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摇光的到来,慕容涵特意为他准备了一场宫宴接风洗尘,也默认了他住在睿王府。
“摇光在哪儿?”今晚的宫宴是专为摇光准备,所以他必须出席,但是以摇光的性子,慕容澈实在不敢保证,只好亲自把人拎进去。
摇光刚离府,慕容澈就要找他,管家表示很为难,结结巴巴了半天,“世子,说,说去找,找雪汐小姐玩。”
找雪汐!慕容澈顿时黑了脸色,摇光到西楚这一天一夜就没消停过,先是不住驿宫,接着把整个睿王府挑剔了一遍,逼得他让出了自己的房间,现在竟然敢去找雪汐!
看着风一样离去的睿王殿下,管家一抹额上的汗水,暗暗祈祷摇光世子早点走人。
冰雪覆盖的桃树上突然出现一坨粉色,刚午睡起来的顾雪汐很激动,拽着小菱的袖子道,“小菱,小菱,桃花开了!”
然后桃花从树上落到了地上,在厚厚的雪地里砸出了一个大坑,顾雪汐表示很震惊。
虽然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但是他绝对不承认这傻不拉几的丫头就是他要找的人,因此,摇光表示我要淹死在雪里。
“小菱,桃花是不是砸坏了?”顾雪汐小心地戳了戳趴在雪地里的人,有些担心。
小菱抽了抽嘴角,皮笑肉不笑,“他本来就是一朵烂桃花!”
“你才是烂桃花!你全家都是......”
“嘭”地一声,摇光高抬的头颅又栽进了雪里,小菱淡定地扔了手里的板砖。
“小菱,花花会不会死了?”顾雪汐问。
“花花”这个名字让小菱想起了厨房鲁师傅养的那头母猪,因此很是满意,连带着对顾雪汐的态度也好了许多,“放心,死不了!”
慕容澈赶到听雨阁的时候就看见顾雪汐将自己裹在白色狐裘里,坐在地上,手里拿了根棍子,时不时地戳一戳地上那摊粉色的东西。
“慕容澈!”顾雪汐见了他很是开心,然后想起了什么,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不要吵,花花在睡觉。”
花花?看了看摇光身上那件显眼的粉色袍子,又看了看旁边只剩枝桠的桃树,慕容澈了然了。
伸手将摇光从雪地里拎起来,然后扔出去,暗卫迅速接住,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顺畅。
“花花!”顾雪汐想要接住突然飞走的摇光,被绊了一下,跌进慕容澈的怀中,只能含泪看着花花被人带走。
顾雪汐才见摇光一面就这么在意,慕容澈心里很是不舒服啊!于是问:“雪汐可想见姐姐?”
“可以吗?”顾雪汐从他怀中抬头,一双眼睛晶晶亮亮的,上次见了姐姐后,爹爹就不让她去找姐姐了,姐姐又要她听爹爹的话,所以她只能忍着。
“让小菱给你换身衣服,我们就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日下朝后顾雪浅特意叫人来嘱咐他晚宴的时候带雪汐进宫。
“小菱,我要换衣服!”可以去见姐姐了,顾雪汐很是开心,还未开门便开始自己身上厚重的衣服,她怕小菱换衣服的时间会太长,耽搁了见姐姐。
摇光是被绑着进宫的,刚睁眼便被慕容澈给拎到了宴席上。摸了摸还发疼的后脑勺,摇光确定今天下午不是在做梦。
“顾雪汐呢?”摇光去上了一趟厕所回来,无意间听见两个宫女在谈论今天睿王进宫的时候把顾雪汐也给带进来了。
“关雎宫。”慕容澈看着殿中的歌舞有些心不在焉,不知为何,今日进宫有些不安。
关雎宫,那是顾雪浅的宫殿,今日顾雪浅因身体不适并不在宴会上,陪在皇帝身边的是杨妃,想来身体不适是假,姐妹叙旧是真。
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个小宫女,低声和慕容澈说了些什么,慕容澈顿时脸色大变,趁着众人不注意离开了大殿。
慕容澈赶到关雎宫的时候,宫女太监都守在殿外,外间的桌子上一片狼藉,杯盘碎了一地,里间传来顾雪汐的哭声和顾雪浅安慰她的声音。不再犹疑,抬步走了进去,只见顾雪汐脸色呈现不正常的红色,拽着衣襟吵热,顾雪浅在一旁手忙脚乱地给她喂水。
慕容澈眸子一缩,脸色暗沉如水,将顾雪汐从顾雪浅怀中夺了过来,寒声道:“雪妃娘娘好谋算!”
“慕容澈!”顾雪浅怀中一空,苍白着脸站起来,对着慕容澈的背影,声音绝望,“雪汐交给你了。”
自幼在宫中长大的人自然知道顾雪汐怎么了,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会是顾雪浅对她用这个。慕容澈不敢耽搁,抱着顾雪汐去了最近的一座无人的宫殿。
“慕容澈,好难受!”顾雪汐搂着慕容澈的脖子,本能地贴着他,哭得声音都哑了。
还好她还知道抱着她的人是谁。
“雪汐,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慕容澈将她放到床上,吻了吻她的眉眼,心疼地安慰,“睡醒就不难受了。”抬手点了她的睡穴。
慕容澈消失太久,不仅摇光起了疑心,连慕容涵都准备吩咐人去寻他。
“陛下,不好了!”殿外突然跑进来一名宫女,跌跌撞撞地跪在大殿中,磕头磕得特别用力,“请陛下替我家娘娘和雪汐小姐做主!”
“起来说话!”西幻是慕容涵特意调到顾雪浅身边的宫女,一向稳重,今日此番行为只能说真的出事了。
西幻起身,环视了一点殿内众人,咬牙道:“请陛下移驾青萝宫!”
青萝宫是离关雎宫最近的一座宫殿,是先帝一个妃子所居之地,慕容涵即位后,先帝所有的妃子都去了皇陵守陵,那座宫殿也一直无人居住。
慕容涵带着宫女太监赶到青萝宫的时候,宫中的大小妃嫔几乎都到齐了,只见慕容澈正孤身一人跪在雪地里,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听见通报,顾雪浅立刻迎了出来,脸上泪痕未干。
“陛下,雪汐不知事,如今遭此劫难,还请陛下为臣妾做主,还顾家一个公道!”顾雪浅伏在雪地里,字字泣血。
慕容涵脸色暗沉,问跪在一旁不支声的慕容澈,“十三,你说。”
“臣弟酒后乱性,请皇兄责罚!”慕容澈俯首贴在雪地里,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摇光本来是担心慕容澈出事了,便一路尾随,见此情景玩世不恭的表情变得沉重,看向殿内的目光带了丝担忧,只听慕容涵愤怒的声音响起,“做出这种事,你让朕如何责罚你!”
慕容澈沉默不语,跟在慕容涵身边多年的德公公跪出来,“陛下,奴才认为,事已至此,何不赐婚,成就一段佳缘?”
“德公公说的是,臣妾也听闻这段时间睿王殿下与雪汐小姐关系甚好,陛下何不成全了他们。”杨妃道。
“杨妃娘娘所言甚是,还望陛下成全!”一时间,雪地里跪了一大片人,众人皆知皇上与睿王一母同胞,此事睿王纵有大错,皇上也不会重罚,何不卖个人情给睿王,同时给皇上一个台阶下。
慕容涵没有急着答应,负手问跪在一旁的顾雪浅,“爱妃觉得如何?”
“臣妾一切听从陛下安排!”
眸色微敛,看了一眼跪在雪地里的一群人,此时雪势不仅没有减小,还有增大的趋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传钦天监。”
钦天监监正大人正和朝中一溜官员在宴会上翘首以待,忽闻传见,顿时心生不好,顶着众人灼灼的目光跟着来人离去。
慕容涵免了监正的礼,直接问:“何日适合嫁娶?”
看着这满地跪着的人,虽然很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不敢多做犹疑,老实回答,“回陛下,下月初七。”
“传朕旨意,睿王慕容澈殿前失仪,罚奉一年,下月初七迎娶顾家雪汐小姐为侧妃!”又看了一眼仍旧跪在地上的顾雪浅,继续道,“雪妃择日侧为雪贵妃!”
“皇兄,臣弟此生唯有一妻,请皇兄成全!”慕容涵话音刚落,慕容澈就请求道。
一生唯有一妻,慕容涵感觉心脏微缩,这句话他太熟悉,本来是印在骨子里的观念,却在皇权这条路上被他渐渐抛弃。
“好,准奏!”既然慕容澈有此心,他何不成全他,也算是对自己的救赎,“雪寒天冷,诸位爱妃回吧!”
“恭送陛下!”都看出了慕容涵神色有异,也就无人敢异议,毕竟皇家之事还是少插手的好。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道圣旨明显包庇着睿王,雪妃虽然升了贵妃,却怕是要失宠了,毕竟慕容涵曾在朝堂上提过立顾雪浅为后,只是因为当时顾家失势,被很多有心之人拦了下来。
待众人都散去后,西幻赶紧上前扶起顾雪浅,顾雪浅对一旁的慕容澈福了福身,“多谢殿下。”
慕容澈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并未回答,抬步向屋内走去。
屋内两名宫女捧着新的衣裙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顾雪汐蜷缩在床角,拒绝任何人靠近。
顾雪浅跟着慕容澈进了屋,见了这个情景,心痛如刀绞,越过慕容澈向顾雪汐走去。
“雪汐,来,姐姐帮你换衣服好不好?”
顾雪汐只穿了简单的白色中衣,露出来的肌肤有着欢愉后深深浅浅的痕迹,听见顾雪浅的声音将自己抱得更紧了,紧挨着床角不肯让她碰。
那杯酒是顾雪浅亲自倒给她的,就算什么都不懂,她也知道就是喝了那杯酒才会那么难受。
“雪汐,别怕,我是姐姐啊!”顾雪浅明白自己即将失去的是什么,语气里带着祈求。
顾雪汐抬头,目光越过顾雪浅,直直地望向站在门口的慕容澈,然后开口,“疼。”
慕容澈上前接过顾雪浅手中的衣裙,将顾雪汐从床角抱出来,任由她在怀中哭得越来越厉害,手指颤抖着给她穿上干净的衣裙。
“别怕,我在这里。”理了理她凌乱的秀发,声音轻柔,顾雪汐只是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放手。
“从今以后雪汐有本王照顾,不劳雪妃娘娘费心!”换好衣裙后,慕容澈抱起顾雪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许久后,顾雪浅才回过神来,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哭了出来,“雪汐,对不起,对不起,姐姐都是为了你好!”
“娘娘,陛下让您去九天阁!”西幻走进,附在顾雪汐耳边道。
“知道了。”擦干泪痕,就着西幻的手站起来,这件事还未完,她还不能放松警惕。
九天阁是皇宫内最高的一座建筑,站在上面可以俯瞰整个皇城,也是慕容涵最喜欢去的地方。顾雪浅没有坐轿子,由西幻扶着一步一步踩着厚厚的雪向九天阁走去。寒冷的空气吸进肺里,让她麻木的心有一瞬间的清醒。
天空中突然飞来一只白色的东西,掉落在顾雪浅脚边,西幻拾起来,“娘娘,是折纸。”
顾雪浅也会折纸,看过不少花样,唯独没见过这样的,似乎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只是样式有些奇怪。正准备丢弃,忽见上面有字,便好奇地打开。
“阿汐,我是不是错了?”
是慕容涵,简单的一句话,让顾雪浅心狠狠地一缩,抬眼向四周望去,雪地里果然散落着不少的折纸,样式多样,但总体差不多,吩咐人一一拾来。
“不是你,她不是你”
“阿汐,对不起”
“阿汐,回来吧”
“尹汐,尹汐,尹汐.....”
大大小小的纸上全是那个谜一样的女子的名字,以及慕容涵对她的思念。终于,所有的梦都碎了,原以为可以得到的辛福,不过是一场梦。
慕容涵盘腿坐在阁楼上,有雪纷纷扬扬地飘进来,落了他一身,他无知无觉,只是认真的折着纸飞机,眼睑垂下,看不清眼中的情绪。
“陛下。”顾雪浅独自登上九天阁,在慕容涵身后跪下。
慕容涵放飞手中最后一只纸飞机,起身背对着她,负手而立,“起来说吧!”
“因天寒,臣妾让西幻去御膳房取了一壶酒热给雪汐,没想到西幻错取了杨妃姐姐的酒。喝下酒不久,雪汐就说热得难受,西幻在宫中多年,一眼便看出是催情酒的效用,臣妾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只好求助睿王殿下。”顾雪浅言罢又跪了下去,“一切都是臣妾的错,请陛下责罚。”
宫道的尽头,慕容澈抱着雪汐的身影若影若现,慕容涵突然很羡慕他们,顾雪汐虽傻,却不会有那么多心思,能够一眼看清。
“回去吧!这件事朕自会查清楚。”这是慕容涵第一次在顾雪浅面前自称“朕”,语气失望。
“初阳。”待身后的脚步声消失后,慕容涵扬声唤来暗卫,“查顾雪浅,所有。”
“是!”夜色中,一男子踏着大雪消失在皇宫的高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