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意外,萧否并未在六门的大广场停留,匆匆走过。即使匆匆走过,还是引起了人群不小的骚动。
“这不是雅道的大师姐萧否吗?听说她早上刚挖了两个弟子的眼睛,还说要带回去泡酒喝?”
“啊?这,这……听说她残暴,没想到还这么变态啊……”
“别瞎说!哪有泡酒喝,明明是当场把眼球踩碎了!”
“丫的你从哪听说的!我可是认识清厄院的师兄们的!”
六门的弟子们有几门公共课,是每隔十年就要修习且必须及格的,其中一门让人叫苦不迭的叫作“人物课”,也被众弟子戏称为“必挂课”。此课内容是修习六门内部的人物关系,各大院之间的爱恨情仇,最难的是要记录各门各大人物的画像和典型特征,修习的术法和品性等等诸类。
不幸的是,萧否已经在雅道必学人物上连续蝉联百年岁月,更不幸的是,她正巧排在第二位,第一位还是她的师父。
萧否是人物中最好记忆的那一类,因为特征太明显了。拄拐,行动迟缓,面色沉沉眼神冷漠,因此也是每次考试的送分题。
因此,可以说整个六门认不出萧否的人,理论上来讲是不存在的。
“谢谢萧神送分!要不然我又要挂了!”
“谢谢萧神拄拐,谢谢萧神一直残暴一直爱打人,不像某些人十年性格喜好一换……”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萧否穿过人群,往寻道阁去了。
寻道阁是六门的藏书地,收藏无数各门各类的书籍,及境界法门,术法金签等。萧否从外院直入内院,路上虽然依然有弟子认出她,但却没人议论了。毕竟是藏书阁,有明确的制度,况且谁都有需要参阅书籍的时候,所以在此地见到谁都见怪不怪了。再者,寻道阁有严格的等级制度,贡献不够无法到内院参阅,所以到此的都是翘楚,谁又屑于谈论鸡毛是非?
萧否直到了内院才倚靠着栏杆喘了几口气,一股腥甜立刻涌上喉咙,被她强行压制下去。歇息了片刻,她走进了内院的书楼,来到柜台前还书,意外发现今天值日的竟然是风棠。
风棠正躺在椅子上看书,见有人来了也不抬头,随意指了指一旁的收书篓,示意来人把书放里面就行。
萧否敲了敲柜台,道:“风师妹好久不见啊。”
风棠一听声音,立刻合上书,抬手放在旁边的架子上。利落起身,整理了靛蓝色的衣裳,拢着宽大的袖摆,带着营业的笑容走过来道:“是大师姐啊!”
“我上次要借阅的那张金签有了么?已经三个月了。”
“没有呢,师姐你知道的,那张金签没有拓本,只此一份。而且那位借阅人……咱也不敢催呀。师姐最近内院又进了一批新的金签,你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说罢,风棠挥开一道天幕,上面是金签的名称及简介。
萧否扫了一眼,并未发现有类似那只金签的。那只金签是她查阅了大量书籍才发现的上古金签,之中是关于此域的历史。
她思索着。借阅金签需要的贡献最高,需要为寻道阁的书卷做批注,所做批注半数以上被其他弟子收藏,且收藏量达到千人以上,才可申请借阅金签,即使达到了这个标准,寻道阁综合考虑后还是不予以通过也是有可能的。
萧否认真想了想,记忆里暂时没有另一位批注人可达到这个水平了。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位借阅人是以自己的地位来借的金签。
“不用了风棠,如果那张金签有消息了你再通知我。”萧否道。
风棠笑着应下了。
排在萧否后面的两个年纪很轻的师妹踮着脚,抬起头正在看上面荐书板上的书目。
兴致勃勃对风棠道:“最近云华记都借不到啦,我们很想看匪石师兄的批注,为什么不增加拓本呀?”
风棠道:“两位师妹,匪石师兄批一本火一本,真要火一本印一本我们这就不是书楼了,得改书店了。”
“那你认识匪石师兄吗,能不能问他要个签名,再不济能不能知道他是第几院的弟子呀?我实在太喜欢他了!”
风棠状似无意瞥了萧否一眼,道:“抱歉哈,客户**恕无可奉告。”
“哦……”两个师妹失望了片刻,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哪一本里匪石师兄又出了什么金句批注。
萧否一概当作听不到,看了看天盘的时辰,确认自己进入寻道阁已超过半个时辰。寻道阁有防窥结界,那双眼睛无法探查到这里,待事毕后,她再从传送阵回雅道。
“听说三里梁那边厄极又泛滥了,我看明天各院又要出动了。”
“不是说已经管控住了吗?”
“我听说这次情况不同,这次的厄极不是在人身上,是在气息中。好在比较淡薄,阵法稀释一下应该可以散开去。”
“还是有后患的,谁知道散开了会不会再次团聚?”
此时有一群人从书楼外走进来,正在讨论最近凡人城镇厄极成灾的事。在这些人中,萧否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咦?那不是萧否师姐吗?”其中一个提醒道。
“师姐,师姐!”熟悉的声音靠近了。
风棠扬起漂亮的柳眉道:“大师姐你的迷弟来了。”
萧否竖起食指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转身后便看见了程皞阳那张眉飞色舞的灿烂笑脸,萧否浅浅一笑以示回应。
“今日运气实在不错,竟然在此处遇见师姐了!正巧近日在阅读匪石师兄批注的时候有不解之处,正愁无人指点。皞阳厚颜,请师姐再次解答一二。”
“你说,我在听。”萧否道。
“裘经洪荒道中,有一句作‘无有相生,道与名也’。我见匪石师兄的批注是:‘我名不为名,我名也为名’,此句收藏量逼近万数,但我与同好们探讨了许久,依然不得意。师姐认识不是师兄,我想听听师姐的解读。”程皞阳声音清亮,周围有些人听到此问纷纷抱着手中书籍走了过来。
萧否道:“我来世时无名,我与世间所有并无分别,即为无我。我师父赐我名字,便给了我一个特定角色,即有我。我想匪石师兄要表达的意思是,活在有我中,但心向无我。即世上所有,无一是我,无一不是我。”
程皞阳眼前闪过一丝惊艳,灵台上亮起了一道光,极牌上原本有一笔刻痕断断续续,在这一刻重新被刻画,新的这道刻痕一气呵成酣畅淋漓。他低垂着眼,参悟了片刻,萧否与众人就这样耐心等待,因为都知道这片刻的珍贵,虽是片刻,他在识海也许已经度过了几个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