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社寇残破的身体颤颤巍巍地挡在鲛人王身前,伤口留着鲜血,率先染红了湛蓝的海水。
沈宴枝闭上眼:“原因。”
他不想多说了,一个个都挡在他面前,告诉他这里有隐情,那里有误会,他一次次的相信,失去的却越来越多。
“鲛人王尚且能打开鲛人族的锁,倘若让鲛人王现在死去,后续便会更加棘手。”
沈宴枝面无表情地望着社寇,问:“巫族,找到了吗?”
社寇瑟缩了一下,他挠了挠头,垂头说:“没有找到。”
沈宴枝看着社寇那张带着讨好和怯懦的脸,听着他那句“没有找到”,心中最后一丝耐心终于彻底告罄。
解释?隐情?
他听得太多了。
每一次心软,每一次选择相信,换来的都是更深的陷阱和更痛的失去。
他受够了。
所以,在社寇话音落下的瞬间,沈宴枝甚至没有一丝犹豫,抬起的指尖微不可查地一动。
旁边一块被先前战斗震裂的、边缘尖锐的礁石碎片,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裹挟着海水都无法缓冲的凌厉杀意,瞬间贯穿了社寇的脖颈。
社寇惊恐的神色刚刚爬上眼眸,他的视线就天旋地转。
头颅与身体分离,温热的鲜血汩汩涌出,迅速在湛蓝的海水中晕染开一团刺目的红雾。
他那双瞪得滚圆的、写满了不可置信的眼睛,在浑浊的血色中缓缓下沉,成了这片海域第一个死得如此干脆利落的妖。
沈宴枝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团血雾,心中一片冷寂。
废物,连伪装都做不到位。
“好好好!”
一旁的鲛人王拍着手,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赞叹,“外面都说小宴枝你最是温柔,爱护百姓如同眼珠,原来对手下是这般的杀妖不眨眼。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那声“小宴枝”听起来格外刺耳。
沈宴枝嗤笑一声,目光如冰锥般刺向鲛人王。
“错了。”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水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冽,“你叫我那么多声小宴枝,不过是想倚老卖老,营造一种你比我年长、比我资历深的假象。可惜,”沈宴枝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你的年龄,恐怕并没有比我大几岁吧,巫瑜?”
最后两个字,他吐得极轻,却像是一道惊雷,猛地炸响在寂静的海底。
鲛人王,或者说,巫瑜脸上那夸张的笑容瞬间僵住,拍手的动作也停滞在半空。
他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极快的震惊,但很快又被一种更深沉的、难以捉摸的情绪所取代。
那层属于“鲛人王”的威严皮囊,似乎在这一刻出现了细微的裂痕,露出了内里一丝属于“巫族”的特有气息,诡秘而幽深。
沈宴枝紧紧盯着他,不肯放过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他心中冷笑,果然。
从社寇那不合时宜的解释开始,到这位“鲛人王”过于浮夸的表演,处处都透着违和。
巫族擅长幻化与隐匿,连气息都能模拟得惟妙惟肖,若非他现在恢复了,对妖力异常敏感,几乎也要被瞒过去了。
“你是怎么……”巫瑜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却不再是之前那低沉威严的男声,反而是沈宴枝更加熟悉的嗓音。
但这句话只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巫瑜深深地看了沈宴枝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惊讶,有审视,甚至还有一丝……难以理解的惋惜?
他没有回答沈宴枝关于“假扮原因”的质问。
下一秒,不等沈宴枝再有动作,巫瑜的身影开始急速变得模糊、透明。
就像一滴墨汁落入清水中,迅速晕开、淡化,最后彻底消融在周围的海水里,连一丝涟漪都未曾留下。
眨眼之间,原地已是空空如也。
跑了?
沈宴枝控制着妖力瞬间铺开,如同无形的蛛网蔓延至海底每一个角落。
没有,真的消失了。
巫族的实力看来有所提升,在这茫茫大海之中,想要追踪一个巫族,现在已难如登天。
一股强烈的不耐和厌恶感涌上沈宴枝心头。
又是这样!躲躲藏藏,故布疑阵!这鲛人族,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算计气息。
他们到底在隐藏什么?顾烛南……顾烛南又被他们关在了哪里?
一想到顾烛南,沈宴枝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泛起细密而尖锐的疼痛。
他落在这些阴险的鲛人手里,会遭遇什么?
他是不是在受苦?是不是在等着自己去救他?
担忧和焦灼如同海草般缠绕住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他不能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沈宴枝眼神一厉,不再犹豫,身形如箭,猛地朝海面冲去。
在他上升的过程中,周身灵力疯狂涌动,引动着整片海域都为之震颤。
平静的海底暗流骤然变得狂暴,巨大的漩涡在他身后形成,卷起泥沙和碎石。海面之上,天色骤变,乌云汇聚,一道海啸之墙以沈宴枝为中心,轰然掀起,遮天蔽日,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
与此同时,沈宴枝的十指指尖迸发出翠绿色的光芒,瞬间化作无数根粗壮无比的藤蔓。
这些藤蔓无视海水的阻力,以惊人的速度向着海底深处疯狂蔓延、穿刺!
“轰隆隆——!”
藤蔓如同巨神的触手,粗暴地捅破了海底那些华丽精致的珊瑚宫殿,掀翻了散发着莹莹光辉的珍珠贝床,撕裂了用来伪装和防护的巨大海藻森林。
隐藏在各处的鲛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得惊慌失措,尖叫着从藏身之处被硬生生捅了出来,如同被捣毁了巢穴的鱼虾,狼狈地在混乱的海流中翻滚。
家园被毁,藏无可藏。
终于,在一片狼藉的废墟中央,一道微弱的、却异常纯净的蓝色光晕亮起。
光芒中,一个看起来只有人类五六岁大小的小女孩,缓缓浮现。
她穿着一身用最细腻的鲛绡制成的裙子,长发如同海藻般卷曲,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一双大眼睛是纯粹的湛蓝色,里面仿佛盛满了整个海洋的澄澈。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只火红色的、毛茸茸的小狐狸,那狐狸似乎受了惊吓,奋力地想挣脱开鲛人王的怀抱。
这个小女孩,才是真正的鲛人王。
她抬起那双看似无辜的大眼睛,望向悬浮于高处、操控着海啸与藤蔓的沈宴枝,声音软糯,带着一丝委屈:“大哥哥,你为什么要毁了我的家呀?”
沈宴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心中没有半分波动,反而升起一股更深的寒意。
看起来可爱乖巧的小女孩实际上是心狠手辣,酷爱玩弄他人于掌心的妖。
他冷眼看着,不发一言。
小女孩见沈宴枝不为所动,扁了扁嘴,似乎有些无趣。
她伸出小手,在空中轻轻一点。不远处,社寇那尚未完全沉入海底泥沙的头颅和残躯,如同泡沫般,“啵”的一声轻响,消散无踪了。
“唉,还以为能多玩一会儿呢。”
小女孩,真正的鲛人王,叹了口气,声音里的稚气瞬间褪去,带上了一种与外表截然不同的老成和狡黠,“社寇那个幻象,我自认做得天衣无缝,连海蛇族特有的灵魂波动都模拟了。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她怀里的狐狸也抬起头,那双狐狸眼里闪烁属于“狐美丽”的惊魂未定。
沈宴枝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冰:“社寇不会一上来就解释。他会先观察,寻找最合适的时机和角度,那是刻在海蛇骨子里的习性。”
他懒得再多说一个字关于那个失败的幻象,目光如刀,直刺小女孩,“我的耐心有限。顾烛南,在哪里?”
他操控着一根巨大的藤蔓,悬停在小女孩的头顶,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鲛人王蔫蔫,看了看四周被毁于一旦的家园,又看了看沈宴枝那双毫无温度、仿佛下一刻就会将她连同这片海域一起碾碎的眼睛,知道再耍花招已经毫无意义。
这个看似温和的妖王,骨子里比最深海的凶兽还要狠辣果决。
她撇了撇嘴,有些不情愿地指了指海底更深处的一个方向:“跟我来吧。”
蔫蔫抱着狐美丽,转身向着幽暗的海沟深处游去。
沈宴枝收敛了部分藤蔓,但身后的海啸依旧悬而不发,紧紧跟随着他们。
穿过一片崎岖狰狞的礁石林,一个被强大禁制隐藏起来的洞口出现在眼前。
蔫蔫挥手解开禁制,一股阴冷、潮湿、带着淡淡血腥的空气涌了出来。
洞口之内,是一座建在海底岩层中的地牢。
地牢深处,隐约传来一阵阵压抑的、充满痛苦和狂躁的虎啸声。
那声音沈宴枝熟悉无比,是顾烛南!
沈宴枝的心猛地一沉,立刻加快速度冲了进去。
地牢内部空间很大,却异常昏暗,只有几颗散发着惨淡绿光的夜明珠镶嵌在墙壁上。
在牢房的最中央,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
那已经不是平日里那个沉稳的顾烛南了。
他显出了白虎的原型,庞大的身躯几乎塞满了半个牢房,原本光滑美丽的白色皮毛此刻沾满了污渍和干涸的血迹,有些地方甚至纠结在一起。
他琥珀色的瞳孔缩成了一条危险的竖线,里面充斥着混乱、暴戾的痛苦。
他不停地用巨大的虎爪刨抓着地面坚硬的岩石,发出刺耳的“刺啦”声,火星四溅。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性的咆哮,尾巴焦躁地甩动着,拍打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顾烛南!”沈宴枝唤道,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
那巨大的白虎猛地抬起头,充满血丝的双眼凶狠地瞪向声音来源,獠牙龇出,做出攻击的姿态。
但在看清来人是沈宴枝的瞬间,他眼中的狂乱和暴戾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委屈的、依赖的茫然。
他庞大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低低地呜咽了一声,缓缓伏低了身体,像是终于找到了主人的大型犬,试图靠近,又有些不安。
看到顾烛南这副模样,沈宴枝只觉得心脏像是被无数根针狠狠扎刺。
心疼、愤怒、后怕……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被逼到兽性大发、几乎失去理智的地步?
他强压下立刻冲过去检查顾烛南伤势的冲动,深吸一口气,转向蔫蔫,命令道:“打开。”
蔫蔫似乎也被顾烛南刚才那副狂躁的样子吓到了,小声嘟囔了一句:“凶什么嘛,又不是我们弄的……”但在沈宴枝冰冷的注视下,她还是老老实实地走上前,手中凝结出一个复杂的蓝色符文,按在了牢房那闪烁着幽光的栅栏上。
栅栏上的光芒闪烁了几下,悄然熄灭。
就在栅栏消失的瞬间,沈宴枝正要迈步上前
“轰隆!!!”
旁边一面看似坚固的、与周围岩壁浑然一体的石墙,突然毫无预兆地剧烈震动起来!碎石和灰尘簌簌落下,墙壁表面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沈宴枝眼神一凝,立刻警惕地将顾烛南护在身后,藤蔓再次在指尖若隐若现。
蔫蔫和狐美丽也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看着那面震动的石墙。
几分钟后,在一声更大的轰鸣中,那面石墙终于不堪重负,彻底倒塌下来,扬起漫天尘灰。
尘灰之中,一个高挑的身影一边挥着手驱散面前的灰尘,一边咳嗽着走了出来。
是孔霜
他此刻满是灰土,脸上也蹭得一道黑一道白,看起来有些狼狈。
但他一双桃花眼里却带着惯有的、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意,目光落在沈宴枝身上,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笑容。
“哟!小宴枝!”孔霜抬手,用还算干净的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结果反而擦出了一道更明显的黑痕,他浑不在意地笑嘻嘻道,“这么巧啊?你也来这牢房……观光?”
沈宴枝看着他,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
孔霜怎么会被困在这里?而且,是在顾烛南牢房的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