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妆 第57章 箭已脱弓

“随你。”

晏菀从不在这件事情上矫情，只要她还是肃王世子妃，同寝便无可厚非。

熄了灯，楚璟躺在外侧。两人之间这样安分躺着的时候并不多，显出了几分生分。

晏菀仍不放心，翻身道：“若是她踢了被子怎么办？”

楚璟捏了捏眉心，抬手克制着压在她腰间，耐着性子道：“睡吧，我会起身照看她。”

这些时日，他也没睡好过。

“哦”她其实也能看到他眉眼间的倦色，没有挣开。

他压在她身上那只手，几日前伤口还那样深，他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好。

半夜里，她半梦半醒中感觉到身旁的人数次起身，但她没醒过来。

翌日清晨，楚璟已经从静院离去，晏菀正准备喝药。

侍女知行迈着惊惶的步子迈入院中，途中见到花坛边扑蝶的小姑娘，不忍的别过了眼。

“嬷嬷，烦请您别让郡主进来。”

“是。”嬷嬷不明所以，还是答应下来。

进到室内，她压低了声音道：

“主子，太子妃自缢了！”

晏菀在惊慌中打翻了药碗，药汁洒落一地。

她面色的仓皇起身，“太子妃怎么会突然自缢？”

明明她已经答应过，会让他们母子三人平安离开洛阳城，回到益州无忧无虑的生活。昨日她们还在商量对策，太子妃又怎么会突然做出旁的选择？

知行摇了摇头，愧疚的道：“属下等人暗中保护，亦毫无察觉。今日晨时，侍女进入太子妃的居室，发现她已经服毒自尽，并且还割破十个手指，留下了血书，言明太子另有遗言，还有一封太子的手写信。”

“属下方才从长街另一头过来，发现太子的遗言，已经随着太子妃的死，传遍了洛阳城。”

晏菀突然明白了她的用意。

太子妃大约是早就打算好追随太子而去，而昨天皇帝的举动，让她彻底下定了决心。

她突然让晏菀将楚艾接走，便是不想吓到她吧。

可是，她用这样惨烈的方式将太子的遗言公之于众，用民心所向迫使皇帝放弃利用小太孙，对自己是否太过残忍了些？

“菀姨，你看，我捉到了！”

楚艾在台阶下朝她挥手，晏菀回过神，对她笑了笑。

“好。注意着些脚下，别摔倒了。”。

小姑娘神色满意，很快又跑远了。

晏菀细细回想昨日太子妃说过的话，这才发现，她这看似不顾一切的举止背后，远比所有人都想得深意。

太子妃晏蘅是晏家的女儿，只要她还活着，皇帝便可以用小太孙迫她就范，也可以用她迫小太孙就范。

楚弘若是铁了心要利用她，那晏家也不可能对她不管不问，如此以来自然会有损耗。

这样的事情皇帝是做得出来的，身为皇家的儿媳，晏蘅又怎会不明白。

她用这样惨烈的方式死去，又将太子的遗言公之于众，硬生生打了皇帝的脸，让他无法再借着太子的死生事。

凭皇帝狭窄的心胸，此后便会彻底厌弃她和太子的孩子，恨不得将其赶得远远的，此生不复相见。

晏蘅便是抱着这样的想法，用死亡换来皇帝彻底的厌弃，为家族和儿女解了困。

晏菀无法置喙。晏家的女儿，都是有血性的，这件事情若是落到她身上，她甚至想不出比这个更有效的办法。

既然箭已脱弓，无法回头，那就走下去。

“去信父王，告诉他这是太子妃的选择，让晏家诸位长辈节哀。还有，请他多准备些人手，提前到洛阳城外等着，接孩子过去。”

她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才对得起太子妃的信任。

太子血脉留在世上，还在益州长大，对于下一任皇帝来说，可谓是后患无穷，必然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这一路不会安稳，但两个孩子绝不能出事，否则镇南王府便难辞其咎。

皇帝不会心疼孩子，但会利用孩子作借口对晏家出手。

此次，京城晏家会随着孩子一同迁入益州，此后镇南王府地界便有皇储，还是流着晏家血脉的皇储，对皇帝甚至下一任皇帝都有几分威慑之意。同时，忌惮一分都不会少。

但这也无所谓，臣子若一心求个信任，无异于将刀架在脖子上。帝心难测，历史上早有前车之鉴，多少人呕心沥血半生却只得任人宰割。

凡事，都必须求个势均力敌，平稳的局势方能长久。

-------------------------------------

益州，镇南王府门前。

姜芷带着帷帽从马车里下来，七皇子楚默看了她一眼，眼神玩味。

“在这益州城多日，还从未见你包裹得这般严实。今日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姜芷咬着牙，忍耐道：“镇南王一家声名远扬，我顶着侍妾的名头，自然羞于见人。”

楚默勾着唇角，随口应答：“是吗？”

就算知道他看不见，她仍隔着帏帽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进了府门，姜芷默不作声，扮好了自己的角色，就是不肯摘下帏帽来。

镇南王妃李若笑问：“这位是？”

她也就是依照礼节问一声，若是楚默找个借口，她便不会再问。

可楚默没有为姜芷解围的意思，“这是......本王的侍妾。”

转眼间他脸一冷，斥责道：“还不摘下帏帽对镇南王与王妃行礼！”

姜芷险些咬碎了牙。他是故意的！自晨起便逼着她梳妆打扮，逼着她来了镇南王府！难道是他瞧出了什么端倪？

不对啊，就连晏叔叔和若若姨都没有发现她到了益州，楚默怎么可能知道她和镇南王府的关系。

楚默冷眼旁观。七皇子教训侍妾，镇南王夫妇一时也插不上话。

姜芷只得缓慢摘下了帏帽，无声缩了缩肩膀。

晏禛与李若一愣，转瞬即逝，面上没有显出什么。

李若笑言，煞有介事的称赞道：“果真是绝色！方才本妃险些看愣了。”

姜芷只能僵笑，根本不敢直视镇南王夫妇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男孩从回廊那头过来，迭声叫着：“父王！上官师傅教会了我新的剑法！”

他兴高采烈，没注意到这里还有旁人，待到发现时，已经双脚都进了室内。

他不认识楚默，不知道该叫什么。但姜芷这张脸，他确是认识的。

晏禹皱着眉头喊道：“姐姐？”

镇南王妃嗔怪道：“这孩子，认错人了，你姐姐在洛阳城呢。”说的是晏菀。

她转过身挡住晏禹，用眼神示意他不可再叫人，晏禹懵懂间也明白了什么，遂灵机一动找补道：“可是，她和姐姐长得有点像。”

李若无奈的笑了，对楚默道：“这倒是！七皇子莫怪，您这位夫人，看着还真是有几分眼熟，想来也是有缘。”

楚默不以为意，表示没事。“无碍，确是有缘。”

他微眯着眼，将目光落在姜芷脸上，毫不掩饰的打量。

姜芷下意识的侧了侧脸。

及至出了镇南王府，姜芷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将自己当做一个隐形人。

疾步回到住处，姜芷不耐烦的将帏帽摘了下来，带乱了出门前梳好的发髻。

她转身将帏帽朝着一直跟在她身后的楚默扔了过去。

帏帽轻飘飘的从他的胸膛落在地上，对他来说不过是无关痛痒。

他还要问她：“你生什么气？”

回来的路上，姜芷已经复盘过楚默的举动。他一定察觉到了什么，至于察觉到何种地步，她一时也拿不准。

此时不顾一切撕破脸皮，也许正中他设下的圈套。

原本欲说出口的话被她收了回去，她突然警觉起来，将原本的怒气安到了别的借口上。

“你不是说要娶我吗？怎么到了镇南王府，却用侍妾的身份侮辱我？”

她转而用他羞辱和冷漠的态度说话。

楚默闻言挑了眉，目光颇有几分意味深长的划过她的脸。

“你在意的是这件事？”

姜芷昂着下巴，毫无惧色的迎上他打量的视线，“不然呢？女子清白何等重要，如今所有人都看清了我的脸，也知道我是你的侍妾，以后我要如何自处？”

她气势汹汹的问他：“你老实说！你之前说要娶我，是不是骗我的？”

楚默走近两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的小脸。

他提出质疑：“此前我说要娶你，你都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怎么突然在意了？”

姜芷也是突然想到用这事儿做借口，实则并未做好完全的准备。

迎着楚默灼热的视线，姜芷不可自控的咽了咽口水，“因为......”

“嗯？”他不错眼的盯着她的脸。

姜芷闭了闭眼，狠下心说道：“因为我对你生出了些别的心思！”

为了躲过这场盘问，她已是违背真心，晚节不保。姜芷内心嚎叫，面上还要装出含羞带怯的神色。

她想到了一切，却忽略了楚默变暗的眼神。

“我对你，有了.......”未说出口的话被尽数堵在了唇齿之间，她睁大了眼，而后开始挣扎。

但楚默的力气，比她大太多了。唇齿交缠，姜芷大脑缺氧，周身被锁在他身前，无所适从。

半晌后，她呼吸不畅，他终于放开。

姜芷的口脂晕染到两人唇边，形容狼狈。

楚默哑着声音警告她：“这是对骗子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