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轮初赛的主题是“鱼”,要求选手在限定时间内,以鲈鱼为主料,制作一道能体现传统技艺与个人创新的菜肴。
这对选手的基本功和临场创造力都是极大的考验。
抽签结果公布,宋应星抽到的是经典名菜——“松鼠鲈鱼”。
这道菜堪称刀工、火候与调味的三重试金石。需将鲈鱼去骨留尾,在鱼肉上精准地剞上菱形花刀,深至鱼皮而不破,再经拍粉、油炸,使鱼肉瞬间定型,蓬松翘起,状如松鼠茸毛。最后浇上现场烹制的酸甜卤汁,要求色泽红亮,口感外酥里嫩,汁芡均匀,酸甜适口。
对此刻左臂受伤的宋应星而言,去骨、剞花刀,每一个步骤都极度依赖左手的稳定配合和右手的精准发力。
仅仅是握住那条鲜活扭动的鲈鱼,试图将其固定在砧板上时,左臂传来的痛感就很明显了。
他深吸一口气,更加专注地对待眼前的食材。
周围是其他选手忙碌的声响,油锅的滋滋声,刀与砧板的碰撞声,空气中开始弥漫各种调料和鱼肉加热后的复杂香气。这一切都催逼着人的神经。
他调整呼吸,将全副精神凝聚于手。
下刀,运刀,凭借平日里千万次练习形成的肌肉记忆,以及对鱼身结构的深刻理解,他几乎是以一种忘我的状态在进行操作。
每一次下刀,伴随额角的汗水凝聚滴落,模糊了视线。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紧抿的嘴唇毫无血色,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去骨,剔刺,切花刀……动作因为疼痛而比平时慢了些,却依旧带着一种沉稳的节奏感,精准得令人心惊。
偶尔有巡场的评委走过,看到他手下逐渐成型的鱼身,都不由得流露出惊讶和些许赞许的神色。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油炸定型。烧热的宽油烟雾缭绕,宋应星用漏勺托起处理好的鱼身,深吸一口气,手腕一沉,将鱼浸入油中。
“嗤啦——!”
剧烈的响声中,鱼肉遇热瞬间收缩,一片片菱形刀花完美地绽开,金黄酥脆,形态逼真宛如松鼠跃然眼前。浓烈的香气扑鼻而来。
紧接着是熬制卤汁。
炒锅上火,少许底油,倒入番茄酱、糖、醋、清汤以及各种秘制调料。
他单手持锅翻炒,手腕抖动,让汁液均匀受热,慢慢收浓。酸甜气息混合着热力蒸腾而上,与炸鱼的香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食指大动的复合味道。
最后一步,浇汁。
他将炸好的松鼠鱼捞出控油,摆入盘中,随即端起浓稠红亮的卤汁,手腕一扬,均匀地淋在炸好的鱼身上。
“嗤啦——!”
又是一声更为悦耳动听的声响,滚烫的卤汁撞击着酥脆的鱼肉,激发出极致诱人的香气和声响,这道菜的灵魂在此刻得以圆满。
他的“松鼠鲈鱼”完成了。
色泽金黄与红亮交织,形态栩栩如生,香气层次丰富,酸甜气息勾人食欲。
尽管过程艰难,但成品几乎无可挑剔。
品鉴环节被安排在赛场旁一个临时布置的小型宴会厅。
晋级的选手和评委们汇聚于此,气氛略显紧张又带着期待。长条桌上铺着白色桌布,摆放着晋级的菜肴,等待评委们的最终评审和打分。
宋应星站在一个略显偏僻的角落,尽量不让别人注意到自己垂落无力的左臂和额际未干的冷汗。
他的目光扫过评委席,评审们正在低声交谈,对每道菜进行最后的评议。
忽然,他的视线凝固了。
评委席正中央,那位德高望重的首席评委李老身旁,坐着一个人——秦珂。
他穿着一身用料考究、剪裁极佳的深灰色西装,没有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粒纽扣,相较于周围正襟危坐的评委,他显得更为闲适慵懒,但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清冷贵气,却让他仿佛自带光环,成为视线的焦点。
他正微微侧首,听着李老低声说着什么,唇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淡笑意,偶尔点头回应。李老对他的态度明显带着一种长辈对杰出后辈的欣赏与客气,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
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秦珂的目光从李老旁边移开,扫过人群。
那目光掠过一张张或紧张、或期待、或自信的年轻面孔,最终,在角落里与宋应星的目光对视。
宋应星清晰的感觉到,秦珂的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善意,快得仿佛是灯光造成的错觉。
首席评委李老注意到了秦珂这片刻的、极其微小的出神,他顺着秦珂刚才目光的方向略略看了看,只看到一群等待结果的年轻厨师,并未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他笑着低声问道:“秦先生,看来这届比赛里,还是有些能让人眼前一亮的苗子?不知这里面,是否有您稍微看好的?”
秦珂闻言,唇角那抹浅淡的弧度似乎微妙地加深了一些,勾勒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他优雅地端起面前骨瓷杯,轻轻呷了一口清茶,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声音平和淡然地道:“李老您是业界泰斗,阅人无数,您的眼光才是真正的权威。我不过是来感受一下氛围,学习一二。”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回并抬高了对面的老者,言辞谦逊,却又滴水不漏。
比赛很快宣布结果,毫无悬念,宋应星凭借即便带伤也几乎无可挑剔的“松鼠鲈鱼”成功晋级。
然而,高强度、高精度的操作彻底透支了他的左臂,退场时,整条手臂从肩膀到指尖都弥漫着一种肿胀麻木之感。仿佛不属于自己,每一次轻微的晃动都牵扯着无数神经。
他意识到,必须立刻处理旧伤,否则下一轮比赛绝无可能参加。
宋应星找到了一家附近看起来还算正规的社区诊所。
医生检查后,眉头紧紧锁起:“小伙子,你这伤怎么回事?拖了多久了?这是重物击打导致的软组织严重挫伤,局部有血肿,我甚至怀疑有小范围的骨裂!之前发过高烧吧?那就是伤口炎症引起的。怎么现在才来处理?再拖下去,留下后遗症都是轻的,严重了这条胳膊的功能都可能受影响!”
医生的语气严厉,带着责备。
宋应星沉默地听着,没有解释。
清洗伤处,敷上特制的、气味浓重的活血化瘀膏药,火辣辣的感觉暂时压下了深处的钝痛,却又带来另一种灼热感。
医生又开了一些口服的消炎药和止痛药,并再次严厉叮嘱他,必须让手臂得到充分休息,短期内绝不能再过度用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拎着一袋沉甸甸的药物,宋应星心情沉重地走出诊所。
膏药的气味缠绕着他,左臂的疼痛和医生的警告如同阴云笼罩在心头。梦想的舞台近在咫尺,然而身体的状况和潜在的威胁却让它又仿佛远在天边,摇摇欲坠。
他站在诊所门口,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眼,正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是好,是回那个简陋的旅馆,还是……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加长林肯无声地滑到他面前,精准地停稳。流畅的车身线条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泽,与周围嘈杂的街道环境格格不入。
后车窗平稳降下,露出了李文渊那张毫无波澜的脸。
他脸上挂着职业化的、恰到好处的微笑,眼神却锐利如刀,精准地锁定在宋应星身上,仿佛早已知道他在这里,专程在此等候。
“宋应星先生?”李文渊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冒昧打扰。秦先生想见您,请上车。”
宋应星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秦先生?秦珂?
他看着眼前这辆气势逼人的豪车,看着李文渊那张面具般的面孔,方才品鉴会上秦珂那一瞥,还有此刻这突如其来且不容拒绝的邀请。
他没有立刻动作,只是沉默站在原地。思考自已等会该说些什么。
秦珂看着眼前闹别扭的小厨师,坐在车的后座,静静地看着他。
得出一个结论。
瘦了!
宋应星这段时间过得并不好,秦珂有所耳闻。也罢,自己跟他较什么劲呢!
秦珂开口,带着霸道的命令:“退赛,跟我回别墅。”
宋应星心里面难受,眼眶里面好像有透明的水想要流出,他偷偷掐了自己的大腿肉,闷声闷气的对秦珂说:“秦先生一会儿要赶我走,一会儿又要我回去。我就那么不值钱吗?虽然说李管家每个月给我发了一笔钱作为补偿,但是就这么干涉我的决定,想要让我退赛,我就得退赛,秦先生当我是什么?一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吗?秦先生,我是人,我也有感情,也有想做的事情和不想放弃的选择。”
宋应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些,他只感觉心中有一团火,这团火要是不发出来,就要把他烧死了。
他宁愿秦先生就此讨厌他,觉得他不识好歹,也不想就这么错过一次机会。
他想他可能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