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记 第6章 中秋

清晨带着微微凉意的空气中混着桂花的香甜味，连带着白粥中都带着丝丝甜味。安乐喝碗粥心满意足的仰靠在椅背上。

风轻云白，水木明瑟，好不惬意，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便是如此罢。

“倒是个不错的养老地。”安乐晃着二郎腿，说道，“留在这里或许也不错。”

话落，不见安小鱼有反应，安乐余光瞟了安小鱼一眼，但见安小鱼低垂着眼睑似是在出神。

“哎，在想什么呢？”安乐问道。

安小鱼缓过神，眸光黯淡地看了安乐一眼，动了动嘴唇却又没发出声，一副欲言又止之态。

“怎么了？”安乐心中觉得奇怪，又追问道。

安小鱼摇摇头，淡淡道：“没事。在想离开的事。村长给我的期限快到了，早上他叫我过去，问我何时离开。”

“有什么进展吗？”

这段时日他们偶尔也会交换下情报，说是交换，多半是他听安小鱼说，他所知道的关于龙隐村的信息已经全部一字不落地告诉安小鱼了。而他又懒得很，打探情报之事几乎都是安小鱼在做。

再过五日，就是安小鱼离开的最后期限，但这段时日他们毫无有关地图的线索。安乐对地图之事已经不抱太大希望了。不料却见安小鱼点了点头：“这几日我观他们农耕用的都是铁犁、铁锹、镰刀，但我看村中并没有打铁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他们是从外面搞来的？”安乐忽地坐正身子，惊讶道。

安小鱼摇头道：“不是，至少他们说不是。据村人所说，这些工具都是祖上传下来的。”

“两百年过去了还能用？”安乐心中疑惑，他一直生活在城市中，对农具不甚了解，但他至少知道铁会生锈腐蚀，寿命不会过于的长，尤其在这个落后的、需要频繁使用农具的村落，铁犁、铁锹的寿命只会更短。十年？亦或二十年？

话落，果见安小鱼摇了摇头：“就算是精心维护，寿命也不会超过十年。但据他们说祖上搬来时事先考虑到了这点，囤积了不少农具，由村中统一管理。”

安乐眉头微皱，道：“但总有用尽的一天。龙隐村并没有真的实现自给自足，只是靠着祖上的储备维持表面上的自给自足。一旦这些不可再生资源用尽，他们要么出海采购补充新的物资，要么退化到石器时代。”

“嗯，龙隐村人搬来时不会没考虑到这点，而村长管理村中的公共资源，也不可能意识不到这一点，他们总有要出海的一天。”安小鱼定定望着安乐，语气笃定道，“因此，龙隐村必然不会把地图弄丢。”

也就是说，地图是真实存在的！

“可以啊，安小鱼！”欣喜之下，安乐身子一歪，伸臂揽上了安小鱼肩膀，轻浮笑道，“我就知道让你去打探消息是对的，你这张脸就招女孩子喜欢。哎，村长最小的孙女安林眠还未出嫁，村长的孙女知道的肯定更多，”安乐笑得不怀好意，冲着安小鱼眨了眨眼，“安林眠似乎对你挺有兴趣的，最近找我打听了不少你的事，依我看，你就出卖些色相，从村长的孙女入手，没准就直接把地图拿到手了。”

经过这么几日的相处，安小鱼已经习惯安乐的不着调，遂平静的瞥了安乐一眼，反唇道：“你也挺招女子喜欢的，你怎么不去？”

“哎~我哪能行？”安乐笑容不减，道，“我是龙隐村人，她怎么会把地图给.....” 话未完，却见安小鱼侧头，直直地盯着他，目光中隐隐带着审视之意。

“怎....怎么了？生气了？我开玩笑的。”安乐笑容渐渐消失，讪讪解释道。

“你真的是龙隐村人？”安小鱼声音忽然冷了下去。

安乐一怔，旋即从安小鱼身上离开，淡淡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安小鱼依旧不错眼地盯着安乐，道：“电梯是什么？”

安乐移开目光，道：“苏苏不是告诉你了，电梯是一种特殊的楼梯。”

"龙隐村没有电梯，你是怎么知道的？"

“书上看到的。”

“什么书？” 安乐耸肩：“不记得了。”

“你认字？”

“自然。”安乐顺嘴接道。

安小鱼轻笑一声，道：“这几日我不仅打探了龙隐村，也问了你的事。你的痴傻之症从幼时就有，幼时尚不明显，只是反应迟钝了些，坐立行走都比旁人慢了些，但七岁之后，随着同龄人长大，你的痴傻之症愈加明显。自此，你的行为举止都如同五六岁的小儿般。直到半年前，你不慎落海，幸而被早起打渔的村人救了上来。被救之后昏迷三日后你方醒来，但神奇的是，自此之后你的痴傻之症便不治而愈了，行为举止智力都与常人无异，甚至......”安小鱼停顿一瞬，目光打量着安乐。

“甚至什么？”安乐漫不经心地问道。

“甚至比同龄人更聪慧，”安小鱼接着说道，“龙隐村识字的人不多，这么些年你从未学习过习字，却突然就识字了，甚至还能做算术帮村长记帐。村中并未有人教过你，你如何学会这些的？”

安乐忽而歪头，手肘抵在桌上，手掌半握支着下巴，微微一笑，问道：“如果我不是龙隐村人，那你说我是哪里来的？”

安小鱼沉默不语。

安乐早知如此。

他不是安乐，这句话就算他当着所有龙隐村人的面喊出来，也不会有人信的，多半还会认为他傻病犯了，在说胡话。他本无意隐瞒他的来历，但穿越之事就算说出来又如何让人相信。不如就用着安乐的身份，也更方便他行事。

“我曾想，”安小鱼忽然出声说道，“或许你跟我一样，也是漂来的。只是恰好你和安乐长得很像，安乐落海后，你被救了上来，阴差阳错间你们交换了身份。”

“唔……”安乐一眨不眨的望着安小鱼的双眸，缓缓道，“你猜的没错，我不是安乐，我把他沉入海底，取代了他。”

安小鱼瞳孔骤缩，嘴巴微微张开，面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惊谔地望着安乐。

良久，安小鱼动了动嘴唇，似是自言自语般的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安乐收回目光，椅靠在椅背上，散漫笑道：“怎么不可能？你都能漂洋过海到这与世隔绝的小岛上，我怎么就不能？”

“可你若不是安乐，村里人怎么会毫无发觉？安乐的父母怎么会认不出他们的儿子？！”

“因为我和他长的一模一样啊。”安乐翘着二郎腿，摸着眼下的泪痣，语气随意道，“连这颗泪痣都一模一样，分毫无差。”

“这怎么可能？！就算是双生子也不可能一模一样，连父母都分辨不出，何况叶婶说她生的并不是双生子！”安小鱼语气带着莫名的急切，仿佛是想极力否定安乐的说法。

安小鱼啧了一声，好笑道：“说了你又不信。罢了，不和你说了，难得今日这么热闹，凑热闹去。”

说罢，安乐起身，转身正欲离开，忽觉手腕一紧。

安小鱼拉住安乐手腕，深色的瞳孔锐利地盯着安乐，问道：“那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安乐转过身，想了一会，弯唇道：“等你找到了地图，我就告诉你。”

安小鱼眉头蹙起，手掌力气加重，沉声道：“苏苏的哥哥在哪？”

闻言，安乐笑容一僵，回望着安小鱼，两人沉默对视。手腕处压迫感渐渐加深，正当安乐准备开口之际，忽听安苏苏雀跃的声音传了过来。

“哥哥～”

随着轻快的脚步声接近，手腕上的力道倏然消失。

安苏苏转眼已至两人身边，安小鱼又恢复了温和的表情。

安苏苏穿着鹅黄色交领棉麻襦裙，红头绳扎着双鬟髻，抱着安乐手臂，仰着头带着天真的笑容，弯着眼睛道：“海边好热闹，娘亲和婶婶们做了好多小饼，爹爹在给我们做灯笼。娘亲说哥哥肯定喜欢，哥哥，我们去海边玩吧。”

海边很热闹，虽还没到傍晚开始大肆庆祝的时间，但已经聚了不少人，处处洋溢着孩童嬉戏追逐的笑声。平坦宽阔的海边摆了许多桌椅，各类点心、野果摆在桌上，其中一角，安父与几个村中男子正用竹篾编制各式各样的灯笼骨架，旁边还有不少做好的用彩纸糊好的鱼灯。

见安苏苏拉着安乐走来，安父笑容满面地问道：“小鱼呢？怎么没来？”

“小鱼嫂嫂说收拾完厨房就来。”安苏苏接道。

旁边一和安父差不多年纪的男子笑着打趣道：“长川，苏苏给你捡的这儿媳可真是不错，长得俊俏不说，干活也利索。我看咱们乐乐日后是能享福咯。”

安父笑道：“小孩子玩笑罢了，你怎么也跟着瞎起哄？小鱼这孩子知恩图报，想多为村里干干活报答恩情。我和乐乐妈早和他说不用放在心上，他不听，总抢着干活。”

那男子道：“哎，你当真不要这儿媳？我给你说，你要是不要，那我可要了。我闺女一天到晚都念叨小鱼，还说让我请他来家里住呢。”

安父笑道：“我是没意见，那要看小鱼乐不乐意了。”

“不行！爹爹！”安苏苏突然叉起腰，竖起眉头，像护食的猫一样气势汹汹道，“小鱼嫂嫂已经是哥哥的老婆！不能当别人的老婆！”

那男子故意要逗安苏苏，道：“小鱼又没和乐乐拜堂成亲，哪里是乐乐的老婆了？”

安苏苏不甘示弱，用稚嫩的声音高声道：“哥哥和小鱼嫂嫂每晚睡在一起，小鱼嫂嫂当然是哥哥的老婆了!”

那男子哈哈笑了几声，意味深长地压低声音问道：“那苏苏知道哥哥嫂嫂每晚睡觉都干什么吗？”

“咳咳----”安乐听的眉头直跳，饶是他觉得在这群思想封建的古人当中，身为现代人的他已是思想开明、不会像安小鱼那般动不动就被旁人调侃的脸红耳赤，然而此时也没法淡定听下去。

“爹，我带苏苏去找娘了。”安乐脸颊泛着红说道。

“净在小孩子面前说这些不着调的事。”安父佯斥了那男子一句，随后对安乐道：“去吧去吧。对了，今年想要什么样式的灯笼？兔子？”

“长川，乐乐长大了，哪里还喜欢这种小孩子的东西。”安父身边那男子又笑呵呵地插话道。

安乐浅笑道：“都可以，爹做的都喜欢。”

“那还是给你做兔子灯笼，你最喜欢这个。”

“爹爹，苏苏想要美人鱼灯笼。”安苏苏奶声奶气道。

“哎呀，苏苏这可难倒爹爹了。”安父揉着安苏苏的脑袋，“爹爹没见过美人鱼。”

“啊。”安苏苏面露失望，安乐见状，忽勾了勾嘴角，道：“苏苏，去找你美人鱼嫂嫂给你做。”

“做什么？”话音刚落，安小鱼的声音从两人背后响起.

安乐回头，笑眯眯道：“你救命恩人想要美人鱼灯笼，你不会不满足她吧？”

救命恩人这四个字对安小鱼简直是致命大招。安乐从安小鱼这个标准的古人身上深深体会到了何谓“滴水之恩当以瀑布相报”。

安小鱼：“.......”

安小鱼低头，安苏苏双眼冒光一脸期待地仰头看着他。

安小鱼抬头，安乐带着毫不掩饰自己是故意而为的狡黠的笑望着他。

“小鱼嫂嫂～”安苏苏语气撒娇地叫一声。

“行、做！”安小鱼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目光紧盯着安乐，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