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八,宁临城
正值春日,草长莺飞,武林盟门庭若市,各门派的长老、弟子纷纷前来参与一年一度的武林大会。
宁临是一座山城,武林盟依山傍水建立了秀溪山庄,从山脚开始每一百级台阶设一座牌楼,上书几句各大门派的家学心法,好不壮观。
下午时分,一白一红两道人影遥遥前来。
白衣者着长裙,衣衫素净没有丝毫装饰,头发半挽成一个发髻,用一根白玉簪固定,女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冷若寒霜;一旁的红衣女子身着劲装,手腕和脚腕处用皮革包裹,头发高高竖起,怀里抱着一柄长剑。
红衣女像是一个刚出门的小孩子,左顾右盼,看什么都很新鲜。
此时站在秀溪山庄的管家有些百无聊赖的抬眸看日头,只盼着再过一刻钟就可以回府歇息。
而随着一白一红两位女子走来,管家看到白衣女的面容先是一愣,紧接着露出惊喜地笑容,主动抬步迎了过去。
山庄门口的小厮跟管家站了一天也没见他这么殷勤过,其他门派的掌门前来也只是免了他们递函书的这道程序。
“那两个人是谁啊?”小厮甲低声询问一旁的小厮乙。
小厮乙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他低头窃窃私语道:“那位穿白衣的,是云生剑派的大弟子,也是咱们少盟主的未婚妻。”
“竟然是她!”
小厮乙后半句的,“穿红衣服的倒是脸生得很。”被淹没在了小厮甲惊讶地低呼当中。
“仙子可算来了,刚才少盟主还在门口盼着您呢。但云生剑派先一步来,少盟主便引着荆掌门入内了。”
“李管家。”郦风宜对着管家微微颔首,对他说的话没什么多余的反应。
管家也不觉尴尬,一边带着郦风宜往山庄里面走,一边说:“我先带您去休息。您的房间是单辟出来的一处小院,很是安静,离少盟主那也不远。”说着,李管家的视线在红衣女身上一停,或者说他在看红衣女怀中抱着的那柄长剑。
“仙子,这位是……”
“我是仙子的剑侍。”没等郦风宜说话,红衣女笑眯眯地道,她说话的声音有些奇怪,念“仙子”两个字的时候刻意拉长了尾音。
这可不像剑侍对主子的态度。
李管家观察着郦风宜的表情,只见她淡然地点点头。
见状,李管家引着二人步入秀溪山庄,他面上不显心里有了计较,且不说从未听仙子身边有什么剑侍,只说那位红衣姑娘对待自己和郦风宜的态度就绝不简单,可他从未听说过江湖上何时有了这么一号人物……
这样想着,管家已经领着郦风宜二人跨过门槛,越过影壁,入目一个巨大空旷的广场,广场中有一个搭好的擂台,擂台前是一幢高大的正殿,另两边摆着诸多座椅,这些是为武林大会准备的。
管家领着人往正殿前走,正殿左右两边各铺着一条蜿蜒的小路,通往厢房。
广场上有拿着扫帚洒扫的侍从,管家脚步适时一停,叫来一个侍女,“这是仙子的……剑侍,你带她去西厢房那边吧。”
“是。”
“那我走喽。”红衣女对着郦风宜笑笑,手指轻拍了两下剑鞘,跟着侍女沿着左边的小路走去。
邬思渺亦步亦趋的跟在侍女身后,她们路过回廊,经过池塘,又过了两道石门和一座假山,沿途风景不错,只是越走越偏僻。
直到侍女停在一个栅栏前,她推开门,又领着邬思渺往右走,“你是仙子剑侍,不好让你和太多人挤,这里原是夫人侍女住的房间,这几日她们跟着夫人回乡探亲,屋子便空了出来,你在这住着还松快一些。”
夫人侍女?邬思渺微一扬眉,秀溪山庄能有这个称呼的只有一人。她顺着侍女的手看过去,入目是个四四方方的小屋子,墙边是一个大通铺,床铺对面是两个木制柜子,屋子中央摆着一张桌子,但桌子周围没有凳子,桌面上也没有茶具和水。
邬思渺歪歪头,盟主夫人侍女和仙子剑侍住这里,也不知道是谁的待遇更好些,她撇嘴轻笑道:“好的,多谢。”
“你好好歇息。”
而邬思渺在侍女离开后,也没多留,就抱剑从下人房消失了。
*
另一边,管家带着郦风宜到了小院,门口处种着竹子入目的房间紧闭着门,管家上前,推开门道:“少盟主应当是去盟主那里商讨武林大会的事宜了。等少盟主知道您来了,一定会迅速过来的。
“您房间一应大小的布置都是我们少盟主亲自安排的。”李管家笑眯眯地替自家少盟主卖好。
郦风宜听到李管家的话不明显的皱了下眉,她站在门口打量着房间,堂屋宽敞,很是通透,入目摆放着梨花木的桌椅,桌椅后的墙上挂着“浩然正气”四个大字。右边圆拱门处摆放着一个纱制屏风,透过屏风可以看到后面的床铺;左边另辟一个小屋,和耳房用一道门连着,小屋里面只简单摆放着榻和桌椅可以用来待客。
“管家,云生剑派被安置在哪里?我想去拜见一下我师父。”
“荆掌门她们在蘅芜苑,我现在领您去?”
“不用,你今日在山庄门口迎客也累了,不劳你多走。我一会儿自己去即可。”
“仙子太客气了。”李管家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那我就先不打扰您休息了。”
郦风宜微微颔首。
管家离开之后,郦风宜走到隔间坐在榻上,她抬手去碰桌上的茶壶,还是温热的。她倒出茶水,茶香扑鼻,是上好的普洱。
还没来得及喝茶,她的院内就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只见着邬思渺抱着剑走了进来,她一眼找到了郦风宜,毫不见外的在她对面坐下,将剑拍在桌子上。
“你知道他们把我安排在哪了吗?”
“下人房?”郦风宜语气猜测,把手里的茶杯推到邬思渺面前,又自己另沏了一杯。
“要看这话怎么说了。”邬思渺哼笑一声,端起茶水一饮而尽,“说是盟主夫人的侍女房,那二位侍女跟着夫人回乡探亲,那间住过人的屋子就归我了,连口水都没有。仙子,你们武林盟就这么对待堂堂仙子剑侍的啊。”
听着邬思渺叫自己仙子,郦风宜的眉头微微蹙起,她其实不大喜欢这个名号,但旁人那么奉承叫她,郦风宜可以装作听不见,如今邬思渺这么喊着。“仙子”二字莫名变得刺耳起来。
邬思渺本就是故意的,见郦风宜神色变了,她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接着故意道:“怎么,你不喜欢别人叫你仙子啊?还是只是不喜欢我那么叫你?你们中原人叫我小魔物,礼尚往来,你也可以这么叫。”
似乎是为了让自己的身份更有可信度,一条黑色的小蛇从邬思渺的袖口钻出,沿着木榻攀爬过郦风宜的指尖、衣袖,最后停在了她的肩头。
小黑蛇仰着头,越发靠近郦风宜的侧脸。
郦风宜神色不变,没有任何害怕的表情,她的头发丝都没一丝一毫的颤动,甚至还侧目和那条小黑蛇对视了一眼。
邬思渺原本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只是在她的那条小黑蛇吐出舌信,舌尖即将触碰到郦风宜侧脸的时候,邬思渺迅速伸手过去,捏住黑蛇的七寸把它抓了回来。
把黑蛇抓回自己面前,邬思渺看着手里无辜吐信的蛇,歪了下头。
咦?我为什么要抓住它。
邬思渺有些想不明白,把蛇像一团麻一样塞回一个陶瓷小瓮里,有些欲盖弥彰的续上了之前的话题。
“别让我知道这房间是谁安排的。”小蛇似乎可以听懂邬思渺的话,在陶瓮合上盖之前明显的“嘶”了一声。
毒蛇伴在身侧的时候郦风宜都没什么反应,在听到邬思渺话语的时候,她制止道:“你答应过我什么?”
“好好当你的剑侍,不闹事。”邬思渺耸耸肩,她还是信守承诺的。
“你若实在不喜下人房,就亮明真身,想必会有无数人远接高迎你的。”郦风宜说着,屈起手指轻敲了两下桌面,“剑我拿走了。”
“远接高迎?”邬思渺可不信,然而她哼笑的表情还没做完,就见郦风宜拿剑往外走,“诶——你去哪?”
“我师门在蘅芜苑,我要先去拜会一下。”
“哦,好吧。你不在房间的话我也不在这呆着了。”邬思渺说完觉得这话不太对,喝干净杯子里茶水站起身来,补充道,“我有别的事呢。”
话音落下,邬思渺对着郦风宜打了个招呼,就迅速离开了房间,她的轻功很好,几个起落之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郦风宜听着因对方动作带起的风声,脑海里面不由得回想起她们刚到宁临城,邬思渺对着山脚叫卖长街垂涎的样子。
郦风宜眼底浮现起几丝笑意,她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是夜。
邬思渺把山脚上的商贩逛了个遍,食物她吃的差不多了,腰间叮了咣啷的挂了很多小物件。
她目标明确的往郦风宜的房间赶,脚尖掠过庭院外的枝丫时,另一处小院里,一个年轻男人左看看右看看快步走了出来。
那男人长相还算周正,但面上满是轻浮,邬思渺一眼就看出来对方打的什么主意。她嗤笑一声,事不关己的准备离开,然而守在院门口的小厮见到男人恭敬地直起身体,“少盟主。”
少盟主?邬思渺眯起眼睛,脚下一转跟上了男人。
然后邬思渺就见着那位少盟主摸进了秀溪山庄北面一处的院落。
轻手轻脚的落在房顶上,邬思渺小心翼翼地揭开一片瓦,三两下打量过房间,一个女声不满的传来,“我还以为见到云生剑派的那位仙子之后,你会乐不思蜀了。”
“我见她作甚……”
“啧啧啧。”
郦风宜正坐在榻上看书,邬思渺声比人先至,她看着郦风宜端庄看书的岁月静好模样,重重地叹出一口气。
“你知道我刚才看见什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