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帝王命 第6章 第 6 章

渔阳。

皇榜前围着层层百姓，人头攒动。

一个皮肤黝黑的村女站在人群边上，好奇得问旁边的人：“这是什么？”

“皇榜。”好心人头也没回得解释，“陛下的皇宫里要招侍卫，想去的都可以去参加大比。”

村女挪了挪肩上扛着的米袋：“皇宫？那月俸是多少？多的话俺让俺弟去试试嘞。”

“你也不想想，皇宫的俸禄能少吗？皇宫那地方，扣下来一块砖头都够买我们一个村了。”

“这么多啊！我滴个乖乖。”村女双眼放光，转身往回走。

半人高的米袋在她肩上举重若轻，几乎看不出困难。

路人看见这一幕，下巴都要惊掉了。

转头问旁边的人：“这是谁啊？力气怎么这么大？”

“她啊？水源村赵家二丫，天生力气就大，她之前还把一辆马车连人带马给举起来过，从小打遍全村无敌手。”

路人震撼得摸了摸脑袋：“她都这样了还让她弟弟去参加什么大比啊？她去，保准能入选，十个男人捆一起都不是她的对手。”

赵二丫回到家时，奶奶正在做饭，弟弟还在学堂没回来。

“回来了？”她奶奶伸头看了一眼，“米放进来，然后把柴劈了，还有鸡也喂了。”

赵二丫顺从得放下米，高兴道：“奶，俺今天上镇上看见皇榜了，听说是皇宫在招护卫呢，月钱可高了！那地方的一块砖都能买俺们一个村嘞！”

她奶奶舀了一瓢水倒进锅里，热腾腾的白气奔涌出来。

“皇宫那地方哪是那么好进的？远得要死，走三天都走不到，一不小心还掉脑袋，咋？你想去？”

“咋可能？俺怎么去？俺都不识字。”赵二丫蹲在地上，掰了段柴塞进灶里，“我是想着让俺弟去，比镇上赚得多多了。”

“去你的。”赵奶踹了她一脚，训斥道，“你弟能去给人当护卫去吗？说是护卫，不就是伺候人的活？你弟以后是要做大官的。”

赵二丫悄悄撇嘴，随即便跑出了厨房。

斧头在空中划出一道风痕，赵二丫嘟囔几句：“以后是要做大官的～三天两头挨先生打，能学完就不错了，还做大官呢，真敢想。”

碗口大的木柴轻松劈成几块，赵二丫又心疼起那没进她口袋的丰厚俸禄：“能买下半个村呢，不去也太白瞎了。”

她灵机一动：“要不我去找爹？爹好久没赌了，家里没钱，一说当侍卫月钱多，他保准让去。”

但是忘了问了，女的行不行？

她弟不去，她去也行啊。

辽西。

绸缎大商，蒋家。

后院里传出铮铮的琴声，凉亭外的空地上，一红衣女子耍枪耍得潇洒利落，步伐移动间，将落叶带起一阵漩涡。红色发带飘动，偶然遮住眼瞳，只余下一张娇软貌美的脸。

最后一枪结束，女子高兴得跺跺脚：“今日练得特别顺，如有神助。阿宁，你觉得呢？”

凉亭里的女子身量纤细，莞尔一笑：“长姐舞枪从未失过手，今日尤佳。”

红衣女子名叫娇娘，是蒋家长女，凉亭里的女子名唤软娘，是妾室女。

“就你嘴甜。”蒋娇娘回到凉亭，看着不远处的湖景，“府里真是无聊，这枪舞得再好也只能自娱自乐。”

这话听起来像是虚荣心作祟，希望有人欣赏夸赞她的枪。

但蒋软娘听了却说：“长姐一身本事，若是男子，必定建功立业，何苦被困囿于后宅之中。”

蒋娇娘的情绪肉眼可见得低落下去：“是啊，若是放在大乾创立之初，女子地位极高的时候，想必我也不会似今日之境况。”她转过头，凝眉不解，“阿宁，我朝开国太祖明明是女子之身，后续几代帝王也全是女子，为何到了今日，女子的地位反而不如从前？现在连学堂都不收女弟子了。”

蒋软娘若有似无得叹了一口气。

“或许，这本就是一场毫无尽头的角逐，女帝之后的女子们看轻了这场角逐的重量。我们稍不防备，便会失去优势。”

“那我们，还有破局之法吗？”

“有。”

蒋娇娘的眼中闪出亮光：“真的？”

“我相信有。”蒋软娘按住琴弦，垂眸：“当今陛下是位女帝，五位男子之身帝王之后的又一位女帝。”

“长姐，当今陛下，就是我们的希望。”

蒋娇娘正要说话，就听见不远处一群姑娘玩笑着走过。

“听说了吗？皇宫要招护卫，说是要参加大比，赢了就可以留下了。”

“我看见皇榜了，说是不限出身，也不限男女呢。”

“可世上有几个女子能会武艺？还要打赢男子……说不定娇娘可以。”

交谈声渐渐远去，隔着茂密的树木，谁也未曾发现这边的二人。

蒋娇娘面色错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阿宁，我刚刚是……”

蒋软娘面色冷静，上前握住她的手：“长姐，你没听错，圣上在招侍卫，女侍卫。”

蒋娇娘的脑中一片空白：“那我、那我现在要去报名。”

“不，长姐，父亲不会同意你去。”

蒋娇娘的手脚冰冷，蒋软娘眼神坚决：“长姐，你想去御前做侍卫，当务之急是要逃出去。逃出蒋家，逃去京都。”

蒋娇娘呆滞：“……逃？”

“对，如果你去报名，事情很快会被父亲知晓，他会取消你的报名，然后将你关起来，直到报名结束。”

“如果你去找母亲，她会劝你放弃，说抛头露面的坏处，然后将你关在房里。一旦父亲母亲知道，家中的守卫会严加防范，打草惊蛇，届时你连家门都出不去。”

“长姐，如果你真得想去，不惜一切代价得想去，就必须逃走，去京都报名。”

蒋娇娘渐渐回过神，赞同她的推测：“但我从来没出过辽西，京都据此有几千里远，我如何去呀？”

“长姐安心。”蒋软娘神色笃定，“我自会为长姐安排妥当，以全长姐壮志。”

夜空之中，三道晦暗星辰乍然璀璨，恰好落入站在窗前的宋移星视线之中。

她仰头望去，呢喃道：“这又是什么星？”

如此异常，必与天象有关。

宫女提灯走至一座高台前，转头道：“陛下，前面便是观星台了。”

宋移星看了一眼，抬步朝前走去。

身后的宫女正欲跟上，宋移星抬眼定定看向以宁。

以宁怔了片刻，随即转头对宫女说：“你们在这里候着。”

说罢，宋移星才继续朝观星台走去。

“呼……”

以宁暗暗呼出一口气，谨慎得走在宋移星身侧。

玄色裙摆拂过步步长阶，宋移星走到最上层，空旷安静。

随处可见的浑仪圭表，大小不一，纷繁的星图被散乱放在地上，宋移星的脚步停下，一张星图卷轴恰巧滚到她鞋前展开。

宋移星垂眸看了一眼，以宁立刻上前，刚弯下腰，正要拾起，就听见有道声音制止：“别乱动——”

发出声音的人从书架后探出头来，发丝凌乱，十分狼狈，语气却不大温和：“那是你们能随便动的东西吗？观星台不允许随便入内，你们是什么人？谁准许你们进来的？”

以宁不确定要不要开口表明身份，扭头看了她一眼。

宋移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径直问：“今日空中有三颗星辰晦暗转明，你可知是何缘故？”

“三颗？不、不对。”那人神情似着了魔一般，连连摇头，“今日是有四颗星辰亮起，而且全都是将灭之星，前几日尚为泯然湮灭之轨，今日忽然大盛，为拱卫紫薇之态，相辅相成；不过其中一颗形势尚且不甚明朗。”

宋移星仰头看去，尤加仔细倒是真能够看到他说的第四颗星，与其中一颗盛星亲密无间，只是明亮远不及其他星辰。

“更像了！像！太像了！”那人揪着自己的头发喃喃自语，“到底在哪里？紫薇位主中元，群星璀璨夺目……位主中元。”

说着说着，他又一头钻进书架里找书去了。

以宁微微皱眉：“主子，您小心，这人像是有些癔症。”

宋移星没说什么：“这观星台只有他一个人？”

以宁：“观星台原本有数十人之多，但先帝在时，观星台的星首上禀了一封奏折。不久后，观星台内官员悉数入狱处死，只有当时正在家中养病的星官陆江未被波及。后来观星台再没有充编过官员，直至现在。”

“奏折？”宋移星眼神微变，“上面写了什么？”

以宁：“宫中传言，星首言：紫薇将灭，乾国命数将尽。”

“只有这两句？”宋移星挑眉：“那观星台还真是不怕死。”

二人言谈之间，陆江忽然惊喊：“找到了！我找到了！”

只见陆江手中举着一本不知多少年前的典籍欣喜若狂。

“紫薇位主中元，救世之主；群星璀璨夺目，治国之臣。这同三百年前开国之初是一样的极盛星象，大乾的命数正在被改变！但是为什么……”

陆江说到一半，忽然偃声旗鼓，语气里充满了不解：“为什么这次的星象全都是忽然跳出来的？而原有的几颗还算明亮的星正在走向死局呢？”

他这话音不轻不重，恰好能令宋移星清晰听见。

帝王略略扬眉，语气悠长：“天道无常，星象莫测，非凡人所能尽解。”

陆江停下了喃喃自语，捧着典籍转身行礼，青色发带垂落，哪还有刚才那副癫狂的模样？

“陛下真言，微臣定牢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