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蒋述手指翘了翘、绷起来,自己不甚在意地看了眼,说“嗯”。
本来司扬这句夸随口而出,也没什么。
他这个云淡风轻的“嗯”,倒叫司扬眼笑眉舒,挺稀罕地用大拇指拂拭一下手腕上的新表,抽张纸巾垫在桌上,手才搭上去。
蒋述看他一眼,桌子也不油啊。也不管他,重问:“排骨吃吗?”
司扬道:“想吃就点,我都不挑。”
蒋述又认真看起菜单,见菜名后面还能选半份一份的,念了出来:“能选半份的量。”
“嗯,”司扬这事儿上跟他默契,“点半份,多尝几种,和我们那边风味不同。”
说着他挪了挪椅子,又挨过去近些,凑头一起选菜。
一股若有如无的幽香,随着他挨近,扑进蒋述鼻腔。
蒋述抽抽鼻子,没什么情绪地问:“换香水了?”
“嗯?”司扬自己嗅一下袖口,“没喷香水啊。”
他洗澡全身换过,只外套还是白天穿的那件,又说:“不晓得谁给我蹭的。”
蒋述没搭腔,司扬说了句什么,没听见他回答,于是手肘敏捷地钻到蒋述手弯下,抬了抬。
嘴上还问:“干嘛不出气?”
“挺会蹭的。”蒋述说。
司扬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香水。
只笑一笑,兜着他后脑勺摸一把。
俩人吃好饭,慢慢一道走回去,走着走着看见个面包坊,蒋述指了指:“要不给你买个蛋糕?”
司扬回他:“ 不用,今年不都许愿了么。”
蒋述双手揣回兜里,是司扬的外套,他单穿夹克还是冷了些。
“真不用?”
“嗯,饱了,不想吃甜腻的。”
蒋述忽然想起,青少年时期的司扬可能吃,有回吃饱了,嘴还馋着,他一边揉揉肚子一边挺正经来了句:“好撑,吃个苹果好帮我消化。”
他笑起来。
司扬好奇:“乐什么?”
蒋述笑着问他:“这么饱,那不得再买个苹果吃吃?帮你消化。”
记忆跟着他一言一语归来,司扬诧异地挑挑眉:“还记得啊?你就取笑我。”
风吹过,拂过他们裤脚。也吹落偏偏树叶,一片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飘落在蒋述头顶上。他自己揣着手,明明看不到,还微微抬眼去够,像只傻猫。
司扬伸手给他摘下来,叶子递到他手心。
二人脚步因此停顿,蒋述问他:“生日愿望许的什么?”
相视一眼,司扬笑着不答,反而问他:“那你许的什么?”
“我先问你。”
“秘密。”司扬不告诉他。
蒋述一愣,轻“嗤”一声:“我也秘密。”
他那样子,像是本准备分享愿望,又跟司扬话顶话地赌气,反悔不说了。
司扬捏一下他脸:“别学我。”
手没收回来想捏第二下,蒋述躲了躲,皱眉避开他:“别碰我。”
说着自己抬步先走了。
司扬步子大,不怎么赶都能追上,并排了瞧着问他:“情绪不好了?”
蒋述不睬他,司扬就拿手指戳他腰侧,他记得蒋述腰最怕痒。
隔着厚外套,蒋述还是没忍住闪了闪身,缩腰躲他,没办法不答:“没有,天生长这样。”
脸没表情看起来高高冷冷的,再有那五官和气质,所以总有人说他像男鬼嘛。
闹钟突然响,还挺大声,闷着从口袋里传来。
蒋述拿出手机,关掉,又划开个界面边走边看。天晚了,机票最近是凌晨起飞,要么就第二天早上走。
他没打算多待,就过来看看司扬,把人哄差不多得了,司扬也忙。
他看了会儿,司扬没皮没脸又来搂着人肩膀,扫一眼手机:“这几天有活儿?”
蒋述犹豫片刻,正要开口,司扬就说:“那就是没活儿,多玩几天。”
“我自己玩?”蒋述望他。
“我陪你,后天轮休了。”
蒋述没决定,说“再看吧”。心里因为莫名其妙的陌生香水味,还有司扬吊人胃口的愿望,有点小情绪。
话也不多,不是来时哄人那个劲儿了,脑子里不知捣鼓什么。
俩人进酒店房间,司扬让人送来个能推着滑动的小暖气,再开空调。
一下整得房间热烘烘,穿不住厚衣服,蒋述就把他外套脱了。靠坐在角落椅子,避着司扬回自媒体号消息。
“咚咚”,有人敲门。司扬边问谁边开门。
“司扬哥,生日快乐呀!”外头响起个欢欣雀跃的声音,蒋述这位置往外看,只看到他的腿和半边胳膊,其余全被司扬身影挡住。
“哎,都说别麻烦,”司扬说,“多谢多谢,进来吧。”
两个影子搭着进来,蒋述放下手机站起,来人是个挺英俊的男生,短发剃出青茬,耳骨略上方还带着俩不显眼的钻钉。
他手里的蛋糕给司扬接过,另一边单手抱着捧花,藏蓝色的纸,包一束低饱和度色的郁金香。
男生显然没料到房间里还有人,对上蒋述瞬间僵了僵,欢喜的神色凝在脸上。
司扬关个门稍微落后,才说:“我弟。”
蒋述接到:“你好。”
那男生脸色不易察觉地松快下来,主动伸出来握:“司扬哥还有弟弟呀,你好你好,我叫詹维一,现在和司扬哥一处工作。”
蒋述同他握手,名字还没说,那男生就很快撒开他手,思维挺跳脱挺兴奋,一下转过去面朝司扬。双手把花递给他。
叫了句“哥。”
蛋糕放在窄而长的桌面上,司扬瞧了詹维一一眼:“我一大老爷们还有花收啊。”
詹维一顺势就坐床边上,动作流畅又熟悉,手撑在床上看他:“怎么不能?多配你。”
“行,”司扬按了下脖子,笑笑说:“有心了维一。”
司扬简单介绍了下詹维一,说是周县本地人,但和司扬一个大学毕业的,毕业后回到这边医院工作。
接着詹维一像是才注意到床边有桌椅,他跳起身,利落地把蛋糕转移到圆桌,自己拽把椅子坐下,朝司扬招手:“哥快来,给你唱生日歌。”
蒋述收了手机在一边插不上手,只好也坐下。詹维一动作大,身上还裹夹着室外的冷气,一来二去的,蒋述嗅到一丝幽香,和司扬身上没两样。
“真唱啊,切蛋糕吃吃得了。”司扬虽这么说,还是走过来。
詹维一热心张罗起来,蜡烛点好,蒋述手机突然响了。
他掏出来看一眼,起身说:“你们唱着,我接个电话。”
“哎,”詹维一直接上手抓住他手臂,“一起给哥吹个蜡烛呗。”
蒋述心说:你哥我哥?
他无奈笑了下,动一动收回自己胳膊,还是先坐下。
司扬见他按掉来电声音,说:“你接你的。”
蒋述摇摇头:“也不是这么急。”
詹维一仿佛来到主场一般,领着蒋述唱生日快乐,又起哄让司扬好好许愿。其实和这么个人待一起挺开心,偶尔会越过边界,但不会冷场,仿佛永远有的可庆祝。
蜡烛吹了,詹维一拍手鼓掌,一屋子闹腾得好像不止一个人加入。
蒋述电话又来,他说了声,让他俩先吃别等,随即自己跨出去,去外头接电话。
滕绮开开心心地喊他述述,问:“下周三到周六有没有空?”
蒋述一面听,一面漫无目的沿着走廊踱步:“怎么?有什么事儿吗?”
“有个秀场单,我接了,还缺人呢,你来不来?”
滕绮那边一听就是在折盒子,她有瘾似的,专门买半成品纸盒来折。
蒋述笑了笑,问她:“三天三场?”
“是呀是呀,给不少钱,陪我一起吧!”手指摩挲着折叠纸盒的声音停了停,滕绮说,“我太想出去透口气了。”
“结婚这么占时间的?”蒋述调侃她:“你老公管挺多呗,不让出来?”
滕绮真心忙,叹口气说:“你都想不到多少事儿,杂七杂八的,现在还被四个老人催着备孕。我都好久没出门了。”
滕绮从备婚以来就忙得不可开交,也不见她在社交账号发给人化妆的图了。
于是蒋述应下来,走到每层都有的大露台,顶着夜风去栏杆边,站着听她近况。
不知讲好久,他手都冻僵了,脸也冷,倒是还能承受。滕绮又讲了会儿,问他在哪儿。
蒋述说周县,来看我哥。
滕绮惊讶道:“你还有个哥哥,怎么没听你提过?”
“不是亲哥。”
“堂哥?表哥?”
蒋述笑了:“都不是,他妈和我妈以前玩得好,就叫哥。”
蒋述没多说,不一会儿挂掉电话,他也不急进去,自己抱着手发呆,从露台往远了望:
周县的建筑都不高,视线没什么遮挡,来时从飞机上往下看青山黛影,此刻掩映于夜色中,远山只剩一条没尽头的崎岖影子。
他又待了会儿,给房间里那俩人腾空间腾时间。本想直接走了,但大晚上实在懒得折腾,也不想坐红眼航班,坐一回得休息两三天才养得回精神。
蒋述跺跺脚,抖一抖身上冷气,朝楼梯口走,准备下楼再开间房,司扬那间就一个大床,他现在不大乐意跟他住。
“蒋述。”
一只脚刚迈进走廊,被人喊住。
司扬手上搭一件厚外套,出来找人。
正好隔楼梯口几步遇见,“往哪儿去?”
他几步走来,展开外套披到蒋述肩膀上,又拉着衣领拢了拢。
蒋述指楼下:“去开间房。”
说完他吸吸鼻子,鼻尖冻得红红的,一双猫眼却水汪汪,眼尾勾着挑上去一点儿。
司扬问:“不跟我住?”
“床小。”
司扬大量他一眼:“你能占多大块儿?钱烧的是不是?”
又没忍住抬手,拇指和食指合拢,捏了捏他鼻尖,凉凉的很好摸。
蒋述挺固执,不多说就往下走,司扬赶紧把人拉上:“不用问,这酒店都包月租给医生了,你爱折腾我陪你去别家开?”
他这么一说,蒋述也懒得麻烦,怕司扬真言出必行、跟着他辗转去别家酒店。
“好吧,詹维一呢?”蒋述自己拽了下衣服,被司扬的外套紧紧裹住。
“回了。”
蒋述“哦”了声,耷着眼跟他走回去。一进屋浑身都回暖,他不再拽着衣服,刚放开,司扬一下捉住他的手。
蒋述怔愣,只听司扬说:“手冻成这样,出去自己不晓得多穿。”
暖热的、骨节分明的大手,笼着他一双手搓弄,熨贴着他皮和肉、血和骨。他呆呆望着,说不出一个字。
手甚至被带着抬高,司扬往他手上哈一口热气。哈气时候,嘴唇不小心沾了下,柔软唇瓣点过蒋述虎口。
司扬自己没注意,感觉他手暖起来,就放掉松开。
蒋述这才分出神经看一眼房间,整蛋糕没了,一个小纸碟托着块齐齐整整切下来的蛋糕,顶上很多草莓,夹心层是奶油和草莓粒。
司扬说酒店没房都胡扯的,酒店多的是房间,他毫无愧疚,挪了挪纸碟:“给你留的,其它我让他拿走吃了,我这屋没冰箱,再说冷藏过的不好吃。”
蒋述披着外套坐下,撕开塑料叉子包装,一小口一小口舀着吃。
一束郁金香就搁他手旁边,靠墙立着,蒋述盯着看几眼,拿手背推远些。
又站起来,把花束搁去飘窗角落。
司扬正背身给他找睡衣,拿出件略显宽大的薄绒卫衣、同色卫裤,晃晃手问:“穿这个睡觉可以吧?”
窸窸窣窣的,他闻声转头。
看蒋述摆弄花,便问:“怎么?”
蒋述已经回来,把椅背转过来,跨上去,趴着椅背坐,说了句:“碍眼。”
司扬拿着衣服走过来:“是没玫瑰好看。”
蒋述捏着叉子插蛋糕,眼神就没从蛋糕上转开去,只问:“想收人送的玫瑰?”
一叠衣服搭到床上,出了点声,司扬站他背后,反手扣住他下巴颏,恨恨道:“你一天成能想事儿,我说没家里种的玫瑰好看。”
家里那些玫瑰,是很平常的,只不过蒋述外婆以前最爱种,有的粉有的红,不知品种有没有说法,很好养活。掰下来一枝丫,随手插土里,不用管都能活。
隔段时间去看看的话,三两枝玫瑰会长成一小片花簇。
蒋述脸被他箍着摆来摆去,下巴颏在他手心,没能出声。
司扬冷哼一声:“还我想收,你给我送?”
蒋述把他手扯下来,“哦”了一声不答其它。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在不大的房间里有些迫近了。
剩下的三分之一小块蛋糕在叉子下戳戳点点,搅成一团。过了会儿,蒋述突然支支吾吾地问:“你要找个本地对象的话……会留在这边吗?”
司扬皱眉想了想:“你说维一啊?”
随即不等回复,他按了下蒋述脑袋:“省省脑筋行不?我都没感觉别人有那个意思,你又知道啦?就一挺好的小师弟。”
蒋述心说:你那脑子要感觉到什么也挺费劲的。
看蛋糕都被他戳烂,司扬说:“不想吃么扔掉,糟蹋得好难看。”
也没剩多少,蒋述舌尖舔了下叉子上的草莓奶油,连碟扔掉。
“别想有的没的,快去洗澡睡了。”
“洗不了,没带内裤换。”蒋述说,“你先洗,我出去买新的。”
司扬指那叠衣服,蒋述够过去掀开看,底下确实有条内裤,但没包装的。
他脸腾地一下热了,刚要开口,便听司扬说:“没穿过,新买的刚洗好晾干。”
他看一眼蒋述耳朵都红了,又补了句:“不放心你就自己点外卖送来,别出去了。”
没什么放心不放心,是他自己想歪。
蒋述抱着衣服乖乖进去洗澡,踩着司扬的凉拖,进了浴室,才看见挂架上搁好两条新送来的浴巾。
他洗澡慢,今天加速专心洗了,出来时衣服全穿好,选了靠窗那边的床坐下,边吹头发边玩手机,不过不敢再打开自媒体账号界面。
没吹多久,困了就滑下去要睡。司扬靠在床头另一边,抬了抬他后脑勺没让躺下。
蒋述吹得马马虎虎,司扬捏捏他头发,发尾没彻底干,还有湿意。
他半跪在床上,让蒋述坐起来,不吹干头疼。”
蒋述没意见,把吹风机递给他,自己坐好,这回手机也不玩了。
主要吹后面的头发,司扬指腹偶尔滑过按按他头皮,有时用指缝夹着他头发拨一拨散一散,让风吹进去,蒋述舒服得快睡着了,吹风机一关他就放任自己倒下去,跟个断电的小机器似的。
司扬笑着拍了拍他大腿侧边,说:“盖好被子睡。”
蒋述才慢腾腾钻进被子,带着很深的睡意,翻了个身,习惯性冲右边侧躺,睡眼朦胧间,他好像看到:飘窗那边花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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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是他自己想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