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是开头难 第15章 第 15 章

“你想加快治疗进程？”

城郊，小松山，蓝谷疗养院心理咨询室。

蓝许钧有些惊讶地看着简宁，一直怠于治疗，心理防线极强的病人突然主动来找她，还要求加快治疗进程，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

简宁双手搭在桌面上，十指交叉扣着玻璃杯，重复一遍：“是，我想加快。”

蓝许钧顿了顿，视线落在玻璃杯上泛白的指尖，又很快移开，放缓语速：“我可以问一下，你的周围发生了什么变化吗？人，或者事。”

右手大拇指搭着温热杯面，无意识上下移动 ，简宁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我认识了一个人。”

一个奇怪的，无法简单用几个词汇描述的人。

蓝许钧点点头，眼神带着鼓励，继续问道：“新认识的人，是你想要改变治疗进度的主要原因吗？”

点头。

“这个人对你很重要？”

“……”简宁盯着玻璃杯里升腾的水汽，眼神有些失焦，“只是普通室友。我差点在他面前发病，他现在住在寝室，离我很近，我想要快点治好，不想让他发现。”

很长的一句话。

圆珠笔在纸面画了个句号，蓝许钧停下记录的动作，然后探身从左侧抽屉里拿出一张卡通填色卡和一小盒彩铅。

“突然想起来，有位小客户给我留了份作业，给她的小美人鱼涂色。”蓝许钧将卡片和彩铅推到简宁面前，笑道，“我的美术功底实在堪忧，涂毁了下周我可没办法和她交差。你能帮我完成它吗？”

简宁视线移动，看着卡片上笔画稚嫩的小美人鱼，点头。

这对他来说过于简单，几乎没有犹豫，便挑好几了颜色开始涂。

蓝许钧边看着他涂色，似想起了之前中断的话题，用着聊家常的语气道：“对了，之前你说不想让室友发现。那假设被他知晓你过去的事，或在他面前表现出症状，你觉得哪一个选择更让你难以接受呢？”

笔尖顿了顿，又继续专注地用紫色铅笔填补美人鱼空白的尾巴。

“我都不想。”

“必须选一个呢？”

“……”良久沉默。

蓝许钧心里有了答案，她说出自己的建议：“简宁，我暂且认为，在你找到答案之前，不宜加快治疗进程。”

简宁茫然：“可我……”

不想再让自己处于那天晚上那种难堪的境地，太难看了。

“今天先做个缓解治疗吧。”蓝许钧轻拍了下手，拉回简宁的注意力，“好孩子，相信我，你不会变得比过去更糟糕。”

…

出了咨询室就是□□花园，疗养院坐落于小松山山脚，三面环山，空气极好。

叫不出名字的鸟儿啼声嘹亮，从林间传出老远，萦绕在疗养院上空。□□草木葱郁，中间挖了片人工湖，春夏交接之际湖边还会开满郁金香，如今才十一月，还不到郁金香开放的季节，只余下一座捧着郁金香的少女雕像立在花坛中央，显得有些凋零。

简宁脸色仍带着苍白，沿着青石板与鹅暖石铺就的小径向外走，步调缓慢。

忽的一声“啪嗒”。

一颗小球骨碌碌滚到路中间拦住了他，焦褐色，形状似峰塔，一颗成熟饱满的松果。

简宁停下，视线顺着松果滚来的路径寻过去，对上一双黑亮豆豆眼。

是只灰褐色小松鼠，蹲在粗壮的松树杈上，毛茸大尾巴立在身后，耳朵也竖得直直的，短短小爪子缩在胸前，盯着简宁一动也不动。

掉了吗？

简宁弯腰捡起松果，走到树下，递给遗失了口粮的小松鼠。

“还给你。”

小松鼠却没接，拱了拱爪子。

吱吱。

简宁歪了下头，不要吗？和豆豆眼对视几秒，他收回手，拍了拍松果，似是拍掉了灰尘，又重新递过去。

这下行了吧。

豆豆眼抖抖耳朵，还是没接，又吱吱叫了几声，叫声短促。

还急了？简宁不解。

豆豆眼滴溜溜转了几圈，手脚并用爬到上一节树杈，再下来时嘴里叼了一颗新的松果，接着熟练从松果上啃下松子，捧着松子啃啃啃，边啃边对简宁吱吱叫：（嚼嚼嚼）学会了吗（嚼嚼嚼）人类。

人类没学会，还打算把松果放回树杈上。

吱吱吱！愚蠢的人类！

松鼠大人对人类的不上道很是气愤，将啃过的松果“哐”地扔向简宁，大尾巴一甩，快速消失在茂密松针间。

被精准砸中脑门的简宁：“……”

他缓缓收回手，盯着掌心散发着松香味的小松果，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份，礼物？

简宁拿着意外得到的“礼物”，继续向外走去，脚步不自觉轻快了些，出了疗养院大门，却意外看到个熟悉的人。

“老师？”

找了好些个地方才看到人的李芳泽蓦地松了口气，走上前和他并排：“怎么到这儿来了？”

“最近睡得不好，过来做个治疗。”简宁观察了一下老师的神情，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生病的事，他不动声色，将问题抛回去，“您怎么知道我过来了？”

不合理，不应该。

“小徐今天来找过我。”李芳泽说。

谁？杏眼流露出茫然。

李芳泽反应过来：“瞧我这记性，就是你室友，徐淞原。”

简宁猛地停了一下脚步，在老师看过来后又压下神色：“徐淞原……他找您干什么？”

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问我你在哪儿。”

简宁呼吸一滞，立刻抬眼看向老师。

“放心，我没有告诉他关于你的任何事。”往前走了几步，李芳泽又斟酌道，“你一直不回消息，他很担心你。”

“我没……”简宁想起什么，缓缓停下反驳的话。

好像是有很多天没打开过手机，或许是没电关机了？他从来习惯说走就走，没有人会过问他去哪，也没有人关心他什么时候回来，很多时候出门写生都不带手机，带点现金就出发了。

他没有故意不回徐淞原的信息……简宁有些出神地盯着地砖上的波浪形花纹，他只是，没有和人报备自己去向的习惯。

可他第二天转了账的，徐淞原没有看到吗？

李芳泽温和看着他：“我看小徐是个很不错的人，可以的话，老师希望你能维持好这段友谊。”

“以后出远门前跟朋友说一声吧，就像你之前学着给我发信息一样，这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你能做到的，对吗？”

简宁沉默抿着唇。

要怎么告诉老师，他和徐淞原只是相识短暂的室友关系，而非为了让老师安心随口说出的朋友关系。给老师发信息，是因为他知道老师在乎他，为了避免老师总是担忧，他才慢慢养成了这个习惯。

徐淞原……也在乎他吗？

肩膀被轻轻拍了拍，简宁目光看向老师。

“回去和小徐好好说说，老师觉得他看起来不太开心。”李芳泽说。

简宁睫毛微闪，左手缓缓握紧松果，松果表皮磨过掌心不复存在的伤口，很粗糙的手感，让他莫名觉得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