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的眼眸里流转着前所未有的热烈,像极了荒野里蓬勃生长的草,旺盛得令人心惊。
看出了她的意图,晏太傅心头一跳,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你……”
她说只有她活着,晏家才会有一线生机。难不成,她是要……
四目相对间,看着他眸中闪过的惊愕,晏宁漫不经心地轻笑一声。
“晏家早就没了退路,父亲也是时候做出决断了。”
“放肆!你可知这是……”
许是害怕隔墙有耳,他没敢说出那句抄家灭族的话。
见他面露惶恐,晏宁神色一敛,语气无比凝重:“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挣扎求生便只能坐以待毙,晏家何去何从,全在父亲一念之间。”
二十载的宦海沉浮,他比任何人都懂得权衡。
“父亲好好想想吧,无论是生还是死,女儿都与您和晏家共进退。”
知道他一时之间难以抉择,晏宁了然一笑,将双手叠在胸前,盈盈一拜,便在他沉默的注视中翩然离去。
见她完好无损地走了出来,青橘阔步上前,急促地唤了声“县主”,眼底满是担忧。
将她的关切看在眼里,晏宁眸光一敛,步履匆匆地走下了台阶。
“回去吧。”
见她神色凝重,青橘不敢多问,立即跟了上去。
回去的路上,她看到了无数艳羡的目光,像极了三年前她被赐婚给萧恒那日。
她从未贪恋过权势荣华,只一心盼着能与萧恒相守,可到头来却只落得一身伤痕。
情·爱虚无缥缈,本就不值得她倾尽一生。
等度过这场危机,她定要放肆地活一回。
暮色苍茫,霞光四射,整个天地都笼罩在一层金光之下。
晏宁靠在窗前,静静地望着庭院,扇动的睫翼下藏着复杂的情绪。
“起风了,县主披件衣衫吧。”
青杏为她披上外衣时,院子里的海棠树正随风摇曳。
碧绿的枝叶在风中乱颤,早就被摧残得不成样子。
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事不是想躲就能躲得掉的。
她正垂眸深思,却见青橘神色慌张地从院子里跑了进来。
“县主,不好了……”
见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晏宁眸光一敛,随手倒了杯茶给她:“先别着急,喝口茶再慢慢说。”
青橘顾不上喝茶,仍大口喘气:“谢……谢姑娘她……”
她说的结结巴巴,神色却凝重得厉害。
晏宁看出了不对劲,沉声问道:“谢姑娘怎么了?”
她越是着急,就越是喘不过气,无奈之下,便只能又灌了一大口茶。
待气息变稳后,她才急促说道:“谢姑娘被封为贵人了!”
她话音刚落,晏宁和青杏就双双愣住。
“你说的是哪个谢姑娘?”
上京城中不乏谢姓之人,文华路上有工部侍郎谢昭,神武路上有将军谢鸣,二人家中都有待嫁的女郎。
“是谢澜音!”
闻言,晏宁心头一震,当即变了神色:“你说什么?”
“你是不是听错了,怎么会是谢澜音呢?她不是和太子……”
青杏惊疑不定地看着她,眼底满是错愕。
“我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张妈妈说此事千真万确,被封为贵人的的确是将军府的谢二姑娘。”
见她言之凿凿,晏宁心口一跳,眸中浮满了惊愕。
“怎么会……”
谢澜音不是被萧恒救下了吗?为什么会被封为贵人?
难道说,她和皇上……
晏宁被心中的猜疑吓了一跳,差点就咬到了舌尖。
今日一早在御花园相遇的时候,萧恒的眼中有着明显的焦急,却未见愤怒,想来那时他还不知到谢澜音出了事。
可他费尽心思,不惜用她来献祭,又怎会棋差一招,漏了谢澜音?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谢澜音又是如何上的龙榻?
就在她凝眸深思之时,门外传来了红菱的轻柔的嗓音。
“县主,晋王给您送了一名婢女,如今人就在院门外,您可要见一见?”
闻言,晏宁眸光一怔,渐渐回过神来。
“带她进来吧。”
“是。”红菱应声而去,很快就将人带了回来。
“奴婢清霜,拜见县主。”
女子一身青衫、眉目清冷,拱手抱拳的动作俐落飒爽,没有半分婢女的卑微。
“清霜姑娘不必多礼,快请起!”
只一眼,晏宁就看出了她的不同寻常。
她不缺贴身伺候的丫鬟,晋王也不会真的送什么婢女给她。眼前的女子英姿飒爽,定是为了护她而来。
“多谢县主!”
清霜松开双臂,身子站的笔直,竟比家中的护院还要挺拔几分。
“人已送到,奴婢就不打扰县主您休息了。”
见晏宁迟迟不语,红菱知趣地抿了抿唇,很快便屈膝离去。
隔着轩窗,看着她消失在暮色之中,晏宁才扭头看向候在一旁的清霜。
“王爷既送了你来,想必你已知晓我眼下的困境。”
“县主放心,属下定誓死护您周全。”
见她抱拳应下,晏宁唇角一弯,露出一抹温柔笑意。
“那就有劳清霜姑娘了。”
“县主客气了,此乃属下应尽之责。”
“往后你不必拘束,只将我当寻常主子看待便是。”
“是,属下遵命。”
即便晏宁展现出了亲切宽和的一面,清霜的眸中仍透着一股淡淡的疏离。
“青杏,你去把西厢房收拾出来,再添些洗漱之物。”
哪怕清霜表现得颇为冷淡,晏宁仍是周全地做着安排。
“你还没用膳吧?我让青橘去取些饭菜来?你喜欢吃什么?可有忌口的?”
“不必麻烦了,属下还不饿。”
许是对她的热络有些不适应,清霜的面上竟浮现了几分拘谨。
“天都黑了,便是不饿也该吃些东西垫垫肚子。”晏宁掀唇一笑,侧首看向青橘,“你去找些清淡的吃食,再泡一壶龙井来。”
“是。”青橘和青杏各自离去后,晏宁便拉着清霜坐了下来。
“我有件事想问你。”
“县主请说。”看着她郑重其事的神色,清霜不由得绷紧了心弦。
“王爷知道谢二姑娘被擢封为贵人的事吗?”
“此事已在京中传开,王爷亦有所耳闻。”
闻言,晏宁眸光微滞,眼底满是探寻:“那王爷可知其中内情?”
“还在等密探传信,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县主若想知道,属下可为您探查。”
“会很麻烦吗?”
“不算麻烦,传讯即可。”
“那就有劳你了。”
“县主无需客气。”
见她爽快应下,晏宁眉心一舒,眼底闪过一抹感激。
她是真的很想知道昨夜的内情,因为只有洞悉一切,她才能做出更准确的决断。
夜幕渐沉,星河鹭起。烛火熄灭后,晏宁拥着丝被,却久久不能入眠。
夜色如水般静谧,就连虫鸣都比平日轻了几分。
辗转之际,一股浓郁的熏香飘至鼻尖。她心头一跳,还没来得及分辨,意识就陷入了混沌。
梦境幽深晦暗,她像是被人攥住脖颈般难以喘息。
空气越来越稀薄,她甚至清晰地感受到了濒死的恐惧。
过往的场景如走马灯般不断闪现,所有的快乐和痛苦紧密交织,像一张细密的网,将她紧紧裹住,任她如何挣扎也无法逃脱。
她还有很多事没做,她不能就这么死了。
“不,我不能死……”
她用尽全身力气,却怎么也挣不开那层束缚。
就在这时,耳畔传来了一声又一声急切焦灼的叫唤。
“县主……”
“您快醒醒啊县主……”
这叫唤如同穿破云层的光束,驱散了漫无边际的黑暗。强烈的日光刺痛了她的双眼,攥住脖子的那股力量却蓦然消散。
她只觉身子一轻就猛地跌落下来。
失重的恐惧惊得她心口一震,下一刻,她就颤颤地睁开了眼睛。
“县主……”
昏黄的烛火中,映入眼帘的是青杏担忧的面容。
见她苏醒过来,青橘立刻凑上前去,“奴婢叫了您好多声你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县主,您是不是梦魇了?”
晏宁迷迷糊糊地望着她们,久久不能回神。
晃神之时,一道清冷的嗓音幽幽响起:“迷香还未散尽,县主神志混沌,快去倒杯茶来让她醒醒神。”
青橘起身后,单薄的身影缓缓走近,她凝眸看了许久,才记起眼前之人是晋王送来的护卫清霜。
青橘很快就倒来了凉茶,她顺着杯沿抿了几口,思绪才渐渐回笼。
“我怎么了?”
见她挣扎着想要起身,青杏立刻将她扶了起来,还贴心地在她背后放了一个柔软的靠枕。
“县主不记得了?”
望着清霜眼底的惊疑,晏宁虚弱地摇了摇头。
见状,清霜只能将贼人吹入迷香意图谋害的事一一道来。
“那蒙面人见县主昏迷后便拿出白绫想将您活活勒死,幸好属下听到动静,破窗而入,才没让那人得逞。
后来我与他打斗间惊动了值夜的守卫,那人见势不妙便飞身而去。属下怕他调虎离山,就没有追出去。”
想到梦境中那股强烈的窒息感,晏宁仍深觉后怕。
“多亏了你,我才能保住性命!”
“县主不必客气,此乃属下分内之事。”
“于你是分内之责,于我却是救命之恩。”说着,她眼眶泛红地朝清霜颔首,“谢谢你救我!”
看着她眼底的感激,清霜局促地抿了抿唇,而后徐徐摊开攥了许久的手心。
“这是那人逃走时落下的玉牌。”
碧色的玉牌上刻着一道星形印记,只一眼,晏宁就认出了那是皇城卫的徽印。
“这是什么?”瞥见那陌生的印记,青橘疑惑地看向清霜。
“是皇城卫的腰牌。”
闻言,青橘瞳孔一震,面上覆满了惊惧。
皇城卫!怎么会是皇城卫?
难道,想杀县主的人竟是……
看着她褪去血色的面孔,晏宁眸光一滞,唇边浮现了一抹苦笑。
“你猜的没错。”晏宁幽幽抬眸,神色渐渐变得凝重。
“想杀我的人是皇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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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