新开发的高端住宅，主打静谧和品质，绿化率很高，非常适合您这样的作家、编剧居住……”

楼盘环境确实不错，绿树成荫，楼间距开阔。看的是一套位于十二层的小户型公寓，视野开阔，装修是现代简约风格，采光极好。

楼婉清仔细看着房子的格局、采光、细节，不时询问中介一些问题。林渡则跟在她们身后，沉默地打量着这个空间。她对这些现代的居住条件并无太多概念，评判标准更多是基于感知——气场是否平和，光线是否舒适，空间流动是否顺畅。

“林渡，你觉得怎么样？”楼婉清看完主卧，走到林渡身边，轻声问道。

林渡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远处的城市景观和楼下中心花园的景观水系，“尚可。此处气场平稳，视野开阔，利于静心。”

她的评价角度让中介和楼婉清都愣了一下。

中介连忙笑道：“这位小姐说得对！我们小区风水是请大师看过的，格局聚气，住在这里肯定顺风顺水！”

楼婉清则若有所思。

她知道林渡的“尚可”已是不错的评价，尤其是“利于静心”这一点，对她目前的心境来说，确实很有吸引力。

接着又去看了另外两套房子，一套在高层，视野更好但价格更高。另一套是精装交付的样板间，风格更华丽，但楼婉清觉得少了些生活气息。

看完所有房源。

中介先行离开，留下楼婉清和林渡在小区外的林荫道上慢慢走着。

夕阳的余晖透过树叶缝隙洒下，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谢谢你今天陪我。”楼婉清轻声说，打破了沉默，“感觉……比我自己看要踏实很多。”

“可有倾向？”林渡问。

“第一套吧，”楼婉清想了想，格局比较方正，大小也合适，价格在预算内，她打算明天就和中介详谈，敲定购买事宜。

从小区出来，已是傍晚，夕阳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红色。

“林渡，”楼婉清看了眼时间，鼓起勇气邀请，“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现在正好是饭点，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江南菜馆，味道清淡，环境也安静……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晚饭？”

她有些紧张地看着林渡，生怕被拒绝。除了工作关系，她们似乎还没有过这样纯粹的、私人性质的用餐。

“可。”林渡简洁地应道。

楼婉清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那太好了，就在前面不远，我们走过去吧？”

餐馆果然如楼婉清所说，环境雅致，布置得颇有江南水乡的韵味，客人不多，很是安静。她们选了一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下。

点完菜后，气氛一时有些安静。楼婉清低头小口喝着服务员刚端上的热茶，思索着该聊些什么。

“你与楼淳熙，”林渡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近来如何？”

楼婉清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淳熙她……回海市后，给我发过几次信息，道歉，说那天晚上喝多了，胡言乱语。但我能感觉到，她心里还是别扭着。我爸妈也打电话来，说她回家后沉默了不少，不像以前那样爱闹了。”

她顿了顿，看向林渡，眼神复杂，“林渡，那天晚上……在走廊，还有在我房间门口，你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感觉淳熙她……好像有点怕你。”

林渡神色不变，端起面前的清水喝了一口，避重就轻：“些许口角，她自知理亏而已。”

她并不打算详述那晚对楼淳熙的警告，转而问道：“你待她，当如何？”

楼婉清揉了揉眉心：“她毕竟是我妹妹。我知道她可能……对我有些超出姐妹的感情，这让我很困扰，也担心她走入歧途。但从小到大，我们的感情是真实的。我现在能做的，可能就是保持适当的距离，既不过分亲近让她误解，也不彻底疏远伤了她。希望时间能让她慢慢想明白吧。”

她的处理方式温和，带着长姐的包容。

林渡静静听着，未予置评。

在她漫长的生命里，见过太多复杂的情感纠葛，楼淳熙这份扭曲的执念，于她而言，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只要不越界打扰到楼婉清，她便懒得理会。

这时，菜品陆续上桌。清蒸鲈鱼、龙井虾仁、蟹粉豆腐、清炒时蔬，都是典型的江南风味，色泽清淡，香气诱人。

“尝尝看，合不合口味？”楼婉清将筷子递给林渡，眼神期待。

林渡夹起一块鲈鱼，肉质鲜嫩，火候恰到好处。

“尚可。”

能得到林渡一句“尚可”，楼婉清已经很是满足，她自己尝了尝，味道确实不错，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两人安静地用餐，偶尔就菜品或者电影后期的一些琐事交谈几句。

气氛不再像最初那样紧绷。

流窗外华灯初上，车流如织，窗内一室安宁。

楼婉清看着对面林渡安静用餐的侧脸，在柔和的灯光下，那份惯常的冰冷似乎也融化了些许。这一刻，没有前世的纠葛，没有现实的纷扰，只有简单的陪伴和一餐饭的温暖。她忽然觉得，一直萦绕在心头的迷茫，被驱散了不少。

“林渡，”她轻声开口，“谢谢你今天陪我。”

林渡抬眸，对上她真诚的目光，顿了顿，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继续低头用餐。

饭后，林渡骑着电动车，将楼婉清送回了她暂住的酒店楼下。

“房子定了，告诉我一声。”临别前，林渡说道。

“好。”楼婉清站在酒店台阶上，看着林渡，晚风吹起她的发丝。

眼看着林渡就要转身离开，一股冲动让她脱口而出：“林渡！”

林渡停下动作，回头看她，眼神带着询问。

楼婉清的心跳莫名加快，她抿了抿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那个……你，要不要上去坐坐？我……我最近在构思一个新故事，写了点开头，感觉……感觉有点拿不准方向。你眼光独到，能不能……帮我看看？”

这个借口找得有些生硬，甚至带着点笨拙。

话音落下，楼婉清自己都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什么新故事，不过是电脑里寥寥几百字的杂乱思绪罢了，她只是……只是不想这么快就结束这难得的、平静的相处，只是想和眼前这个人，再多待一会儿。

短暂的沉默，对楼婉清而言却如同几个世纪般漫长。

就在她准备开口说“不方便就算了”的时候，林渡微微颔首。

“可。”

简单的一个字，让楼婉清悬着的心瞬间落回原地，甚至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欣喜，“那……那我们上去吧。”她连忙转身，引着林渡走进酒店大堂。

电梯里，空间狭小，只有她们两人。

楼婉清能清晰地闻到林渡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中带着一丝冷香的气息，这让她刚刚平复些许的心跳又悄然加速，她盯着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不敢侧头去看身边的人。

林渡则一如既往的平静，目光落在电梯厢壁反射的模糊影像上，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楼层。

楼婉清的房间在走廊尽头，是一个普通的商务大床房，收拾得整洁，但难免带着酒店特有的、缺乏生活气息的冷清。

“有点乱，你别介意。”楼婉清有些不好意思，快速将随意放在沙发上的几本书整理好。

“无妨。”林渡走进房间，目光随意扫过，房间里有淡淡的、属于楼婉清的清雅香气，与酒店本身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杯水。”楼婉清说着，走向迷你吧台。

林渡在靠窗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这个位置能看到窗外部分城市的夜景，霓虹闪烁，与房间内的安静形成对比。

楼婉清端来一杯温水，放在林渡面前的茶几上，然后有些局促地坐在床沿，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

“就是……就是这个，”她将屏幕转向林渡，上面确实有一个打开的文档，标题是《未命名》，下面只有几段文字，看起来确实是个刚开了个头的故事，“只是一个非常初步的想法，关于……关于时间和记忆的。”

林渡接过电脑，目光落在屏幕上，快速地浏览着那寥寥数语。她的阅读速度极快，几乎是一目十行。

楼婉清紧张地看着她，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她知道自己醉翁之意不在酒，此刻更在意的，是林渡的反应，而非那几行稚嫩的文字。

片刻，林渡抬起眼，看向楼婉清：“文字尚可，骨架未成。”她的评价一如既往的直接，没有敷衍的夸奖，也没有不屑的贬低，只是陈述事实。

楼婉清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失落。

果然，这点东西根本入不了她的眼吧。

“我知道还很粗糙，”她低声说，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为自己找补，“就是……最近心里有点乱，很多念头，但落笔的时候，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才好。”

她这话半真半假。

心里的乱是真的，但并非全是因为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