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夜。
魔教是中原的说法,本名为迦莳教。
迦莳教位于南疆,隐藏在一道隔着峡谷的山林之后,那片林子不大,却多沼泽和瘴气,内里还有迦莳教自行布置的奇门阵法,一般人想要探寻魔教的位置,只会被阵法困死在林中。
月入中天,林间静谧,连鸟兽的声音都听不到,突然林外响起奔袭的马蹄声。
邬思渺从小就被教主丢到这片林子里练功,闭着眼睛都能走出去,诡谲的树林在她眼中就好像一条寻常的小路。
走出林子,眼前是一座铁制索桥,桥下是不见底的深渊,月色之下只有铁索泛着寒光。
迦莳教从中原退出,却没有放下戒备,过桥后日夜有人守门。
邬思渺停下马车,露出脸来,同时拿出自己的圣女戒指验明正身。
“圣女,您回来了!”守卫满脸惊喜。
“嗯。”邬思渺点点头,没时间和他们叙旧,问道:“教主在教中吗?还是宿在朝阳殿?”
“是。”守卫回道,只以为圣女要连夜去给教主请安。
“我知道了。”话音落下,邬思渺重新驱策马车。
“总觉得,圣女这次回来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守卫喃喃自语着。
寒潭在迦莳教最深处。教中修习功法复杂,需要用寒潭锻体,因此寒潭的守卫不比教主身边差。
迦莳教正门见到邬思渺的圣女戒指会让她直接同行,可寒潭这里哪怕是教主亲至也要按规矩来。
邬思渺知道寒潭的规矩,在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对策。她先把郦风宜安置在自己的房间里,在桌前拿着纸笔写了些什么。紧接着她换上夜行衣,直奔朝阳殿。
进入寒潭的方式有三种,要么教主亲自领人去,要么有教主的手令或者腰牌。
腰牌教主随身携带,睡觉的时候也会放在枕边,想要从教主身边把腰牌偷走简直天方夜谭。伪造一份教主手令出来却不是什么难事。
邬思渺从小跟着教主长大,模仿教主的笔迹炉火纯青,每份教主手令下面印有教主的私印。教中上下知道私印所在的人不多,邬思渺是一个。
趁着夜色,邬思渺潜入朝阳殿的偏殿,偏殿是教主的私库。正位摆放着一张矮桌,矮桌旁有软垫,桌上摆放着笔墨和账本。顺着矮桌向前看,左右各分布着近二十个红木架,每个架子上面摆放着东西——上至财宝武器珍稀药材,下至琐碎的旧衣旧物——都规规整整,清晰可见。
这里面的许多东西还是邬思渺帮着整理的,找起东西来格外顺手。
她先走到矮桌前,掀开桌下的浅碧色绒布,绒布底下有一个暗格。打开暗格,内藏着一个檀木箱子,上面挂着生肖锁,教主的私印就在此。
邬思渺解开生肖锁,取出私印盖章。盖好章,将箱子恢复原状放回去,又摸到放着药材的架子前,找齐了解毒需要的药材和银针。
月入中天,马车从邬思渺的住处离开,奔向寒潭。
寒潭明面上的守谭人有三个,暗处还有许多人在周围巡逻。
教中没有人不认识圣女,守谭人也知道邬思渺之前离教出门游历,她们不意外邬思渺回来,而是意外邬思渺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来寒潭。
“圣女。”为首的守谭人上前,“你受伤了?”
这个人叫隋月,和邬思渺差不多年纪大,邬思渺除了跟教主习武之外,还跟着先生念书,两个人是同窗,关系更为亲近一些。
而隋月身后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眼神敏锐地看向邬思渺身后的马车。
习武之人本就五感敏锐,加上夜深静谧,就算车内的郦风宜以及极其虚弱,她微弱的呼吸声还是会被人捕捉到。
邬思渺注意到对面的眼神,她神色不变,淡然地摇摇头,回答隋月的话,“有人受伤了,我带她来疗伤。”
说着,邬思渺又从怀中拿出手令,“这是教主手令。”
隋月接过手令,“这确实是教主的笔迹和私印。”她看完又把手令交给另外两个人。
在另外两个人那里也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隋月收好手令,不再多问,她侧过身体,对着邬思渺说:“圣女,请。”
寒潭在山洞里面,马车进不去,邬思渺便将郦风宜背下马车。
郦风宜的佩剑也被邬思渺一同拿了下来,与在秀溪山庄时不同,如今郦风宜的佩剑被邬思渺用布条严严实实的包裹了起来。
迦莳教如今虽说和中原武林井水不犯河水,但它们当中的矛盾一直没有化解。
教主早已不想攻回中原,连踏足都懒得,只想安安稳稳,因此中原武林的任何一个人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心怀叵测。
而盛名在外的郦风宜,旁人或许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但不会有人不认识她那柄“长风流影,银朔霜华”的岑霜剑。
果然,隋月几人并没有注意被包裹的像拐棍一样的岑霜剑,就这样放行了。
走进山洞通道狭长。
山洞两侧的石壁上每隔三米点着一个火把,纵使有火,越往洞内走温度却越低。
不知道走了多远,道路开阔起来,前路除了火光也还有了别的光亮,寂静的洞内泛起水声。又往前走了一段,邬思渺已经看见了寒潭。
寒潭泛着雾气,有光从上面倾泻下来,那是寒潭上山崖的缺口,月光沿着缺口洒落,衬得寒潭之上的寒气愈发凝实。
潭边有一座小榻,邬思渺把郦风宜放在榻上,她蹲在榻边抬起手来,却一时没有了动作,像是在犹疑。
最后邬思渺只是把手指搭在郦风宜的手腕上,给她把脉。
她一边把脉,一边低喃像是在说服自己,“武林中人本就没那么多忌讳,况且我们两个人都是女人,她又中了毒,如今她的脉象越发凶险,一刻都耽误不得了……”
邬思渺看着郦风宜,“我这算不算占你便宜呢。”她说完,把脉的手伸向了对方领口。
身穿中衣的郦风宜坐在寒潭当中,邬思渺喂她吃了一颗暖温丹。郦风宜需要寒潭压制住体内的阴嘲风,但她的身体虚弱已经无法抵抗寒潭本身的寒气,只能依靠丹药护住心脉,先解毒再说。
邬思渺解开了她原本封住的穴道,解穴的瞬间,郦风宜的颤抖了一下,脸色骤然白了几分,眉头也紧锁起来,阴嘲风也在寒潭的控制下不再冲击郦风宜的经脉。
邬思渺松了一口气,拿着药材走进了一旁的药室。
药室的用具一应齐全,药杵、药秤、熬药用的药壶什么都有。一旁的桌子上还摆着一些常用药材和治疗跌打外伤的伤药。
邬思渺配好药熬制,熬好的药分为两碗,一碗用来浸泡银针,一碗用来给郦风宜服用,邬思渺端着有银针的药回到了郦风宜身边。
还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到时候她回教,又带着一个人来寒潭疗伤的消息就会传入教主耳中,邬思渺要在教主找来之前,尽快为郦风宜解毒。
邬思渺拿着浸泡好的银针走入寒潭,将银针插在郦风宜的几个大穴之上,邬思渺在郦风宜身后盘膝坐好,手掌抵在她的后背上,用内力逼出对方体内的阴嘲风。
阴嘲风与郦风宜的内力纠缠起来,不仅纠缠还在吞噬郦风宜的内力,郦风宜的内力自然不会任其鱼肉,就这样反抗起来,因此郦风宜才会面露痛苦。
如今寒潭的寒气压制住了阴嘲风,阴嘲风像是被冻住一般,不再吞噬郦风宜的内力,只是郦风宜身体虚弱,她的内力无法将毒素赶走,一时僵持了起来。
邬思渺要做的就是安抚好郦风宜波动的内力,用自己的内力分出阴嘲风,通过银针将其导出。
等到邬思渺睁开眼睛,郦风宜身上的银针全都变得青黑时,天色已经变浅。
邬思渺收回自己的内力,只觉得身体无力,刺骨的寒意慢慢涌了上来。她耗费了太多的内力,已经完全无法抵抗寒潭。
但现在不能休息,邬思渺用布拔下银针包裹好,伸手去摸郦风宜的手腕,阴嘲风的毒已经解了七成。邬思渺不带一丝血色的脸上,泛起笑容,连起身的动作都轻快了几分。
药室内的药是刚好可以入口的温度,邬思渺将银针丢进火里,端出药喂给郦风宜喝。
汤药喝下,郦风宜的脸色红润了许多,邬思渺冰凉的手指感受到了对方肩膀的温度,郦风宜的内力也可以自行流转了。
邬思渺放松下来,就这样大大咧咧地坐在谭边,手撑着旁边嶙峋的石头,她看着依旧昏迷的郦风宜,歪头笑,“这样大的一个人情,你可要好好想想该怎么还我。”
邬思渺歇下来,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身体上的不适,冰凉的衣物紧贴在身上,黏腻当中还有寒意顺着皮肤往骨子里钻,邬思渺手指的骨节泛着红,撑着石头的手臂也在微微发抖,明显是一副被冻狠了的样子。
郦风宜体内的毒已经排出来七成,后面再治疗一次,毒可以解九成左右,剩下的那些余毒则要等郦风宜醒后自行运功排出。
而两次解毒的时间不能靠的太近,太近补药会让她的身体虚不受补,太远体内的阴嘲风则有卷土重来的可能性。
“三天……”只希望教主可以给她这些时间。
然而往往事与愿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