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记 第5章 电

龙隐村没有精确的推算年历的方法，但确有一套自己的物候历——村中老人通过对动植物和天气气候的变化来确定二十四节气和一些重要节日：蛙鸣时立夏，蝉鸣时夏至，鹰始鸷小暑，白露降立秋，禾乃登处暑，鸿雁来时白露，菊有黄华寒露至…….

安乐来到这个地方后经历的第一个节气是夏至，如今白露已过，而中秋将至。每逢节日到来，龙隐村都是集体庆祝，在村中择一应景地方大摆宴席，全村老少一起赴宴。村中缺少娱乐，村人便借着节日的由头大肆热闹一番。

因而中秋这日一大早，村中就洋溢着节日的热闹气氛。安父安母一大早便去村中帮忙了。安苏苏照例玩完一圈回来后喊哥哥起床。

安乐睁开惺忪双眼时身边果然已经空了。

“安小鱼呢？”安乐打着哈欠习惯性地问了一句，这段时日他每早醒来人都不在，安乐不得不佩服古人的精力，两人晚上是同一时间睡觉的，他必须睡到日上三竿才会想起床，而对方，他不知道对方什么时间起床的——每天他一睁眼人就已经不在了。不过他大概知道对方干吗去了：打探消息去了。

一个俊朗的外来少年，在一个百年未曾见过外人的避世村落中，很难不让村人特别注意。村中人热情，他们走到哪都能感受到村人探究的目光、关切的问候。两人如此引人注目自然无法偷偷寻找地图，安小鱼提出或许可以利用村人对他的好奇，从村人口中打探地图的消息。因而这段时日安小鱼一起床就在村中四处游荡。

半月期限将近，而地图毫无进展，他明显察觉到安小鱼越来越急切了。

“小鱼嫂嫂在做饭。”

意料之外的回答，安乐不禁惊讶：“他还会做饭？”

安苏苏笑地天真无邪，甜甜道：“小鱼是嫂嫂，当然会做饭啦。大壮哥哥、小花姐姐的嫂嫂都会做饭。”

在安苏苏六岁的认知里，是嫂嫂就会做饭。小鱼嫂嫂是嫂嫂，所以小鱼嫂嫂会做饭。

安乐揉着安苏苏肥嘟嘟的肉脸，忍俊不禁：“你小鱼嫂嫂可不是寻常嫂嫂，哥哥估计，他从生下来就没进过厨房吧。”

一看就是富家子弟，想必在家中时是有不少人伺候的，安乐心道。

“嗯嗯！”安苏苏大力点头，双眼冒光，“小鱼嫂嫂不一样，小鱼嫂嫂是美人鱼。哥哥，大家都羡慕苏苏有个美人鱼嫂嫂。大家都说要去捡个美人鱼当嫂嫂，哥哥，”安苏苏麻溜爬上床，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对安乐悄悄说道，“哥哥喜不喜欢苏苏捡的这个美人鱼嫂嫂？”

安乐玩笑道：“若是不喜欢怎么办？”

“那苏苏就再去给哥哥捡一个。”

安乐敲了下苏苏脑门，好笑道：“你当美人鱼是沙滩上的贝壳呀，想捡就能捡到。”

闻言，安苏苏眸光瞬间黯淡下去，颓丧地一屁股坐了下去，道：“哥哥说的也是，丫丫她们捡了好几天也没捡到。丫丫让我帮她捡，我也没捡到。”

“难怪这几天总见不到你，原来又去捡美人鱼了。”

“哥哥，安爷爷说美人鱼是生活在大海里的，小鱼嫂嫂也住在海里吗？海底的房子是什么样子？小鱼哥哥的眼泪也会变成珍珠吗？”安苏苏睁着困惑的眼睛好奇问道。

安乐想了一会，揉着苏苏的脑袋，柔声道：“苏苏捡的这条美人鱼不住在海底，他生活在大海的另一端，那里的房子是什么样子哥哥也不知道。或许像我们这里一样，他们用木头盖房子，或许和我们不一样，他们的房子是用钢筋水泥建造的，或许他们的房子比猫猫山还高。苏苏想去看看那个世界吗？”

“比猫猫山还高？！”安苏苏瞪大了眼睛，用手比划道，“那么高，那他们要怎么上去？爬上去吗？他们不累吗？”

安乐温柔笑道：“他们会建造一种特殊的楼梯，这种特殊的楼梯会自己向上爬，你只要站在上面它就能把你送上去。”

“楼梯会自己向上爬？！” 安苏苏目瞪口呆，显然她想象不出会自己动的楼梯。

安乐点点头，道：“那里的人给这种楼梯取名为电梯，他可以自己动，可以将人送到猫猫山那么高的地方。”

“电梯？”安苏苏眼中透出大大的疑惑，“苏苏知道石梯、木梯，石梯是用石头造的，木梯是用木头造的，电梯是用电造的吗？哥哥，电是什么？”

很难向一个古人解释电是什么，尤其还是一个只有六岁的小朋友。安乐思索了一会，说道：“苏苏，你还记得我们上次和爹一起乘船去捕鱼吗？”

安苏苏眨着眼睛，点头道：“记得。”

“那你记不记得，有时候我们并没有划船但船却依旧在水中前进？”

“苏苏知道，”安苏苏一脸骄傲，“爹爹说过，有风的时候不用自己划船，风会帮我们划船。”

“嗯，苏苏真聪明，”安乐笑着夸奖道，“风是一种力量，他看不见摸不着。电和风很像，电也是一种力量，就像风可以推动船只一样，电可以推动楼梯前进。”

“电和风一样，”苏苏挠着头，似懂非懂的重复了句。

“嗯，电和风一样，是自然界一种很强大的力量，它能做到很多事情。”安乐温柔地揉着安苏苏毛茸茸的头顶，他并未期望苏苏能听懂这些，恐怕在安小鱼的世界里人类也还没有理解电。他只是希望通过电、电梯能让苏苏产生好奇心、探索欲。

这里的人缺乏好奇心、缺乏探索精神，他来这后不久就发现了。

所以他们没想过出去，不仅是因为村规，更重要的是他们不好奇。

“那电是从哪来的？”安苏苏歪着头问道。

闻言，安乐漏出一个欣慰笑，反问道：“那苏苏知道风是从哪里来的吗？”

“知道，安爷爷说，风是从海上来的。”

“电是从风中来的。”

“风中？”

“嗯，电从风中来，也可以从水中来，可以从天上来。苏苏好记得夏天打雷时我们见过的闪电吗？”

“闪电就是电？”安苏苏似有些恍然了。

安乐点了点头。

“那闪电是怎么让楼梯动起来的？”安苏苏又追问道。

“嘶…这个…”安乐摸着下巴，不知该如何解释，仅仅解释电就已经很困难了，而人类对电的使用是更是难以用语言解释。就在安乐正绞尽脑汁地思索着如何通俗易懂的解释而无果时，恰此时，安小鱼进来打断了两人：“醒了？那起来吃饭吧。”

安乐暗自松了口气，对苏苏道：“等下次看到闪电时哥哥再给你讲，先去吃饭吧。”

“讲什么？”安小鱼穿着一身靛青色粗麻制成的长袍，两只袖子卷至小臂，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显现出漂亮的肌肉线条。

安苏苏眼睛亮晶晶地接道：“哥哥在给我讲电，小鱼嫂嫂，哥哥说你们那里有一种用电做成的电梯，可以将人送到猫猫山一样高，真的吗？”

“电梯？”安小鱼疑惑地看向安乐，问道，“电梯是什么？”

啧，再解释一遍吗？还是算了，饿了，安乐摸着肚子暗自揣摩了下，片刻后决定还是觉得先吃饱要紧，然而安小鱼还一脸求知欲的望着他。

安乐眨了眨眼，视而不见：“你做的饭？”

味道甚至还不错，虽是普通的粥菜，但既没有太淡，也没有太咸，软硬适中，且都熟了，比他做的好多了。这么会做饭，难不成不是有钱人？

“哎，安小鱼，你怎么会做饭？”安乐边吃边问道，“难道我猜错了，你不是富家公子？”

若不是有钱人那可遭了，安乐暗道，他还指望下半辈子抱紧这颗摇钱树呢。

安小鱼看了安乐一眼，面不改色：“刚学的，苏苏说大壮嘲笑她。”

“啊？”安乐面色一紧，转向安苏苏询问道，“大壮他欺负你了？”

安苏苏摇摇头，后又大力点点头，忽然忿忿道：“嗯！他嫉妒苏苏有个美人鱼嫂嫂，在其他人面前说苏苏的嫂嫂不是真的嫂嫂，因为苏苏的嫂嫂不会做饭。”

“……”安乐无语了一瞬，道，“那他怎么知道安小鱼不会做饭？”

“他说海里不能生火，所以美人鱼肯定不会做饭。”

“……”安乐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对安小鱼道，“所以你学做饭是为了让苏苏打他们的脸？”

“自然。”安小鱼的神情极其认真，“苏苏救了我，我理应报答她。”

“……”

“呵呵呵，你们古人认真起来也是够认真的。”安乐喃喃了句，又低头慢慢喝粥，此时就又听安苏苏声音甜甜道：“小鱼嫂嫂，小花的嫂嫂会扎好多种漂亮的发髻，有兔子发髻，有蝴蝶结发髻，还会扎灯笼辫子发髻，小花的发髻每次都是最漂亮的，苏苏也想要。”

“噗——”安乐努力忍着笑抬眸看了安小鱼一眼，果见安小鱼神色逐渐变得僵硬。

“安小鱼，还不快去为你恩人学扎发髻去，做个合格的嫂嫂～”安乐忍不住打趣道，话落，却见安小鱼耳尖隐隐泛起了红。

安小鱼微微偏过头，声音低了下去，道：“我不是苏苏的嫂嫂。”

“哦，对了，”安苏苏倏然站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哥哥说不喜欢小鱼嫂嫂，我还要再去给哥哥捡个美人鱼嫂嫂呢。哥哥，我去捡美人鱼了～”

不及话落，安苏苏便飞奔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