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臂上蔓延的那条红线,如今还有半臂的距离,没想到百毒丹竟然也能将它抑制住。取出袖中的银针,在手臂上扎了几针,看着红线迅速蔓延,直指手心方停下。听闻有人进来,不动声色地将银针藏在袖中,放下袖子,遮住那条红线。
东齐的婚礼仪式复杂繁琐,但是为了雪汐,段循特意嘱咐减少了许多程序,饶是这样,沉重的凤袍和凤冠仍让雪汐喘不过气来。踩着红毯迈上最后百步阶梯,雪汐仍有一种置身于梦境的感觉,当年段循说:“阿汐,他日我定将百里红锦娶你为后!”
那个时候她刚刚得知段循对顾家做了手脚,只想躲着他,以为只要他回了东齐,他们就不会再有交集。不想兜兜转转,他还是做到了,她却要亲手毁了这场婚礼。
因为时间匆忙,从宣布立后到今天不过半个月不到,南梁和西楚的使臣都还在路上。
段循一身红衣等候已久,微笑着拉着她的手面向底下的文武百官,声音宏亮有力,“东齐的子民为证,朕登基以来,虽无大功,亦无大错,今日朕以皇室的名义起誓,迎娶西楚顾相之女……汐儿!”
“二哥,对不起。”雪汐倒在段循怀中,拽着他的袖子用最后一丝力气说道。
看着她手心的那条红线,怒从心起,对身边的高公公道:“去地牢传旨,留慕容澈一命!”然后不顾百官,抱着她赶回寝殿,用银针压制蛊毒。
“顾雪汐!你竟然敢,竟然敢给自己用蛊!慕容澈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你为他做这么多?” 扎下最后一针,扶上雪汐紧皱的眉头,又是一阵心疼,“很疼吧?那么怕疼的你,是怎么狠心给自己下针催毒的?又是怎么忍了那么久?阿汐,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地呆在我身边呢?”
“皇上,皇上,劫狱了,有人劫狱,睿王跑了!”高公公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深深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段循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以为这样就能救他吗?绝不可能!”
“来人,备驾,朕要亲自将他抓回来!”走到门口停住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对紧跟在身后的高公公吩咐,“派人看好她,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是,是!”高公公一向自诩为宫中的老人,皇帝身边的红人,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目送皇上离开,高公公叫了几个侍卫守在门口,自己则认命地进去看着皇后娘娘。
“还真是一个美人胚子!只可惜是一个傻子。”叹息地摇了摇头,又道,“不过皇上看中的,肯定是好的。”
“皇后娘娘啊!皇上这些年盼你盼得那么辛苦,你就不能安分点,少惹点事儿?那睿王三心二意地,哪有咱们皇上好!老奴在这宫中也不是一两日了,还真没见皇上对谁这么上心……”
高公公正说得起劲,感觉脖子一痛,便晕了过去。慕容澈一身是血,推开他,俯身抱起顾雪汐。
“雪汐,我来接你回家。”
“慕容澈?”顾雪汐睁眼见他平安出来了,也就放心了,再次睡了过去。
“王爷,我们得马上离开!”
昨日,玉太子一行人及时赶到,按照马跃的计划,月狐和方淮柴胡带着一群人潜进了皇宫,趁着今日封后大殿,齐皇无暇顾及慕容澈,将他救了出来,并且按计划逃到了帝寝殿。
慕容澈伤得很重,一见他们就问“雪汐在哪里?”
“我来吧!”柴胡走过去按住想将顾雪汐带走的慕容澈,“你重伤未愈,带着她会加重伤势。”
“不用。”慕容澈将顾雪汐抱在怀中,看着她手心的那条红线无比心疼,“是我将她丢下,害她吃了这么多苦,我要亲自带她回去。”
柴胡不再说什么,帮慕容澈把雪汐放在背上,扶着两人,回身问小菱,“接下来怎么走?”
小菱掏出马跃给的地图,看了一眼,“图上就到这里便没有了,马跃说这里有一条地道。”
话落,一阵机关开启的声音响起,几人回头,见马跃从书案后一幅画后面走出来,笑道:“哎呀!还真有!”
“别告诉你事先不确定?”柴胡咬牙。
马跃环视了一下四周,视线在顾雪汐身上一扫而过,笑道:“这也不能怪我,我又没跑东齐皇宫闲逛,这也是有人告诉我,我才知道嘛!她要是骗我,我也没办法啊!”
顿了顿,不顾柴胡青了又黑,黑了又青的脸色,咋舌道,“这帝寝殿就是不一样,瞧瞧这些摆设,随便一样就够我花一辈子了……”
“先离开!”月狐打断马跃的话,扶着慕容澈和顾雪汐向地道走去。
几人的视线在那幅画上略有停留,马跃笑着拦下柴胡准备撕掉它的手,“哎呀,别这么暴殄天物,这画工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再说了,咱们把人都带走了,好歹给齐皇留一个念想吧!做人不能太绝!”
方淮瞪着他,“你什么意思?顾雪汐是西楚的王妃,在齐皇的寝殿挂着她的画像算什么!”
画中一女子捧书坐在树下,微笑着看着远方,似乎那方正是她等候的人来了。女子身形较小,但已能看出顾雪汐的影子。
“柴胡,取下带走!”慕容澈寒声道 。
柴胡皱了皱眉,并没有说什么。
地道很长,马跃从天一亮就进来了,一直走到午时方到,所以路上建议慕容澈将顾雪汐交给他们轮流照顾,慕容澈拒绝了。好在半路上顾雪汐醒了,可以下来自己走。
看着两人想扶的身影,马跃心绪复杂,小菱说慕容澈太复杂,不是雪汐的良人,可是见了此情此景,有谁能说他不是呢?
“王爷,小心!”马跃上前扶住踉跄了一下的慕容澈,不动声色地接过雪汐递过来的药瓶。
“多谢。”拂开马跃的手,慕容澈关切地打量顾雪汐,“雪汐,有没有伤到哪里?”
顾雪汐摇了摇头,虽然段循帮她压制了蛊毒,但是催蛊导致的疼痛仍在,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回答慕容澈了。
“王爷,还有很长一段路,您身上的伤要不要先包扎一下?属下正好有疗伤的好药。”马跃晃了晃手中的瓶子。
顾雪汐扯了扯慕容澈的袖子,“慕容澈,我走不动了。”
“睿王殿下,前面还有很远的路,我们先休息一下,你正好上药。”月狐探路回来,正好听见顾雪汐的话,于是建议道。
当他们走出地道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东齐皇宫依山而建,地道的尽头便是山的另一边。当他们出去的时候,数不清的火把照亮了山头,人群散开,段循骑着良马走出来,脸色黑如水。
顾雪汐不自觉得往慕容澈身边靠了靠,段循越过众人,盯着顾雪汐,道:“阿汐,过来!”
“二哥。”雪汐怯生生地叫了一声,这样的段循她很陌生,或者说这次见面段循对她的态度让她很陌生。
月狐之前为了查九儿,将顾家摸了一个底朝天,自然是见过顾陌的画像,如今一见段循,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九儿会不顾自身危险也要救他,冷笑道:“齐皇陛下当日寄居顾府,以顾家二公子顾陌的身份生活多年,既躲避了东齐的动乱,又能培植自己的势力,果然是一石二鸟。只是不知,齐皇如何面对将你当做亲身儿子顾家夫人?”
“顾相之子早夭,朕免了他的丧子之痛,有何错?”迎上顾雪汐看过来的目光,段循继续顿了顿,继续道,“顾夫人本就是东齐人,所作所为皆是应当,何况朕是东齐的皇子,回国是必然,如何不能面对她?”
“雪汐!”顾雪汐跌倒在慕容澈怀中,心口疼得厉害,不知是因为蛊毒,还是段循的无情。
“来人,将他们拿下!不得伤到皇后!”段循握着缰绳的手青筋凸起,面上却一派平静,他知道,今日之后,顾雪汐将被他推得更远。
“齐皇,稍安勿躁!”马跃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从旁边的石壁上拉下一条引线,笑道,“齐皇今日想必将京中的大半部队都带了出来吧!我们一行人死不足惜,可是齐皇若是与这些东齐的精英们一块儿死在这里,那么明日潜伏在东齐的西楚士兵进攻时,东齐要如何抵抗呢?”
“马跃,你下次能不能一次性把计划告诉我们?”柴胡有一种虎口脱险的感觉,赞赏地拍了拍马跃的肩膀,“做文官就应该这样,有智有谋!”
“是玉太子的建议。”昨夜玉太子听了他完整的建议,觉得还有漏洞,连夜安排人在这里埋下火药。
抬头对段循道,“本来是不用走到这一步的,只可惜齐皇火眼金睛,看透了在下设的迷局。”
段循目光越过他,看向顾雪汐,沉默许久,面上情绪变化万端,让人看不透他想怎样。小菱握剑的手冒出丝丝冷汗。
段循冷笑两声,下了马,向雪汐走去,柴胡等人欲阻挡,被慕容澈叫开了。
“阿汐身中蛊毒,之前我已经给她吃了一粒百毒丹,这是世上最后一粒,如果有用,毒便解了,若无用,朕也无法!”段循将最后一粒白色的百毒丹喂进雪汐口中,对慕容澈道,“今日朕并不是输给你,而是……总之,慕容澈,你记住,朕不会放手的,你最好祈祷你们能逃出东齐!”
慕容澈自动忽略段循的威胁,只道了两个字,“多谢!”
段循深深看了一眼雪汐,她仍然穿着今日的喜服,却终究没有成为他的皇后,从怀中掏出一支凤簪插在她一片素净的发髻上,“阿汐,我等你回来找我!”
当慕容澈为了蕊雅而再次放弃你的时候,聪慧如你,就应该明白要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