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返程的时候正值夕阳西沉,晒得人昏昏欲睡。
在两人毫无营养的唠嗑对话中柏水终于还是没有忍住,脑袋往右偏就那样靠着车窗沉沉睡了过去。
何许是在一直等待她开口回话中才发现她睡过去的。她淡青的眼圈在日光下被她白皙的肌肤衬得很是明显,她的疲惫在此刻一览无余,人是得有多困才能在与旁人对话的过程中沉睡过去。
车驶入四合院内到达后,他低低喊了两声,她半点反应都没有。
他坐在车里等了一会儿直到夕阳落山,日渐暮色。然而他最后是在何钦与邬娉诧异的目光下抱着她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她睡得很沉,除了将她轻轻放上床时她毫无意识地叮咛了一句,之后便再也毫无反应了。
何钦用软布擦了擦眼镜又带上,“我这是眼花了?”
邬娉自然地接过他手上的软布替他放进眼镜盒里,“没花!”
“那这是太阳从西边升起了?”
“少来!!这太阳不刚落下呢嘛,你没看见?”她轻轻推着何钦的脑袋往门外看去,“太阳落山了,天都黑了!还不瞧瞧厨房砂锅里的东西你熬得怎么样了?”
“哦。”
他走了两步又回头瞧着她,“那你去里屋看看那丫头?”
“就你好奇心重!你就等着小许亲自开口不好?”
“好好好。我不多嘴!不多问!你不来帮我?”
“你不是说自己要亲自下厨?”
“我是说了。”
“那不就得了!”
何钦是一步三回头,“你真不来帮我?”
邬娉啐了他一口,“几十年了都还没学会!!就会嘴上说的漂亮!”虽然是这样说着却到底还是跟在他身后往厨房走去。
年过七十的两人携手共同渡过了青年、中年,临到老年竟还能保持着年轻时候的热络、拌嘴,老来相伴其实是最让人羡慕的。
何许替柏水盖上被子后就掩门走了出来,替她留了一小盏灯,光线不亮是暖黄色洒的在床头处。
出来后才发现两位老人已经进厨房正在忙活着。他大步走了过去接过了邬娉手里的碗筷自己拿到碗池里冲洗,然后又接过她手里肥硕的茄子、猴头菇、青椒洗干净后一一放进菜篮子里摆在案板上。
邬娉也没抢着要上手去做,反而是坐在餐椅旁瞧着忙碌的祖孙二人。
“小许,那丫头喜欢吃什么?”
邬娉还是没有忍住好奇开口问道,当然是少不了被何钦瞪了一眼。你让我不要多问,竟然自己开口问了!!邬娉当作没看到将视线移到了案板前正在切菜的何许身上,视线殷切至极让何许想要忽视都难。
“姥爷、姥姥。她是柏水!”
“白水?”何钦尖着耳朵正听着,却觉得这名字着实奇怪,没忍住说出了口。
“柏树的柏。”
“那丫头她今年多大?”
“比我小一些,将近两岁。”
“她是做什么的?”
“新闻记者。”
“记者啊...那也是时间颠来倒去的,一个女孩子能吃得消?”邬娉心底琢磨些什么,却正好瞧到了何钦示意让她少说话的眼神。
“她喜欢这个。”
“你们认识多久了?”
何许将切好的茄子装盘放进蒸锅,紧接着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快要半年了。”
“那丫头父母做什么的,你知道吗?”
何钦是再也忍不住作势低咳了一声,打断了邬娉源源不断的提问。“调料还没准备呢!你不帮忙?”
“知道了!知道了!!连句话都不让人说爽快,你烦不烦!”
“不是你一直叫嚣着手艺比我好嘛,我调的味道你又不喜欢!”
“好了好了!!别啰嗦。”
两人逗嘴见,邬娉在碗柜里新拿了一个碗添进了很多调味料开始做蘸酱。
“她喜欢吃辣的。”
邬娉拿着辣椒酱的左手微顿,又从碗柜里拿了一个空碗。
祖孙三人就那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锅里清蒸的、慢炖的、红烧的、清炒的,足足的五菜一汤。基本上何许都是打下手,听着何钦与邬娉的逗嘴这时间竟然也就这样过了。
“菜要好了,去叫那丫头起来。”
“好。”
他将碗筷摆放好了之后才动身离开。餐桌四方都摆放着餐具,满满当当,看着是一件令人心情愉快的事。
瞧着何许消失在门口的身影,邬娉若有所思,“老何,你说这丫头会不会太娇气了一点?看着细皮嫩肉、娇生惯养的,跟着咱家那小子能安分过日子吗?”
“你说说你一天到晚瞎操些什么心呢!”
“我这怎么嫩是瞎操心呢!”
“你都没见过那丫头,就这样给别人下定论了?”
“她第一次上门就睡得不省人事让小许抱进来的,你没看到?哪有这样的!!”
何钦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这就是典型的护犊子。我年轻的时候没抱过你?”
“那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
“迂腐。”
“愚昧!!”
“何钦,你是要跟我吵架了?”邬娉将抹布重重地甩进了碗池里。
“好好好!咱不吵!你血压高别动气!不吵了不吵了!”最后还是何钦做了让步,他这都让了她将近一辈子了,也不差这么一两次。
“知道我血压高还气我,你故意的?”
“不敢不敢。”
“哼!”
明明是发已花白的老人,竟还是为着一些小事吵嘴,时光似乎并没有令两位老人之间的感情削减半分,反而是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愈发厚重,最终融进血液再也无法分割。
何许走进房间时,柏水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均匀的呼吸从她鼻间缓缓进出。
睡得真香!
何许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软软糯糯的像是他小时候看到过的棉花糖,似乎轻轻用力就能给弄坏了。
“柏水?”
“柏水。醒醒?”
“柏水?”
.....
在他锲而不舍的坚持下,柏水终于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整个人背对着他。然后又翻了回来。
正在何许想着她究竟是醒了,还是没醒这个问题时。她猛地睁开了眼睛,然后坐了起来!
那原本被他绑好的黑发随着她的动作俏皮地散落在她的肩膀上。她还没彻底醒透,傻坐在那里睫毛上下扇动好几次。对上何许的视线她的思绪才渐渐回笼,就那样扑向何许好在他预知能力还不错才没有被她推下床沿。她还没睡醒整个人上半身挂在他身上,“我睡着了?”
“嗯。”
“不好意思,我太困了。”
“没关系。”
“你带我回你家了?”
“嗯。起来吃饭了。”
“你做的?”
“嗯。”
“又是面?”她笑了,震动传到他的颈侧动脉处。
“怎么,我做得面味道不好吃?”
“不是。”
“那你笑什么?”
“没什么。”
“起来吧。”
她没动,依旧抱着他。似乎她很喜欢这个位置,每次都会将自己的整张脸塞进他的侧颈处,唇瓣刚好碰到他的锁骨,她的每次呼吸都能清晰传到他的身上。偶尔的时候她说话的时候嘴唇还会碰到他的锁骨,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
“怎么了?”
“如果我不吃饭,你会不会很失望?”毕竟辛苦地做了。
“你不吃饭,是不饿?”
“饿。”
何许气笑了,也不是真生气,只当她是刚睡醒后的起床气而已。“既然饿为什么不想吃饭!”
“何队长,除了吃饭....你难道不知道还有另外一种也能填饱吗?”她说着嘴唇又无意间碰到他的锁骨。
“什么?”
“秀色可餐。”
何许按住了她的手阻止她伸往自己小腹的流氓动作,柏水一见没有得逞遗憾地扁扁嘴,“我只能吃饭?”她的脸埋进了他的颈窝处所以声音有些闷闷的,听起来不是很高兴。
“柏水。给你一分钟起床。”
“那我大方点,多给你一些时间!半小时够吗?你陪我躺躺?”她因为自己没有得逞有些耍无赖了。
“柏水。你知道你自己在哪里吗?”
“不是你家?”
“我姥爷家里。”
平地响起一声惊雷。
“嘣!!嘣!”
柏水吓得一下子从他怀里离开蹦到地面,急急忙忙地找着自己的鞋。因为光线很暗她差点穿反了左右绊倒在地,何许替她开了灯,柏水这才发觉室内的布置完全不同。这太丢人了!!
“何许!!有没有梳子?”
“何许!!镜子在哪里?!?”
“何许,我要洗脸!!”
“何许,我要换衣服!!”
“何许,我头晕!!”
.....
她手忙脚乱、六神无主的模样让何许终于笑了出来。
“你你你!!你还笑!”
柏水是真的要急哭了,第一次上门竟这么没有分寸地在别人家里睡着了;没有准备拜访礼物;没有给自己换上合适的衣服;没有....她完全没有准备,却将不礼貌的事做了个遍。
“他们还在等你。”
何许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柏水不敢再耽搁直往门外冲去,却因为找不着方向又只得站在门口等他。
等二人走到厨房里时,或许是考虑到不让柏水尴尬他们没有坐上餐桌,而是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坐着说些什么。
“姥爷,姥姥。这是柏水。”
柏水赶紧鞠了一躬,“姥爷、姥姥你们好!我是柏水!!不好意思,我...”
“下午她身子不舒服,吃了退烧药好多了。”何许率先接上了她的话,柏水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样帮她解围,心底更是不好意思了。
“没关系。饿了吧,赶紧来吃。”
柏水有些拘谨地坐下,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开口,“姥姥、姥爷你们好!我是柏水,今年二十七岁,职业是一名新闻记者。我是A市本地人,我父母只有我一个孩子,爸爸是大学教授,妈妈是初中音乐老师,两人目前都还没有退休。我喜欢摄影,偶尔也会投稿....”她噼里啪啦讲了一大推,就像是一名面试小白一样做了个相当冗长却又没有重点的自我介绍。
何许挑眉,从桌下握住了她的手,冰冰凉凉的有些湿润。
她很紧张。
“姥姥,菜要冷了。”
邬娉脸色相当精彩她原本还想着要如何打探消息呢,却没想到这丫头就这么轻易自报家门了,这实诚的样子倒真的是少见。
“柏水是吧?”
“是的。姥爷!”柏水用力地挣脱了何许的手,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这么紧张做什么。”何钦看了眼何许,看来这小子是没人跟丫头说,哄别人来的。否则做了万全准备怎么还会这么紧张!和蔼慈笑地对着柏水开口说,“丫头,快些吃。菜都要冷了。想着你在,你姥姥还特意拿出了她拿手酱料呢,你得多尝尝!往日里让她给我尝一口都舍不得拿出一星半点!”
何许将酱料小底盘挪到了她面前。
她看到了对面邬娉、何钦两人之间还有一盘,“两盘?是两种味道吗?”
“你面前这个是有辣味的。”
柏水局促感少了很多,乐了起来,“谢谢姥姥。”
邬娉有些不自在地应了声,似乎是又觉得自己太冷淡了于是加了句,“小许说你爱吃辣的。你先尝尝合不合口味?”
一顿饭下来后,柏水心底的紧张感消散了一些,但还是紧张。她隐隐觉得邬娉不太喜欢自己,可她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相反,她很喜欢何钦,觉得他和蔼可亲,又时而幽默风趣。即便他已是花甲之年,依然抵挡不住他身上的魅力。
结束后,柏水礼貌地帮忙收拾洗碗,虽然还是有些紧张但在和何钦、邬娉交谈中看似自然地占据了碗池的位置,看出邬娉正要开口婉拒的时候她率先出击承担了此项任务。何钦让何许去屋里帮忙挪柜子两人一起离开了,可邬娉却没有离开,跟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柏水觉得她应该是要检测自己做家务是否合格才会这样守在这,好在,国外这么些年不是白过的,做起事来有条不紊看着也是轻车熟路。
她这是不是算作过关了?她不知道。但她瞧着邬娉的脸色转晴连语气都轻和了很多,她心中憋了好久的一口气在此刻才缓缓吐出。
“丫头。”
“您说,姥姥!”
“听小许说你们认识半年了?”
柏水擦拭碗具的动作顿住,他们认识连两个月都还不到!不过这话她没敢在这个时候开口反驳,含糊不清地嗯了声算是回应。
“你们怎么认识的?”
她认真想了一下,才开口回复,“当时遇到了意外,是他帮了我。”语毕,意识到邬娉不太认同的表情她又紧接着开口,“不过我们的感情不是因为这个。刚才您只问了我们是如何相识的!”
“你分得清就好。”
心理学有一种移情现象,人多多少少都会出现这种移情现象。尤其是当自己身处紧急危难的时候,挺身而出、雪中送炭者总能带给当事人很大的冲击甚至是在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影响。有时候会下意识对自己想象中的对象产生感情,而非这个对象本身,尤其是男女之间更加会产生一种爱情的错觉。古语有红豆寄相思便是此理!
因为何许职业特殊,所以邬娉才会有此疑虑,他们已经活了这么大岁数,有些道理比年轻人懂。何钦说得对,她护犊之情太深,无非就是担心何许被人玩弄伤害。
“你是他带回这里的唯一的一个女孩子,所以我才多问了些。你不要介意...”
“不会。你很关心爱护他!”
“这孩子从小不安分,但倒也懂事。就是长大后性子变了也安静了很多,他可能也不太会说些好听的话,你多担待些...”
邬娉的尾音有些颤抖,柏水擦拭干净最后一个碗具放进了橱柜里才转身走向坐在餐桌旁的邬娉,在她面前停住蹲在脚边望着邬娉,“那我以后多说些好听的话给他?”
“你这丫头!”邬娉眼角的皱纹隐隐闪过什么她有些控制不住感情了,瞧着柏水的模样又转泣为笑,“就不能教教他?日后也好让他说些好话哄自己开心!”
“他不听我的话。”
她故意装作委屈的模样逗乐了邬娉,“真不听?”
“是...真不听!”尾音拖得长长的,。
邬娉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他会听的。”
“姥姥做主,他还能不听?”
一听这话,柏水知道这一关应该过了高兴地笑眯了眼还隐隐憋着不太明显,又陪着邬娉说了好些话逗她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