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抵达的雨季 第12章 未抵达的雨季第12章

周六中午，电影院门口的人还不算少。

艾雪站在角落里，撑着伞，戴着口罩，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

别问她为什么，她刚看到几个眼熟的学生面孔在附近闲逛。

一想到学生们发现她看这俏寡妇的电影，艾雪只觉得两眼一抹黑。

陈墨戴着黑口罩，艾雪戴着灰口罩，两人刚见面时都忍不住笑了。

接过艾雪给他买的奶茶，陈墨还是抑制不住地耸肩低笑：“小艾老师，看个电影至于这么全副武装吗？”

“陈墨，你就没觉得这电影的名字特别……那个吗？”

“哦？特别哪个？”

“特别……引人遐想。”艾雪压低声音，口罩下的脸颊微微发烫。

陈墨眼中笑意更深，他晃了晃手中的电影票：“别紧张，这种刺激的电影还有我陪你一起看。”

“下次挑个正常的。”

取票时，艾雪才注意到今天的电影——《言叶之庭》。

她微微一怔，这是一部她久闻其名却一直没看的片子，只知道画风唯美，讲述的是……一个关于雨和相遇的故事。

陈墨仿佛不经意地开口，声音平静，却像在平静湖面投下一颗石子。

“新海诚的作品，画面和音乐都很棒。故事……也挺特别，讲的是一个立志成为制鞋师的男生，和一个似乎迷失了人生方向的职业女性，在雨天的公园庭院相遇的故事。”

放映厅内灯光暗下，唯美的画面与空灵伤感的配乐瞬间将人带入那个潮湿、静谧又暗涌着情感的梅雨世界。

艾雪很快被剧情吸引，为秋月的执着与温柔所动容，也为雪野的脆弱与逃避而揪心。

两人在雨中的亭子里，从最初的沉默到逐渐分享食物、心事和梦想，那种克制又汹涌的情感，在细腻的镜头下被无限放大。

当秋月说出“难道不是吗？我啊，喜欢上这个人了。不是‘这个人也行’的那种喜欢，是‘非她不可’的喜欢”时，艾雪感到胸腔被一种强烈的情感击中。

那种不顾一切、认定对方的纯粹，让她动容。

就在这时，陈墨的声音在极近的距离响起，打破了黑暗中的静谧：“艾老师，你觉得……秋月这种感情，算是不自量力吗？毕竟，他还只是个学生，而雪野是他的老师。”

艾雪愣住。

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银幕的光映在他侧脸上，她看不清他完整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深邃的眼中似乎闪动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光芒。

她用平稳的、属于“艾老师”的专业口吻回答：“感情本身没有对错。但身份和现实的差距，确实会带来很多困扰和……伤害。秋月很勇敢，但他的世界还太小，未必能承受得起这份感情背后的重量。”

她像是在分析剧情，又像是在告诫自己。

陈墨沉默了几秒，然后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里听不出情绪：“是吗？可我觉得，有时候反而是成年人想得太多，被所谓的‘身份’和‘现实’束缚住了手脚。喜欢一个人，想靠近她，保护她，这种本能，难道会因为年龄和身份的差异就变得卑劣或错误吗？”

她不再说话，他也不再发言，两人默契配合着，静待电影的结局。

电影进行到后半段，剧情渐入**，矛盾爆发。

艾雪正为剧中人的选择和命运感到揪心，眼角余光却意外瞥见斜前方几排一个熟悉的侧影——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穿着标志性格子衬衫的男生，不就是林爽爽天天念叨的“Debugging人生”小师傅吗？

而他旁边，坐着一位打扮入时的长发女孩，女孩子似乎挽着小师傅的手，两人举止亲密，有说有笑的。

小师傅一脸温柔，时不时还给女生剥瓜子。

艾雪的心猛地一沉。

爽爽这傻丫头，刚陷入热恋般的状态，难道就遇到“情况”了？

她猛地抓住陈墨的小臂，指甲无意中使劲掐了他一下。

陈墨一个激灵，一脸茫然：“小艾老师，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艾雪自顾自地把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急切：“陈墨，快看那边！是不是爽爽那个小师傅？他旁边那女生是谁？！”

她又无意识地掐了他一下。

陈墨吃痛地“嘶”了一声，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仔细辨认了一下：“看着是有点像。不过……”

“什么不过！”艾雪情绪有点激动，为闺蜜抱不平的正义感瞬间压倒了一切。

陈墨默默咽下了后半句话——林爽爽何什么小师傅，他不认识啊。

“你看他们，靠那么近还挽着手，笑得那么开心，爽爽这才刚有点苗头，他这边就……不行，我得看清楚！万一是个‘海王’，爽爽就亏大了！”

说着，艾雪的身体越过陈墨往前倾，一副随时要冲上去“主持公道”的架势。

她不知道的是，她无意识的冲动，却几乎快将整个人压在对方的身上了。

陈墨闻到了她洗发水的清香，淡淡的香味，萦绕在鼻腔。

他很快回过神来，眼疾手快地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低声安抚：“艾老师，冷静，冷静点。电影院黑灯瞎火的人也多，过去闹可不太好。万一认错人，场面会非常尴尬。”

“那……那……你说得也有道理。”

艾雪虽然改变了主意，但仍旧一副如临大敌、摩拳擦掌的模样，陈墨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他沉吟片刻，对着此时此刻这只狂暴的小兔子安抚道：“这样，电影快结束了。等散场的时候，人多，我们跟着他们，看清楚情况再说，好吗？”

艾雪回到座位上坐着，可是却人在曹营心在汉，接下来的电影剧情她完全看不进去了，眼睛时不时像探照灯一样扫向斜前方那对身影，心里已经上演了八百种“手撕海王”的戏码。

陈墨在一旁看着她这副心神不宁、咬牙切齿又强装镇定的样子，嘴角的笑意就没下去过。电影终于在艾雪的焦灼等待中结束。

灯光亮起。

待对方刚出门，她便一把拉住陈墨的手腕：“快！跟上他们！别跟丢了！” 她一边压低帽檐，一边紧紧盯着那两人，拉着陈墨巧妙地利用散场的人群作为掩护，不远不近地跟着。

陈墨被她拽着，只能像模像样配合地猫着腰，像极在进行什么秘密特务行动，脸上写满了“被迫营业”的无奈和忍俊不禁。

那对男女随着人流往外走，似乎还在讨论电影剧情，女孩偶尔发出轻快的笑声。

艾雪眉头皱得更紧了。

走到电影院大厅，那女孩忽然停下脚步，对“小师傅”亲密地说了句什么，然后笑着指了指洗手间的方向。

“小师傅”点点头，很自然和习惯地从背包侧袋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然后站在原地低头看手机等她。

艾雪眼睛一亮，拉着陈墨就想趁此机会上前“质问”。陈墨却再次一把将她拉到一根巨大的装饰柱后面。

“艾老师，你看那边。”他示意她看向洗手间另一侧。

只见另一个穿着运动衫、身材高大的男生快步走到“小师傅”面前，笑着捶了一下他的肩膀：“谢谢你啊阿叶，我这会才忙完赶过来，今天还好有你在，不然你姐又是一个人了。”

“小师傅”无奈地推了推眼镜：“姐夫，我姐非要看这部动画片，说是研究什么……新海诚的叙事美学和色彩心理学？我差点看睡着了。要不是你临时放鸽子，我能遭这罪？你得请我喝奶茶补偿！”

这时，那长发女孩从洗手间出来，三人说笑着，气氛融洽自然地向出口走去。

艾雪瞬间石化，整个人僵在原地，抓着陈墨胳膊的手都忘了松开。

搞了半天，人家是姐弟？？自己这乌龙闹得……她仿佛已经听到林爽爽知道后那惊天动地的笑声了。

陈墨低头看着她彻底懵掉、脸颊以肉眼可见速度爆红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微微抖动，声音里满是促狭：“艾老师，这‘抓奸’的剧本，好像……有点跑偏了？你们当老师的，职业病都这么……富有想象力和行动力吗？”

他特意加重了“抓奸”两个字。

艾雪口罩下的脸烫得能煎鸡蛋，尴尬得脚趾抠地，恨不得当场挖个洞钻进去。

“我……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嘛”她声音越来越小，底气全无。

“嗯，看起来确实挺亲密，”陈墨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姐弟情深，朋友义重，也是一种亲密。”

艾雪羞愤地瞪了他一眼，甩开他的胳膊：“不许笑！”

“好，不笑，不笑。”陈墨嘴上说着，眼里的笑意却更浓了。

咕噜噜~

不知是谁的肚子发出了抗议，陈墨笑了笑：“我知道有家味道很不错的云南菜，要不要试试？”

他给她递过来一个粉白相间的头盔，与他自己黑色酷炫的摩托车十分不搭。

看得出来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谢谢”艾雪轻笑。

那是一家环境和口味都不错的餐馆，轻柔的音乐让人放松，等两人回过神来电影里那诗意的梅雨，在现实中变成了声势浩大的倾盆暴雨。

“哇！下这么大雨！”

“没带伞啊！”

“这怎么走？”

餐馆门口瞬间挤满了被暴雨困住的人群，议论声、抱怨声此起彼伏。

艾雪和陈墨也被挤到了门口，今早的天气太具有迷惑性了，两人都没带伞，只能看着外面白茫茫一片的雨世界。

“看来得等一会儿了。”陈墨看着外面的雨幕，微微皱眉。

然而，雨丝毫没有变小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等了三十来分钟，艾雪看了看天气预报：“这雨得持续到晚上了。”

陈墨的机车显然不适合在大雨中骑行，艾雪的车离这里有大概十多分钟的路程。

她看着陈墨造型有力的头发道：“我的车停得有点远。要不，跑过去吧？”

“正有此意。”两人相视一笑。

陈墨脱下自己的薄外套，那是一件材质不错的休闲外套，但显然不是雨衣。

“用这个挡一下，冲过去吧。”

陈墨将它高高举起，撑在两人头顶，形成一个“庇护所”。

“跟紧我，跑！”

两人深吸一口气，冲进雨幕。冰凉的雨水瞬间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单薄的外套几乎立刻湿透，根本挡不住什么。

陈墨下意识地伸出胳膊，将艾雪往自己身边紧紧揽住，用大半边身子挡在她外侧，尽量为她减少风雨的侵袭。

十多分钟的路，在狂风暴雨中变得格外漫长和狼狈。

两人才走到一半，已经完全成了落汤鸡。头发紧贴头皮和脸颊，衣服湿透地粘在身上，水珠不断从各个角落滴落。

艾雪看着陈墨狼狈的模样，刚才还帅气的发型已经被大雨教训得服服帖帖，软塌塌地垂着，水珠顺着挺拔的鼻梁和下颌线不断滑落。

她笑出声来，给雨幕平添了几分快乐。

她穿着米色上衣，在大雨的浇濯下里衣变得若隐若现的。

陈墨将外衣全部裹在了艾雪身上，将艾雪的高跟鞋拎在手里，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背上她，往前跑。

众人在雨幕中只看到了男生背着女孩往前拼命冲的模样。

一对情侣拉着手，女孩指着两人道：

“亲爱的，你看多浪漫，雨中狂奔，像极了救赎文里的青春画面。”

她男朋友刚想接话，只听到那在背上的女孩着急地叫了一声：

“陈墨，你跑错方向了！”

男孩一个急刹没站稳，两人纷纷摔进了雨里。

“真是浪漫到打滚了。”她男朋友接话。

艾雪狼狈地抹着脸上的水，看向同样浑身湿漉漉脏兮兮的陈墨。

陈墨也转头看她，她的妆有些花了，卷发被雨水打回原形，湿漉漉地蜷曲着，像只受惊有炸毛的小猫。

两人的笑声街道回荡，冲散了所有的尴尬、乌龙和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