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漠的二姐姐拒绝了陪玩的提议。
二姐姐背书、背书、背书。
在江云姣准备考试的消息愈传愈烈时,京都中原本等着看热闹的贵女们都坐不住了。
“那个混世魔王真得一直在读书?”
“她不是一看书就头疼,坚决不肯读书的吗?”
“对啊,江大人之前怎么说都没用,谁能想到呢。”
“不是,这学馆是不是真得应该去上?连江云姣那么懒散的人都拼命了,我怎么觉得这里面有好处呢?”
“她确实向来是,无利不起早。”
等她们中有人反应过来,去买书时却被告知相关的书已经卖完了,新书要等几日才能来。
“?”
贵女们面面相觑,脸上尽是迷茫。
“这书…这么多人买吗?”
可是突然之间,这书都是被谁买走了呢?
一本大乾律被合上,万方方将书放在旁边。
这是她看完的最后一本,万方方乃吏部侍郎独女,自小饱读诗书,只是前段时间因公事出了京都,祝祭酒还没有问到她。但她早在听到风声后就下定决心去报考鸿蒙学馆,甚至比那江云姣开始准备得还要早些。
这些书其实她基本都看过,这次不过是温习一遍。毕竟,她是奔着高名次去的。
父亲尚未归来,但她已经不打算再等他回来后再同他讲自己的想法。
去了再说,反正父亲也不会阻拦她。
祝祭酒近日是又高兴又忧愁。
高兴是因为近日入学的卢初雪、万方方水平都上佳,正巧赶上月考,二人都进了甲班;忧愁是入学的女子还是太少了,现在一共才四个,陛下定然是不满意的。
他无奈之下,连忙去找了诸葛宁问上次她说的办法是什么。
诸葛宁正捧着一本书坐在凉亭里,闻言沉思。
“单独设立一个女子班。”
“不行!”祝祭酒不假思索得拒绝,“鸿蒙学馆的制度不能改变,绝对不行!”
诸葛宁安静得听他说原因:“现在的班都是根据排名分层的,对应的先生也会根据学生的学识深浅讲不同的东西,用不同的方法。若是建立女班,相当于打乱了原本的制度,就算是女子,水平也是深浅不一。”
“更何况,现在整个学馆只有四位女子,满京都里扬言要来但是没来的人只有一个,你们充其量只有五个人,建立一个单独的女班,到时候如果没人来怎么办?
单独的班是不是要新建一个屋子?再说为了避免谣言,上学都是单独的,是不是也要划分出单独的茅房、寝室、饭堂等等?这工程可不小,要花很多银子的,户部肯定会给我驳回。”
随着他的解释,诸葛宁的脸上逐渐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竟然是因为这个!
自从从陛下那回来之后,诸葛宁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的建议哪里有问题,她确定思路没错,可陛下最后却拒绝了。
现在想来,原来是因为银子。
万方方换上了学子服,手执折扇利落打开。她面如冠玉,气质清朗,活脱脱一个贵公子的模样。
“真别说,你穿这身衣服挺合适的。”卢初雪坐在桌前梳头发,她和万方方往日里便熟识,“比那些男同窗还要俊秀几分呢。”
万方方合上折扇,上前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有美人兮,可愿嫁我为妻?”
卢初雪做恼状拍开她的手:“万方方!”
万方方后退一步灵巧躲开,脸上笑意盎然。
“卢二小姐,你的脾气真是从始至终得大啊。”
“脾气再大也比你这个混不吝强。”卢初雪擦了擦下颌,埋怨道,“幸好你不是男子,不然这会儿都妻妾成群了。”
万方方耸肩:“妻妾成群太累了,我顶多流连勾栏瓦舍之中,红颜知己遍布天下。”
卢初雪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那你还真是志向远大啊。”
“逗你的。”万方方玩够了,神色收敛,“你为什么想来这?”
卢初雪给自己编辫子,闻言抬眸看她一眼,又缓缓收回眼神。
“我们家是圣上的人,我觉得圣上是想要扶持女子的,与其让我祖父犹犹豫豫,还不如我自己来做决定。做卢家家主,光是想想我都觉得激动。”
“你真是这么觉得的?”万方方很清楚按照原本的发展,卢家未来的话事人一定是她的长兄,“卢大人肯放弃你大哥,转而扶持你?他在你大哥身上倾注了很多心血。”
“我祖父不会扶持我,起码现在不会。”卢初雪漫不经心,“你以为我是搬出圣上劝我祖父扶持我?他才不会听。如你所言,我大哥是被我祖父一手带大的,不到船倾之际,他绝不会轻言割舍。”
万方方听得入神:“我只是劝我祖父做两手准备,他当然可以赌圣上同太祖那般,但赌输的代价是我们卢家再次回到乡间种田。至少走出这步棋,最坏的代价无非也只是舍弃一个我。”
“卢二小姐。”万方方从心底敬佩她,“感觉才一个月没见,你竟变得如此通达,着实出乎意料。”
卢初雪嘴角压抑不住得上扬:“你少贫了。”
“真的。”万方方接过她手里的发丝帮她编,“那你不担心万一最后真得是你赌输了吗?”
“要走一条和以往完全不同的路,总要付出些代价。”对于这点,卢初雪看得很透彻,“起码活得畅快随心,也值了。”
有关鸿蒙学馆的消息日日汇进太极殿,但再未入过陛下的眼。以宁将消息一一看过,妥善收了起来。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侍奉的宫女上前点灯添茶,宋移星面前摊着一本奏折,陷入沉思。
那奏折是胥将军写的,上面说近日北方蛮夷愈发嚣张,悍不畏死,屡次南下劫掠粮食衣物钱财等,抢夺军中也是常事。天气寒冷,军中粮草骤减,难以维系,奏请朝廷驰援军需以应对蛮夷。
不过只是片刻,宋移星便捡起毛笔写回复。
“传兵部尚书,户部尚书,户部侍郎。”
早朝,宋移星眼底乌黑一片,扶额听着朝臣争吵。
无非就是东参西,南骂北,偶尔来场混战,没什么新鲜的。
只不过今日,郑党参奏巡盐御史王学林利用职务之便中饱私囊,收受贿赂,以权谋私,贪墨了大量税银。
巡盐御史,这种重要的位置,早已是卢氏的人。
贪墨,贿赂,中饱私囊。
王学林在下面疯狂辩解,只是怎么说都透着心虚的味道。
这种肥差,不贪是不可能的,关键是看贪多少,在不在宋移星的容忍范围以内。
纵使卢氏回护,宋移星依旧道:“将巡盐御史王学林…禁足家中,林无双。”
随侍在旁的林无双颔首:“臣在。”
宋移星道:“朕要你彻查此事。”
朝臣的目光悉看向那一身玄衣的林无双,他们都知道陛下身边共有三位指挥使,偶尔在太极殿碰到,却还从未在朝堂上见过。
继上次君王一怒抄家用了银翎卫后,这是陛下第一次将朝堂之事正式交给她。
“陛下。”有朝臣出面劝谏,“查办官员之事理应交由三法司会审,而非陛下身侧侍卫…如此一来,岂非有不公偏私之嫌?”
况且区区侍卫,不过是不入流的散职,平时装装派头他们管不着,上到朝堂上就不行了。
众臣默然。一来这人把他们能说的都说了,二来有人身先士卒,他们也想在旁看看陛下是什么态度,好做调整。
岂知陛下只字不言,那林无双却森然偏头,完全不惧这悍然的朝臣。
“朱大人,下官尚未说你族兄侵占田产及你那长子逼良为娼之事,你又何苦自找麻烦?”
她说得轻飘飘,仿佛扔了把棉花出来,却使整个朝堂在刹那间安静下来。
针落可闻。
宋移星姿态松弛得往后靠坐,面带笑意,晚睡的头疼也消失了,这群老东西被压制的戏码她百看不厌。
不是吧?
一众朝臣,此刻内心想法罕见得一致。
你就这么轻飘飘得把人老底给晒出来了?那岂不是意味着陛下也清楚?而且看现在这反应,显然也不是今天刚知道的了,这姓朱的显然是因为阻拦陛下才被揭老底的。
那朱大人脑子嗡嗡得响,好悬没展示一出晕倒的戏码,膝盖跪在地上,嘴巴已经自己请罪了。
“林无双。”宋移星装模作样得斥了句,“以后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拿到朝堂上讲,看把朱爱卿吓得,还不去将你的同僚搀起来。”
林无双听命,抬脚走下台阶将人扶了起来。
“朱大人,您没事吧?都是下官的错。 ”
朱大人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只觉得天塌了。
要不他回去悬梁自尽吧。
他官位不高,平日里自诩清正廉明,爱惜羽毛,多少人都没抓到的把柄,竟被陛下翻了出来。
他可是清流那派的,虽然说卢郑混战没有他什么大事吧,但是朝堂就是战场,能打掉一个位置谁管往日有没有仇?最关键的是卢党可是陛下的人!陛下都把事情说出来了,卢党还不会闻着味过去找吗?带着答案找问题毫无失手可能。
看似斥责了林无双,只不过不想脏陛下自己的手罢了。
朝臣只觉毛骨悚然,他们各个心高气傲,从先帝的朝堂一路斗到今日。
此前陛下对于冗杂晦涩的国事处理得愈发游刃有余,对朝堂局势也并未过度插手,偏帮卢氏,却从未对郑家打得太狠,将朝堂暂且维持在微妙的平衡中。
那时,他们只觉得陛下并非如他们开始所料般懵懂无能,却也并不棘手,甚至在某些事情上还可以看到有些天真……
直至此刻。
直至此刻,他们才惊觉轻看了她。至少先帝从未出过如此尖锐的、剑走偏锋的招数。
她绝不可能只知道姓朱的底细,却能按而不发,那他们这些人,有多少人有秘密?有多少人在她眼里是透明的?
没有证据?谁信啊?查都查清楚了会没有证据?不过是还没到拿出来的地步罢了。
朝臣冷汗津津,在无边际的恐惧之中清醒得意识到,上首的龙椅之上端坐的并非尚存天真稚龙,而是心机深沉的巨龙。
她蛰伏、静观、直到掌尽先机,看他们如瓮中之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