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不好了,蕊雅姑娘不好了!”慕容涵带着顾雪汐刚一进府,就有丫鬟匆忙跑来,“蕊雅姑娘吐了好多黑血,柴大夫都止不住!”
来不及回房换衣服,慕容澈直接带着顾雪汐去了蕊雅住的院子里,丫鬟来来往往,满屋子地血腥味,顾雪汐显然很不适应,吐得很厉害。
“柴胡,准备的汤药呢?”慕容澈问。
“准备着,随时可以用!” 柴胡一抹额上的汗水,想了想,又道,“不过王妃的蛊毒刚好没多久,身子本就虚,若是失血太多,一定会伤及本元,到时候恐怕难以恢复。”
“拿上来。”慕容澈扶起顾雪汐,将汤药递到她唇边,“雪汐,蕊雅现在很危险,只有你能救她!”
顾雪汐很难受,倚在慕容澈怀中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面色乌青,立刻摇头,“不,我不要,我不要救她!我有孩......”
“雪汐,听话!”慕容澈按住顾雪汐,强行将药灌了进去,也堵住了她未说完的话。
小菱和方淮赶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慕容澈再给顾雪汐灌药,顾雪汐的反抗让药洒了她一身,却依然喝下去很多。方淮上前想阻止,小菱及时拉住了他,神情冷漠地看着屋中的人,眼中杀意难掩。
顾雪汐紧咬着下唇,眼泪憋在眼眶里不肯流出来,任由慕容澈在她手腕上划下那一刀,另一只手紧捂着小腹,看着鲜血淋淋。不是她不肯救蕊雅,而是蕊雅情况太严重,救她,就极有可能牺牲腹中的孩子,她是一个自私的人,前世如此,今生依旧如此。
“雪汐,怎么了?”慕容澈察觉到顾雪汐的异样,叫来柴胡,“怎么会这样?”
柴胡回头,只见顾雪汐下唇咬出了血,脸色苍白,额上冒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赶紧拉过她另一只手,把了脉,脸色大变,“她,她已经,有,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
除了小菱,所有人都是一惊,慕容澈搂着她的手渐渐缩紧,脸色难看。
眼见顾雪汐突然晕了过去,柴胡顾不上礼节,直接掀开了她的裙子,裙子下面,白色的裤腿上全是血,再一把脉,“孩子,孩子可能保不住了!”
“继续。”慕容澈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这两个字,将顾雪汐紧紧按在怀中,“雪汐别怕,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
小菱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切,直到柴胡取够了血,手忙脚乱地给顾雪汐止血开药,她才冷冰冰地看着满屋子里的人说了句:“你们是不是以为傻子就不会疼?”
声音不大,在这寂静的屋中却无比明显,瞬间冷却了屋中的温度。小菱裙边的手紧握成拳,不再多看一眼,转身离去。从那天之后,王府的人再没有见过她,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如柴胡所料,虽然蕊雅的毒解了,但是顾雪汐肚子里的孩子没了,顾雪汐也昏迷了,慕容澈一步不离地守着她,虽然她就躺在自己怀中,却总感觉抓不住,他知道,顾雪汐虽然傻,但是总会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想过很多解释,却说不出口,只能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雪汐,对不起,对不起。”
很多事情,不是道歉就有用的。
深夜的西楚皇宫,一道白色的人影闪过,直接进了交泰殿。慕容涵白天伤得太重,一直昏迷到现在,感到有人在他身上扎了几针,幽幽转醒。
“你怎么会在这里?”刚醒来,气息还不是很稳,再加上尹泽天生就让他恐惧。
玉尹脸色暗沉,“召慕容澈进宫。”
慕容涵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方现鱼肚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便问了一句。
“不想我杀了他,就召他进宫!”这样满怀杀意的玉尹,他还是在前世见过,也瞬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来人,宣睿王进宫。”慕容涵挣扎着坐起来,刚想问是不是尹汐出了事,眼前人影一闪,玉尹已不知去向。
慕容涵伤势太重,不宜移动,便直接在交泰殿召见了慕容澈。昨日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故而慕容澈进来并没有行礼,就那样站着,冷冷看着床上的人。
他本不想来,但是传旨的太监太吵,他怕吵到顾雪汐,而且,他也需要知道白天在交泰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慕容涵不去理会他的态度,直接问:“你做了什么?”
“这句话应该是臣弟问皇兄,对雪汐做了什么?”没有人愿意自己的妻子被别人惦记,即使那人是亲兄弟也不行。
“朕问你对阿汐做了什么?”慕容涵不愿去想白日的事情,加重了语气,再问了一遍。
“阿汐?”慕容澈听到他对顾雪汐的称呼,怒从心起,“皇兄,雪汐是臣弟的妻子,是您亲封的睿王妃!”
“睿王妃”三个字再次刺痛慕容涵,额上青筋直冒,叫来暗卫初阳,“你说,发生了什么事?”
初阳也是在慕容涵召慕容澈进宫的时候接到命令去查睿王府发生了什么事,听见诏令立马现身,声音带着不忍,“睿王为救蕊雅姑娘,强迫王妃放血。”
慕容涵闻言脸色大变,挣扎着下床,一旁的德顺公公赶紧扶住他,又听初阳道,“却不知王妃已怀身孕,导致了流产!”
“你他妈的混蛋!” 慕容涵忍不住爆了粗口,手边能扔的东西全被扔了过去,动作太大牵动伤口,疼得直吸气,慕容澈自知理亏,沉着脸一动不动。
“尹泽对上阿汐的事情就是个疯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你他妈活腻了,做出这种事!”上一世,尹泽尹汐是孤儿,他又何尝不是,整个慕容家就剩他一个人,所以,今生即使有猜忌,他也不曾真正动过慕容澈。
尹汐的事情固然让他气愤,尹泽的报复却更让他担心。
慕容涵一连说了两次“你他妈”,慕容澈虽然不知道这个词什么意思,多少能感觉出来是在骂他,又突然冒出一个尹泽,实在是很混乱。
“尹泽是谁?”慕容澈问。
“尹泽......”慕容涵突然反应过来,如果尹泽要动慕容澈,就不会来找他,他这么做一定有其他的原因,会是什么呢?
思考了半响,慕容涵抬头,“十三,如果你现在赶回去,或许还能见到阿汐最后一面。”
以尹泽的脾气,就算不杀慕容澈,也不会再容许他出现在尹汐身边,那么他调开慕容澈就只有一个原因,他要带阿汐离开。
那天眼睁睁地看着顾雪汐失去腹中的孩子后,柴胡就一直被愧疚所困,他是一个大夫,却要用一个还未出世的生命去救另外一个人。再加上他之前一直不喜顾雪汐成为睿王妃,如今她却为了自己心中的王妃人选牺牲这么多,让他心里更加地不好受。
他跟着慕容澈经历过生死,杀过人,也救过人,从来没有哪一次像这样难以接受自己为了救一个人而伤了另一个人。
他想,或许是因为小傻子是傻子,什么都不懂,让她怎样就怎样,他于心不忍吧!
又是一个难眠的夜晚,他抱着酒坛坐在门口喝了一夜。天刚亮的时候,方淮来找他,夺过他手中的酒坛仰头灌下一大口。
方淮是很少喝酒的,如今连他都这么不正常,看来不忍心的不仅他一个啊!
“方呆子,你说,如果小傻子不傻,那她该多难过啊?”柴胡任方淮抢了他的酒坛,抱着头躺在地上,“那天她从假山上摔下来都哭得那么伤心,可是放血的时候她竟然都没有喊疼!等她醒来,肯定会躲在角落里偷偷哭,到时候我们都别去安慰她,让她哭个够吧!”
“没机会了。”方淮捂着眼睛道。
“怎么会没机会呢?等蕊雅姑娘醒来,王爷肯定是要娶她的,到时候小傻子就是一个人了,我们不管她谁管呢?”柴胡似乎发现了什么,一下坐起来,指着方淮道,“你……你的毒解了?”
方淮点了点头,“小菱走的时候把解药给我了。”
“哦!”柴胡点点头,刚躺下又蹦了起来,“你的毒是小菱下的?等等,小菱走了?去哪儿了?和谁走的?还有,她为什么给你下毒?”
方淮挥开柴胡指着他的手,望着外面逐渐升起的太阳,“王妃从来都不傻,今天一早,王爷刚走,她们也就离开了。”
柴胡张着嘴半天没合上,伸手把下巴抬上去后,扯了外套就往外跑。
“追不上的!”方淮叫住他,“顾雪汐便是九儿姑娘。”
柴胡闻言一脚踏空,摔下了阶梯,好在只有五步阶梯,只是把他混乱的思绪给摔清楚了。
慕容澈从宫中赶回来,顾雪汐便不见了,整个王府除了方淮和柴胡没有一个是清醒的。方淮递给他一封信,信封上娟秀的两个字“休书”。他能认出来,那是顾雪汐的笔记。
几乎是颤抖着手打信,只见上面写着:“顾氏女雪汐,奉旨于庆丰二年秋嫁于睿王慕容澈,然人各有志,嫌隙日生,只道娶错妻,嫁错郎,故休也!”然后是姓名和日期,日期是今日。
方淮和柴胡做好了慕容澈会发怒的各种准备,然而,慕容澈看完信后竟然就骑着马追了出去,望着慕容澈追出去的方向,柴胡问方淮:“能追上吗?”
方淮望着天边渐行渐远的一朵白云,“就算追回来,他们也回不到过去,更何况是追不回来的。”
睿王府的后门停着一辆黑色的马车,顾雪汐在菱柚的搀扶下最后看了一眼睿王府,眼中泪水止不住,菱柚和车里的马跃也不催她,静静等着。
“走吧!”一盏茶的时间后,顾雪汐收回视线,上了马车。
马跃驾着马车直接出城,路过三十里村店的时候,掌柜的带着店中的人站在门前,看着马车毫不停留地离开,深深叹了一口气,两撇小山羊胡子垮了下来。
他至今仍记得那个雪夜九儿带着一身是伤的二公子前来求宿的场景,
他是三十里村的村长,按理不应该插手,免得惹上麻烦,但是那孩子也不过**岁,就那样扶着比自己大了近一半的男子,孤零零地站在雪地里,直直地望着他。让他心生不忍,留下了他们。
也正是这一次的援手,让三十里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了今天的成就。
那之后,村里人在村中修建了一座竹屋,虽然九儿和二公子都极少去住,依旧每日有人打扫。每次她们都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但是至少知道,离开了,还会回来。
此次离开恐怕是真的离开了,从此世间再无九儿,也无睿王妃顾雪汐。
年迈的村长叹了一口气,目送马车远去后,招呼身后哭成一片的人进店做事,他们只是这世间最普通的百姓,何其有幸得遇九儿,方有这一方天地。他们可以毫无怨言地为九儿提供帮助,却无法随她离开。
顾雪汐虽然提前服了护胎的药,但是身体亏损很大,又未有时间好好调养,上了马车不久就昏了过去,脸色很差,额上冷汗直流。菱柚扶着她,一边给她擦汗,一边嘱咐外面赶车的马跃快点找个地方停下来,顾雪汐需要休息。
马跃也很着急,他们现在必须尽快出城,出了城才好找地方躲起来,不然慕容澈一旦回来,必定很快追上她们。留在城中又怕躲不过搜查。
“马跃,到了吗?”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菱柚探头,却见月狐站在一辆马车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手不由得附上腰间的剑,警惕地看着他们。
一双修长的手从马车里探出来,菱柚还未看清,就见玉太子已经站在了面前,神色严峻,“把汐儿给我。”
马跃和菱柚相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不知为何,菱柚突然无比信任玉尹,侧了身,让玉尹上来将顾雪汐抱走。
“菱柚姑娘,不知你做何往?”玉尹没有多说废话,带着顾雪汐直接回了马车,问话的是月狐。
菱柚目光绞在那辆马车上,虽然看不到里面的情况,问:“她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当然。”月狐笑。
垂眸看着手中的剑,十年前,整个菱家村就剩下她一个人,当时的九儿怕她冲动松了性命,与她约好十年,陪她十年来报恩。十年后九儿会将收集到的证据交给她,不管她用什么方式报仇,都不会阻拦。如今十年之期已到,证据也足够了。
“玉太子,小姐拜托了!”菱柚抬头,朗声道,虽然不了解玉尹,但是从第一次见面,到后来每一次九儿有危险他都及时赶来,想来是能照顾好她的。
马车中很快传来一声“你放心。”
菱柚拿过马跃手中的马鞭,道:“你回去吧!”
“你去哪儿?”将九儿交给玉尹,马跃不反对,也没办法反对,只是突然担心菱柚,菱家村惨案他也是知道的。
菱柚回首看了一眼长长的官道,“我驾着车往东齐去一趟。”
菱柚自幼跟在九儿身边,她出现在去东齐的路上,那么大家也会以为九儿去了东齐,而东齐又有二公子,一切都顺理成章。
“月狐,你陪她去。”马车中再次传来玉尹的声音。
月狐只是微微一思考便应了下来。一个人终究没有办法扮演两个人,加一个人总是好的。
庆丰三年夏,睿王妃失踪,三日后,冷宫失火,顾皇后葬身火海。独居顾府的顾相闻之噩耗口吐鲜血,含恨而终。
庆丰三年秋,安王慕容演在塞北得知噩耗,请召回京,路遇流匪,死于乱刀之下。
冬,京兆引马跃为顾相翻案,顾氏一门大白于天下。
同年,睿王慕容澈留下王印,不知去向。
庆丰四年,十年未破的凉州菱家村惨案再次浮出水面,左将军为邀军功,以百姓人头冒充敌首,证据确凿,诛连族人。随后,世间出现一名赏金猎人,自称是菱家村遗孤。
庆丰四年,南梁崇光三十二年春,玉太子发兵南境,三月,尽收云南滇国之地。
南梁崇光三十四年,南梁王退居太上皇,携皇后云游天下,玉太子即位,年号元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