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楼阁里 第7章 第 7 章

剧烈的心跳声让沉寂在身体内的血液沸腾，心跳带动的耳鸣声重新占领高地。

陆铮的脸刷的一下全白了，她只觉得嗓子内干涩，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

林良辰那一脸嫌弃的模样，倒映在陆铮乌亮的瞳孔当中，格外分明。

那准备礼物时，每一个挑灯夜战的深夜；那因为不熟练和操作不当，反反复复拆补的工作，最后才换来了这样一个在他人眼中，惨遭嫌弃的礼物。

陆铮动了动唇，“……”

不该是这样的，收到礼物的人可以不喜欢，但怎么可以表达出这么强烈的嫌弃呢？

陆铮的心一直在打鼓，她好像忘记了，那些曾在二十六中被辜负了的心意所带来的痛楚，也忘记了——

其实人，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那……”不然我和你换吧。

陆铮手中那张属于自己的标签纸，已经被蹂躏得发软。

但她还是无法说出口也无法接受，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几经辗转又回到自己的手上。

这样的情况，对于陆铮而言，是难堪的。

在陆铮反复挣扎的过程当中，迟钝的林良辰也终于察觉到了陆铮惨白的脸。

但机会早已流失。

“我和你换，我抽到纪宇的了，好像他准备的礼物还挺酷的。”

程衍用手肘杵了杵林良辰，快速地将自己的那张便签纸与林良辰的做了个交换。

陆铮看着程衍那因为大动作，而从长袖校服中露出的半截手臂，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比刚才的窘迫还要强烈。

“啊……”林良辰看着陆铮的视线从自己的身上落到了程衍身上时，才回过神来。

他掌心那便签纸上的号码，早就不是28了。

林良辰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笑道，“那感情好啊，我去问问纪宇准备了什么。”

说着，他在黑暗中匆匆起身，消失在了陆铮的面前。

陆铮借着窗外的走廊灯，看见了在自己斜前方的程衍。

程衍在换完他与林良辰的纸条后就回过身继续看起了教室中间的节目，只给陆铮留下了一个侧影。

这是陆铮第一次认真地看他。

他穿着单薄的冬季校服，校服里是一件明显的高领毛衣。

程衍此时正随意地倚在桌边，整个人呈现一种慵懒的状态。在教室投影仪的灯光下，陆铮可以看见他优越的侧脸。

圆润的杏眼里是青少年的朝气，细碎的刘海扫向鬓间与眉眼，骨节分明的左手正托着下巴。

陆铮不得不承认，这是她第一次觉得程衍是这样的好看。

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内心处一朵娇嫩的花朵，有了发芽的迹象。

……

“你说什么？！”

邢忆柏在与陆铮窃窃私语后，突然拔高了音量。

但她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又猫下了身子，她几乎整个人都要倾到陆铮身上了，“林良辰那小子……”

陆铮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从邢忆柏鼻尖呼出的粗重呼吸，她好看的眉眼拧成了麻花。

邢忆柏恶狠狠地撸了撸袖子，看了眼讲台上还在凭借纸条领取礼物的其他人，低声道，

“等会儿结束我就去把你的礼物拿回来。他不要我要，我早就想要你这条围巾了！”

“不用啦。”陆铮拍了拍邢忆柏的手背，“已经解决了，程衍和他换了。”

闻言，邢忆柏无语地瘪了瘪嘴，“便宜那小子了。”

很快，大家都按照标签纸取到了属于自己的礼物。

陆铮的手中的那一份，正是班主任准备的——一大盒的费列罗。

金灿灿的包装纸附着在巧克力上，描摹出了内里圆润的球体。

这意料之外的礼物本体，牵着陆铮回到了并不那么美好的回忆当中——

陆铮掌心攥着微凉的巧克力，这是一种她从未吃过的糖果，不要说是费列罗了，小时候的她甚至连巧克力是什么都不知道。

耳边是钟梓奔向厨房的脚步声，和她并不掩饰的叫喊，“妈妈，我不要她来我们家，她好贪吃好讨厌啊！！”

陆铮的身体一哆嗦，双肩因为恐惧缩了起来。

我只是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巧克力……

所以，我开口要了。

年幼的陆铮不明白，为什么大了自己十岁的姐姐，会这样叫嚷着冲向了姑妈，向姑妈诉说着自己贪吃的脾性。

明明前一秒，她递给自己的时候，还不算太烦躁的。

但比起钟梓嫌弃的埋怨，陆淑贞平静的声线才是将陆铮打进地狱的直接原因，

“妈妈是不是和你说过，他们家没有钱，他们家很穷，你作为姐姐是应该让着点的，对不对？”

钟梓不满地提高了音量，“可是她上午吃过一个了！”

“多吃一个怎么了？她平常吃不到这些东西的。”

陆淑贞的声音听起来又温柔了几分，“她就是多吃一盒，妈妈都能重新给你买一盒。”

那是陆铮第一次知道，别人家永远不是自己的家。

没有人会像晏霞一样，给予陆铮最好的东西，给予年幼的陆铮无限的包容。

陆铮盯着双膝上一大盒的费列罗，只觉得金灿灿得有些刺眼。

班级的晚会随着最后一个活动——交换礼物的结束圆满告终。

在陆铮和邢忆柏忙着帮助老师收拾晚会的时候，喧闹的走廊上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欸，程衍，陆铮的礼物你拆了吗？”

林良辰背着书包，手上拎着交换来的礼物，有些心不在焉。

程衍摇了摇头，“还没有。”

“拆开看看。”

林良辰平静又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语气，让程衍感到困惑，他瞥了一眼对方，还是从书包里取出了那个礼物盒子。

是一个被包装得完好的蓝色礼盒，用的银白色丝带点缀着。

而当程衍小心翼翼拆开包装纸，掀开礼物盒的一瞬间，在场的两个人都停下了动作。

那是一条淡绿色的围巾，与摆在精致购物架上的不同，它多了一些……生活的气息。

程衍静静地盯着被托在掌心的围巾，片刻后抬起右手揉了揉，轻声道，“是手织的。”

围巾是由一根又一根的毛线钩织而成，那泛起小绒毛的线条交织在一处，是舒适又柔软的模样。

程衍意识到了，怪不得这一个礼拜以来，陆铮总是在公交车上打瞌睡。

他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回头望了一眼仍在教室内帮忙的陆铮。

“手织的？”林良辰呢喃了一句，又有些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重复了一遍，“你是说，这是她亲手做的？！”

“嗯。”其实这个时候的程衍也不能确定，但……冥冥之中有一种直觉，在告诉他，还好自己刚才先林良辰一步发现了陆铮的不对劲。

……

“哎！我的车来了！”

等收拾完教室后，时间已经悄然来到了九点。

陆铮与邢忆柏匆匆收拾了书包，便奔着有些距离的公交车站跑去，在两人刚到附近，邢忆柏扭头看了一眼即将到达的车辆，就迈开了步子，

“阿铮，新年快乐！新年后再见哦~~”

沂宁市的冬夜还是相当寒冷的，哪怕四周绿树长青，但零星落下的叶片，也昭显着独属于冬季的那份萧条。

再加上，此时深沉的夜色让陆铮感到忐忑。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惴惴不安的内心，走向了前方的公交站台。

而在公交车站的长椅上，她看见了一个人。

程衍坐在长椅上，修长的双腿随意地向前伸着，他的上半身微微弯着腰，陆铮借着微亮的路灯灯光，可以看见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双膝上那淡蓝色的礼盒。

冬夜刺骨的寒风刮过他的眉间，带动了细碎的短发，也带动了他脚边枯黄的落叶。

陆铮站在原地，却丝毫感受不到刺骨的冷意。

她能够感觉到，一股诡异的热意窜上了她的耳尖，胸腔中那本来平静的心跳声再度卷土重来。

该死。

陆铮咬了咬唇，下意识地想要回头，离开车站，却被车站内的人先一步发现，“陆铮？”

程衍在看见陆铮的刹那，就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不能躲了。

陆铮往前迈了两步，“你还没回家吗？”

程衍耸了耸肩，一脸无奈，“等不到车。”

但他话音刚落，陆铮就发现他缓缓睁大了双眼，笑意也占据了唇角，“Lucky，车来了。”

……

陆铮双手抱着自己的书包，鼻尖除了车厢内惯有的气味，还流窜着一丝清香。

……好像是洗衣液残留在衣物上的味道。

她的视线一直望着车窗，夜色倒映出了她身边的景象。

程衍正坐在自己的身边，一声不吭。

陆铮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到，为什么今天的车这样宽敞，他却偏偏选择坐在了自己身边的这个位置。

但这样，也好。

陆铮暗暗地点了点头，开始翻那放在书包里的巧克力。

当她将巧克力从书包中取出，看向程衍的时候，却发现对方早就噙着笑，在静静地看着自己。

陆铮一眼撞进了程衍满含笑意的眼中，这种猝不及防的感觉掠夺了她事先做好所有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