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陷入一片死寂。前座的李文渊仿佛化成了雕塑,连呼吸都放轻了。
秦珂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既没有动怒,也没有被打动,只是那双眼睛,越发深邃难测。直到宋应星说完,胸膛因激动而微微起伏,用那双湿润又倔强的眼睛望着他时,秦珂才几不可闻地、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很轻,却像羽毛一样扫过宋应星的心尖,带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复杂意味。
秦珂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此近的距离,宋应星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淡香,能清晰地看到他纤长的睫毛和眸中自己小小的倒影。
然后,秦珂做出了一个让宋应星完全僵住的举动——他抬起手,轻轻地抚上了宋应星的头顶。
那只手骨节分明,温暖而干燥。动作带着一种出乎意料的,甚至是有些生疏的温柔。
“辛苦了”秦珂忽然说了一句看似无关的话,却狠狠的戳中了宋应星的心间。
一滴泪,两滴泪,三滴泪,如珍珠般从宋应星脸颊滑过,形成了一个雨幕。
宋应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好忙扭过身体,用手背将眼泪擦去。
只是不知道怎么了,平常做菜稳健的手怎么也擦不干脸上的泪,为了止住源头,他将眼睛闭上,深深的吸了吸几口气。喉咙像是被堵住了,胸腔闷闷的,难受得很。
秦珂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些硬挺的发根,仿佛在感受那种独特的触感,像肆意生长的初春的野草,带着青春的芳香和扎人的微微痛楚。
“倔强不代表可以不珍惜自己,你的手臂再不休息会怎样,需要我重复吗?”
宋应星张了张嘴,想辩解自己可以坚持,但有说不出别的理由,只好保持沉默。
一副油烟不浸的样子,让秦珂看着恼火,骂道:“傻小子!”
秦珂直直看向宋应星眼底,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严厉,“你还年轻,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追求梦想,但手臂废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因小失大,是最愚蠢的行为。”
秦珂的眼神微微暗了下来,涌现出淡淡的失落,虽然只有我一瞬,但宋应星敏锐的察觉到了。
“你遇到的那群人,我已经叫人处理了。”秦珂轻描淡写地说,在他眼里,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对于宋应星来说,这可能影响他的职业生涯,甚至影响他的整个人生。命运是如此的不公。
秦珂停顿了片刻,补充道。
“如果你不听话,非要带着伤去逞强,他们就由你自己摆平!”
宋应星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秦珂。
他从未想过秦珂会用这种方式来威胁他,更没想到那些骚扰他的人竟然已经被秦珂控制住了。
这番话像一盆热水把他的心烫得暖乎乎的,又像一盆冷水把滚烫的心快速冷却,浇熄了他心头的部分火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清晰地感受到秦珂温和矜贵外表下隐藏的狠厉。这个男人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温文尔雅,他的手段藏在骨子里,平时不显山露水,一旦出手却精准而致命。这种认知让宋应星感到一阵心悸。
宋应星承认秦珂说得有道理。然而,他并不想放弃这次机会。本轮比赛为积分制,现在他的积分没有优势,他不能输。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缠着绷带的手臂,声音低哑却带着不肯熄灭的微光:“秦先生,我知道您的好意,也知道您说的有道理。但是……我还是想试试,试试看我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他鼓起勇气再次抬头,眼中闪烁着混合着痛苦、恳求和不屈的复杂光芒:“我知道我可能自不量力,手臂的情况也很糟。但既然已经站在这个赛场上了,又付出了这么多,我真的想坚持坚持。万一……万一能撑住呢?我不想还没试就放弃。”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可怜,却又有着不容忽视的坚韧。那眼神,像极了落入陷阱却仍试图挣扎的小兽,明明脆弱得不堪一击,却偏要亮出并不锋利的爪牙。
秦珂凝视着他,沉默了很长时间,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他看着宋应星苍白的脸,泛红的眼眶,以及那双亮得惊人的、承载着太多情绪的眼睛。
最终,秦珂眼底那丝冷厉渐渐化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欣赏。他明白,现实永远会比想象中的更为残酷。但是他不介意给宋应星一个试错的机会。
秦珂示意管家,管家李文渊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名片夹,抽出一张纯白色的名片,递到宋应星面前。
名片上没有任何头衔,只有一个名字“秦雨”和一串电话号码,地址印的是本市著名的中心医院。
“你去找她,拍个片子,仔细检查。她会给你安排最权威的骨科医生,费用不用担心,秦家不缺你这点钱。”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宋应星愣了一下。他迟疑地接过那张触感极佳的名片,像握着什么烫手的东西。
“秦先生,我……”
“去吧。”秦珂打断他,目光重新投向窗外,侧脸线条冷硬,“至少先弄清楚伤势到底有多严重,再谈你的‘坚持’。”
他没有再看宋应星,只是对前座的李文渊吩咐道:“文渊,送他去中心医院。”
“是,秦先生。”李文渊应声,车子平稳地启动。
接下来的路程,车厢内一片寂静。宋应星紧紧捏着那张名片,心乱如麻。秦珂没有再说话,周身又恢复了那种疏离清冷的气场,让人难以接近。
车子很快抵达了气势恢宏的中心医院门口。宋应星低声道了句“谢谢秦先生”,然后推门下车。
他站在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医院门口。那辆黑色的加长林肯已经无声地滑入车流,迅速远去,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手中名片的棱角硌着掌心,鼻尖似乎还残留着车内清冷的香气,左臂的疼痛一阵阵袭来。
医院里光洁如镜的地面,空气中混着消毒水味,宋应星打了两个喷嚏。
他以往生了病,总是能熬就熬,最多去小诊所开点便宜的药。
如今,却因为秦珂的一句话,得以踏入这所顶尖的医疗机构。
这份“好意”背后,是关心,是控制,还是别的什么?他弄不清楚,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鼻子有些发酸。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情绪,握紧了手中的名片,迈步往那扇巨大的玻璃门走去。
无论前方是什么,至少,他得先知道自己的手臂,究竟还有没有“坚持”的可能。秦珂给了他一个机会,一个弄清楚自身处境的机会,而这,或许是他目前最需要的。
宋应星按照护士的指示找到了“秦雨”医生的办公室。
秦雨是一位气质干练、目光锐利的职业女性。她似乎早已接到通知,对宋应星的到来并不意外。
没有过多的寒暄,检查流程高效而迅速。专业的仪器和权威医生的诊断,将宋应星手臂的情况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影像和报告上。
诊断结果比宋应星自己预想的还要严峻。肌肉严重拉伤伴有局部撕裂,肌腱炎症明显,关节也有轻微积液。
骨科医生看着片子,语气严肃地告诫他,如果继续高强度使用手臂,不及时进行系统治疗,花时间休养,极有可能造成永久性损伤,别说继续比赛,未来能否正常从事精细的烹饪工作都将成问题。
冰冷的医学诊断像一把重锤,砸碎了宋应星心中残存的那点侥幸。
奇迹没有发生,现实**而残酷。
他拿着报告单,坐在走廊冰冷的长椅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之前那股不顾一切的倔强,在科学的证据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大赛组委会的号码。告知他比赛时间是明天上午九点,需要提前半个小时需要入场。
挂断电话,恰好看到秦雨医生从办公室出来,目光落在他失魂落魄的脸上和手中的诊断报告上,似乎明白了什么。
“拿到结果了?”秦雨的声音平静无波。
宋应星默默点头,将报告递了过去。
秦雨快速扫了一眼,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和预估的差不多。现在,死心了吗?”
宋应星嘴唇翕动,最终还是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骨科医生说……修养一周后会好一点,我打算参加淘汰赛。”
秦雨闻言,挑了挑眉,看向宋应星的眼神带着几分愠怒,然后轻轻哼了一句:“不省心。”
“秦总让我告诉你,好好养伤,你的情况他已经跟承办单位打好招呼了。”
宋应星猛地一怔:“什么?”
“你小子走运,入了秦总的法眼。就是不知道他能看上你多久!”
宋应星低头看着自己缠着绷带的手臂,一股复杂的情绪在胸中翻涌,自己又欠了他一次,似乎还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