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问的两个人,却只把蒋述架起来烤。
蒋述上来就是丝滑道歉:“哥,别别,哪儿的话。”
他不知道怎么回,举起椰子汁朝尤祁的桃屁股杯子碰了碰。
尤祁还要继续逗他,被司扬抢先截住话头:“你是不是一天可闲?”
“谁让你老不带小述出来?天天藏着怕我拐啊?”尤祁回嘴,还伸胳膊杵了下司扬。
“嗯,怕你拐。”司扬半真半假,淡淡回一句。
尤祁看他不咸不淡的,懒得拿正眼瞧自己,立时不干了,拉丁默冬下水:“默冬,你看这人,有这么当哥的?”
丁默冬吃东西也不紧不慢,白衫愣是没溅上一丁点儿油啊辣啊的,他就笑笑看这俩哥闹,也不接茬。
司扬一下想起自己先前还考虑给丁默冬和蒋述牵线,就是怕尤祁下手霍霍蒋述,不知怎么就泛起些心虚。
他主动转移话题道:“冬你也太实在,说洗衣液逗你玩儿呢,还真提来啊?不重死?”
就那三大桶,起码五六十斤,这孩子心眼也太实了。
来前就发好几条问司扬,第一次上家来,除了给司扬的补品,该买什么给他弟?问蒋述喜欢什么,司扬太欠、也怕丁默冬乱花钱,随口说家缺洗衣液,怎么要给我家补货啊?人来得了。
结果丁默冬吭哧吭哧扛过来三大桶,还正好是蒋述经常买的死贵死贵那种。又贵量又大,主打一次性宰客。
丁默冬听师哥这么说,挺不好意思地捏了捏耳骨:“实在不知道带点什么来。”
“挺好的,我喜欢这个香味。”蒋述接话,丁默冬还挺感激地看他一眼,好像送礼的人是蒋述。
见尤祁气哼哼地涮菜,蒋述赶忙补充:“正好搭配我祁哥给买的洗衣机,简直解放双手,太会选了哥。”
尤祁这才乐了,继续发挥话痨本色,比上次单独跟蒋述见面放松多得多,有点他小时候那样子。
一边手不停涮,一边哐哐砸蒋述一大堆问题,上回他俩单独没聊出来的,趁机把蒋述这些年历程全扒干净了,只有做自媒体的事,蒋述一字未提,着意避开。
丁默冬话不算多,但对蒋述也好奇,就认认真真听着;还有个司扬,他和蒋述看似近如一家人,其实他俩自己知道,过去五年多,在彼此生活中参与度约为零,对于蒋述这五年怎么过的,司扬知道的不比外人多。
蒋述说上大学第二天就出去当地生意好的美妆店给人当学徒,一面上学一面练手艺、接单、跑夜场熬着给一排人化妆;后来独立接单,给老板分成;再后来钱攒差不多,就花不少钱去邻省省会美妆学院进修。学习没顾好,但至少能挣口饭吃。
这些司扬都不知道,只知道蒋述从大学起基本没接过司家爸妈给的钱。
他们或无意或故意,都不找也不问对方,好像默契忘掉:少年时也有互相陪伴、彼此亲近的一段时光。
蒋述给尤祁榨得没货可讲,求助似的瞄一眼司扬,司扬回过神来:“让人好好吃口饭吧,说你自己,你戒指怎么摘了?不是戴挺多年?”
司扬故意抛个问题为难他,省得尤祁嘴没遮拦。
尤祁无名指一直箍着枚素戒,前回蒋述也见过,他习惯性转着玩,但那戒指似乎不太搭他平时略显高调的气质。
没想到尤祁真给噎得默了默,过会儿才答:“摘了”。
他低头看自己无名指位置,又扫一眼蒋述捏筷子的手:“述儿这手好看,适合戴。平时不爱戴饰品啊?”
蒋述正嚼着口生菜,在尤祁目光下,不禁缩了缩手指,咽下去才说“不习惯”。
心里还挺惊讶,司扬不是说尤祁玩得花?这性子真会好好戴谁给的戒指么,还一直戴无名指?
尤祁自己吃饱了,眯斜着双狐狸眼在他们几个身上来回转,听司扬和丁默冬讲医院的事,没忍住突然插嘴说:“哎,我看默冬挺像那谁——”
司扬转眼看他,没搭话。
“谁来着——哦!苗冉,是这名儿吧?以前住你家那个。”
一句话丢出来,桌上直接静悄悄,尤祁没搞明白,滴溜溜转眼瞧着他兄弟,还寻求认同:“是不挺像的?”
结果桌上跟上坟一样,蒋述和司扬都不接话。
苗冉两个字砸出来,蒋述骨头都僵冻住两秒。尤祁不知全貌,他们也不好当着丁默冬的面讨论当年禁忌话题。
尤祁出国太早,不怪他不明白后来发生的事,于是司扬清清嗓子:“不像,多吃点儿你。”
这就是要尤祁闭嘴了,氛围不对,尤祁反应过来还是知数的,他没明白苗冉怎么不能提了?不是天天追司扬后边当小尾巴么?
但他识趣地没追问。
桌上不多时又热热闹闹,全靠尤祁舍生取义、百般挽回,司扬也打起配合、话变多了。只有丁默冬眨巴着眼睛,好像错过一瓜。
临走前,尤祁不长记性,喝几口酒耍赖,说要和蒋述一起去旅游。蒋述不跟他扯,囫囵答个“再看再说”,尤祁扒门不走了,“给哥个准话,述儿。”
司扬现在看他就头疼,推着尤祁进电梯:“好了好了,我替他答:没可能去,准吧这话?”
丁默冬搀着尤祁,其实也没醉到哪儿去,跟耍流氓似的借机邀请蒋述呢。
“不是,你是他谁啊?成天管,管得着么你。”尤祁这话冲,表情却笑得没正行。
“嗯,管得着。”司扬淡定一按,电梯门终于合上,蒋述也赶紧朝丁默冬挥手作别。
送走了尤祁这祖宗,二人相帮着打扫干净,总算能坐下歇会儿。
谁也没重提刚才的名字,但空气就是变得诡异,话被掏空一样——又不像平时心照不宣的沉默,没人开电视、没人看手机,也没人回房间。
坐了会儿,司扬先起身,沏一壶蜜瓜乌龙茶,蒋述最喜欢的。热水沏下去,一小片香气逸散开来,淡淡的哈密瓜气息混着茶香。
司扬给他烫杯子,抬眼瞧他一眼:“尤祁成天烦你了吧?”
“也还行。”蒋述其实真挺烦的,尤祁人挺好,就是缠得不行。他自己或许没那意思,但连番邀蒋述和他出去,已经突破蒋述的舒适边界,回答“还行”只是给司扬留情面。
“不用搭理他。”司扬垂了眼换茶汤,“他自己会消停”。
“尤祁哥……之前是订婚了吗?”
司扬一顿,明白他从戒指推测的,答说:“没,他之前好过挺久一人,分了。”
他想说什么,又咽了咽,没提男女,蒋述想当然地认为是女人,他记忆里尤祁高中天天夸某班班花好看来着。
“好挺久怎么就分了?”
“搞不清楚,对象太缠人,他招架不住吧。尤祁回国前这两年其实挺忙的。”
蒋述拿透明小茶杯捂手,不由皱了下眉,缠人?一开始热恋的时候不嫌人家缠?
更何况,他看尤祁自己就挺缠人来着。
“还是我师弟棒,斯斯文文的不讨嫌。”司扬夹着茶碗,突然来这么句。
“嗯,是斯文。”
蒋述还皱着眉,不晓得想些什么,随口应一句。
不及防,司扬指尖沾茶水,隔着桌张了张手,拿水弹他。给蒋述激回来了,笑着问人家:“喜欢斯文的?”
蒋述抽张纸按脸上吸了吸水珠,骂他有病。
冰箱里还有没吃完的草莓,蒋述起身去拿,回座位时沾了一手的水,迅速往司扬后脖颈抹一把,才悠悠然坐下。
司扬给他偷袭得脖子一缩,也不当回事,笑说:“你就这么对病号的?”
*
睡觉前,蒋述检查客厅灯和电,一一关好,端着烧好放温的一壶水,去换司扬床头柜凉掉的水。
这几天司扬门都留个缝,方便蒋述进去照顾人,关窗、换水、量体温,不用敲门吵人。
他摸黑过去,手往门把上一搭一按,遇到阻滞,门锁上了。
听到阻塞的金属搭扣声音,蒋述有点发愣,拿着水跟门前站了会儿。
最后只好搁回灶台上去。他没再开灯,手拄着洁白干净的灶台往窗外望。待到腿都站僵了,才无声往自己房间走。
接下来两三天,司扬虽哪儿也没去,却常把自己关在书房、要么房间。
蒋述怀疑他那晚贴脸给人蹭醒了,司扬要是察觉,总不会认为他就是试试体温。蒋述自己没脸提,挺后悔没忍住的。
就算提了也说不清。
只能任由一道道门闭着。
反正司扬好得差不多,蒋述在家待着瞎想也难受,干脆借口出门工作。他起早贪黑错开司扬,把自己关对门工作室里,测产品、拍摄、剪辑。
按说对门压根听不见,他工作室里也隔出几间,都找人做专业隔音的。可蒋述对着镜头讲话还是小小声,心吊着,视频剪出来质量高、但气压低。
粉丝都挺敏锐,纷纷说他状态不对,蒋述没解释,只把没开封的、挺好用的产品抽奖送出去,又点开购物软件下单“可视门铃”。
这几天过得飞快,蒋述收工后仰着头靠在工学椅上,不自觉左右晃荡腿,从天擦黑躺到夜色深沉,工作室灯没开,蒋述眼睛盯天花板盯得又干又乏。
万一有一天,他让司扬察觉出来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他不敢想,司扬会怎么看他?他又怎么面对姚叙和司航的眼神?怎么对得起……
蒋述挺烦地伸手抓抓头,烦又没力气,搭在头皮上有气无力。
坐着想半天也白费劲,甚至荒唐地想丢下这房子,他自己搬出去好了。蒋述吸口气,搓了搓脸站起来,他真没什么理由撵司扬走,可这么待着也没尽头。
既然做不到坦坦荡荡,那就当坏人。
蒋述走出去,推开对面家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