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山之石 第1章 第一章

第一章回国

纪柏舟看了眼手表，下午四点半。

滨市位于祖国最北端，纬度高，冬季漫长。此刻外面一片漆黑，隐隐约约能看到更远处似有亮光。

地面上的引路灯渐渐变大，失重感随之而来。

纪柏舟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

凛冽的寒风裹着北方独有的气息扑面而来，刮在脸上生疼。

“哈——”

还是穿少了。

纪柏舟哈了一口气，白雾直往天上升。

鼻尖被冻得通红，

他缩缩脖子。强忍脑袋和脸被冻麻木的刺痛。

为了见好久不见的人，出发前特地选了一件很有型的衣服。

大地色及臀立领羽绒夹克，黑色长裤。上面宽松下面贴身，配了双马丁靴。

宽肩窄腰长腿，好身材被显现的淋漓尽致。

他低估了家乡的温度，也低估了自己现在的耐冷力。

人都是会变的，长时间不经历一些事儿，身体自己就慢慢淡忘了。

纪柏舟远远看见一个型男，嘴里叼着根烟，手插在裤兜里，头发被抓过，浓眉，冷白肤色，大框墨镜将半张脸遮住，黑色高领冲锋衣，深蓝色牛仔裤，脚上踩着一双鞋底比命长的恨天高。

单脚支撑在地面，倚靠在车上，穿的比他还少。

车模现在都这么敬业了吗？大冷天在外面摆造型。

段海棠老说现在是文明社会，见不太着纯种der炮了，真应该给他拍张照片。

纪柏舟想着，眼神没有离开那人。

纯种der炮看到他了。

眉毛压在墨镜上，脸色很臭

下一刻就变了脸，从金毛到哈士奇，立刻呲个大牙迎上来。

神色变化顺畅。

他这一靠近，纪柏舟才彻底看清这人面相。

靠！

段海棠？！

纪柏舟嘴角抽了抽，但很快便将尴尬掩饰过去，脚步也加快迎上去。

“你不冷吗？”纪柏舟伸手摸了摸他的衣服。

单衣。

“你不会现在穿的依旧是der了裤吧？”他想弯腰摸一下，但被狠狠抱住。

“冷啊，为了见你特地做的造型，帅吧！”

段海棠胳膊用力压在他的后背上。

力道大的勒人。

“挺帅的……”

没说完的话是——但没我帅，我有形且保暖，

纪柏舟感受到身上的人一直在打哆嗦，迅速搂着对方推进车里。

还好这孩子虽然实诚，但不傻。

车内热气给的很足，仿佛置身三亚。

动感的音乐震的他脑仁更疼了。

回去的路上是段海棠开车，纪柏舟躺椅在副驾驶上，姿态还算放松，安全带紧紧系在身上。

他觉得让段海棠开车是个失误，这人注意力看起来并不像是全部放到前方，一会儿回头看看自己，一会问点问题。

还好夜色已深，路上没几辆车。

“不走了吧。”

当年纪叔叔大发雷霆二话不说将纪柏舟送到国外，有一种他这辈子别回国的态势，段海棠也不确定他这次回来有没有受到家里人的安排。

纪柏舟在国外呆了五年，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够让人褪掉青涩，也足够让一座城市换了格局。

汽车颠簸一下。

“嗯。”纪柏舟简单应了一声，视线放到窗外，橘黄色的灯光一个个掠过，这条路和走时没什么变化，那块突起的路面依旧那样。

“太好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出国以后我妈老跟我念叨你，每次听到我心里也空落落的！”

纪柏舟最喜欢段海棠的一点就是真诚，从小到大，有什么说什么，圈子里那帮人长大以后都变得市侩、虚伪。

他不喜那样。

好像被什么东西隔住了，靠近以后很有束缚感，不想靠近也靠不近。

“怎么感觉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呢。”段海棠单手开车，将头顶的墨镜拿下扔到旁边。另一只手捏捏纪柏舟的胳膊，打量着他。

“瘦了。沉稳了。”

就在纪柏舟以为这人要语出惊人的时候来了句这个。“对了，你要不要歇一会儿，晚点我安排了饭局，你有精神吗？”

“不歇了，这几年也歇够了。”纪柏舟深呼一口气。

“得嘞！”段海棠一脚油门加快速度。车子疾驰而出。

他早就通知常玩的几个圈子里的朋友今晚会来一个神秘嘉宾。

七点，龙都，桃花源。

“我没叫外人，先可熟悉的来，第一步回归通知外界，咱纪大少爷回来了！吓他们一跳，让他们净传谣！”段海棠很期待一会儿众人见到纪柏舟的场景。

那帮人都不知道他回来了，见了面一定会大吃一惊，之后圈子还会回到以前的圈子。

想想就爽。

“谢了。”纪柏舟再次将车内音乐调小，安静的三亚就好。“圈子里有什么变化？”

段海棠直接将音乐关掉

只剩雪花拍在窗户上的沙沙声。高速两侧的树木被风吹的左右摇晃。

纪柏舟挺好奇这个，在国外他从没主动问过现在城里的局势，现在回来了，啥也不知道也不太好。

“变化真还大了。你看看。”一说到这个段海棠精神力，边注意路况，边扭头跟纪柏舟讲解、分析。“你走后，顾闻野崛起，先是他爸调过来任副省长，之后他自己创办的万方大火特火，真牛逼啊，那钱挣得按秒算，”

“我知道。”纪柏舟指尖摩挲着膝盖，总有人在他耳边提到这个名字。

被男人提起、被女人提起，提起时全都一副痛心疾首玩不过又想继续玩一把的表情。

顾闻野早些年低调神秘，算是只闻其人，但从未在圈子里露面，三年前某段时间突然频繁出现在各类酒局。

纪柏舟对这人越发好奇了。

他听到的顾闻野很冲突。

家世好、行事荒唐诡异、牙呲必报、创业成功、性格暴躁**……

按原理来说，家世好，家庭幸福和谐，人是不会长成性格荒唐变幻多端的样子。

再说这人短短几年，便成为撬动外资注入的操盘手，在滨市萎靡不振的市场注入新鲜热血。

是他本性如此？

还是他故意露给众人看的？

“我看不上这个人，从不上赶子找他玩儿。”说到这段海棠嗤之以鼻，“还好你回来了，所有人都找他玩儿去了。对了刘明你还记得吗？”

段海棠神色夸张。

“太子党的一员吧。”纪柏舟对这名字有点印象。前几年新起来的，家里做服装生意发家。

太子党和他们所在的圈子并不是一个，一个是富二代，一个是官二代，

纪柏舟他们所在这个圈子，从爷爷辈开始就在一块玩了。

一方想巴结，一方看不上。

“对！就是这个，去年平安夜聚会上刘明家生意请了当红艺人做代言，直接上了个level，在国外还办了秀场，那段时间特狂，没边儿了，聊到顾闻野，别人在背后都不敢说他一句坏话，刘明不知道喝了多少，大声嚷嚷说顾闻野就是个有妈生没妈养的垃圾”

这不算秘辛，顾闻野小时候被妈妈偷偷生下来，待在深山里养着，7岁后生了重病把孩子送到父亲家。

当时小顾闻野话都说不利索，浑身脏兮兮的，新伤旧伤布满全身。

但从来没人敢提，在他身前连“妈”这个字眼都不敢说。

谁也说不好会不会惹得顾闻野不爽。

顾闻野当时就站在他身旁不远的位置，拿起一瓶香槟直接砸他头上，玻璃片碎了一地，刘明还没反应过来，懵懵的回过头来，顾闻野身边的人已经冲上来揍他了。

顾闻野站在旁边，漆黑的眼里看不出一点情绪，仿佛在看一场动物世界，刘明被揍得人快不行了，血流一地，捂着脑袋蜷缩在地上，众人缩在一堆，场子里只能听到求饶的声音，以及拳拳到肉的声音，顾闻野丝毫没有没让手下停手的意思。

我有没有娘养不重要，你妈、你爸、你自己都没人养了。

纪柏舟想象着当时的场景，将椅背放平。

车子渐缓。

龙都坐落于市中心繁华地带，周围高楼林立，此饭店占地面积巨大，虽说只有四层高度，但在明黄灯光映射下显的格外气派。

入内，流水从石头堆成的小山顶落下，循环往复，水流声不断，一楼只有个前台，在服务人员的指引下，他们穿过前厅，从偏门出去，七拐八拐后来到了桃花源。

厅如其名。

段海棠通知的是7点，现下差一刻七点，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剩下三两座位。

“纪少？！”

他一来，包厢瞬间热闹，三三两两围过来问东问西。

“嗯，学业学完回国了。” 纪柏舟笑着和大家喝了几杯酒，寒暄几句。

坐在座位上玩打火机。

指尖火苗明灭，耳朵没放过众人的闲谈。

圈子还是那个圈子，只是核心人物换了排位。

不知是谁提了句付天成，大家观察纪柏舟面色没有异常，便大胆的讲。

付天成背靠祖业和顾闻野做的商品有一部分重叠，都有家用电器，顾闻野高端线群众线两手抓，付天成只走高端线，便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平时小打小闹抄袭自己产品顾闻野从不出面，最近得瑟大劲在网上雇水军造谣万方质量不行，以次充好，把顾闻野惹的不痛快。直接出手将他耍的团团转。

纪柏舟刚一好奇，便被别的声音打断。

“呦，欢迎回国啊柏舟。”

此声一出，屋内立刻噤声。

落针可闻。

玩打火机的手一顿，随后便恢复正常。

只见付天成手指勾着车钥匙倚靠在门框上，眉毛轻佻

“我不知道他会来。”段海棠看见那人后神色一怔，小声说道。

“不会不欢迎我吧。”付天成一动不动。

纪柏舟拍拍段海棠的腿，已示安抚，随即偏头看向那人。

一如既往，依旧是那个垃圾。

靠门传菜处还有个位置，纪柏舟示意他坐下

“怎么会，只是没想到我这小小的聚会能劳付总大驾，我的荣幸。”

“我的荣幸才是，今晚在这里应酬，下来就听说纪总回国了，还在同一个地方吃饭，我们两个，天仙配啊！”

付天成好男风，不是秘密，他没客气，敞开腿坐在凳子上，胳膊张开，搭在旁边人的椅背，眼神直勾勾盯着纪柏舟，说完挑眉。

“更巧的是，我开的是那辆黑色劳斯莱斯！”

这辆车以前是纪柏舟的。

段海棠观察身旁人的脸色，还好，看不出生没生气。

纪柏舟面色如常。眼神一丝没分给那人。

“付总开的舒服就好。”

桌上其余人互相使着眼色，有些震惊，这还是以前的二世祖纪柏舟吗？竟然没急眼，还能神色如常的回话。几年不见，他的性子真的好了不少，要搁以前，必然像三年前海上邮轮宴会那次一样。

闹个天翻地覆。

那次付天成给纪柏舟下了药，当着他那几个好友的面说要看清冷佛子下神坛。

看好戏的那帮人没得逞。

纪柏舟强忍药性将手割破，揍付天成个半死。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付天成会被紧急送往医院，没想到他只是简单包扎下，便顶着木乃伊似的绷带坐轮椅叫众人来到纪柏舟的房间。

玩牌。

邮轮上并没有特效药，刚泡了下冷水澡的纪柏舟进退两难。

输掉了刚提的劳斯莱斯幻影。

不巧的是，邮轮之行结束后纪柏舟便出国。

那些看他笑话的人在这几年该落寞的落寞，该消失的消失。

付天成仗着父亲在滨市风生水起，甚至在他走后滨市传言纪柏舟是被付天成搞出去的。

是真是假谁也说不清楚，只是传的起劲儿。

“前两天你妈妈带着纪佳，哦瞧我着记性。”付天成装作懊恼样，拍拍脑袋“你后妈，带着纪佳逛街呢。”

啪嗒

纪柏舟打火机盖被扣上。

所有人都知道，母亲是纪柏舟的禁忌。

很多年前从他母亲从高楼上一跃而下后，再也没人敢找不痛快在纪柏舟面前提起这个人。

段海棠面色不善“嗨，都在一个城市，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只是没想到付总还有心情逛街，付总公司那事儿处理的怎么样啊，我一个不爱上网的人都刷到了。”

“什么事？”

纪柏舟倚靠在凳子上。窗外有个路灯一闪一闪，忽明忽暗

呲——

付天成点起一根烟，面色如常。

“他们公司内部矛盾有个员工从天台上跳下来了。正好砸在付总车上，人不成样子了，车也是。”

内部矛盾，可大可小，闹出人命可就不好看了。

“对，我这有照片，贼瘆人。”

旁边人将手机递到纪柏舟面前，他扫了一眼，十分血腥。

他不喜看这种

“小事儿，死了个人而已。”付天成深抽一口烟。“年年都有跳楼的，你说是不是啊纪总。”

纪柏舟回视付天成，眼里的厌恶被深深藏在深处。

“那辆车……”

纪柏舟说的是输给付天成的那辆。

“付总好好停啊”

纪柏舟半开玩笑，笑意不达眼底。可千万别又被砸了

“哈！这是自然。”付天成勾起车钥匙，绕着手指转圈。叮当作响。“纪总的车，我爱不释手。”

啪——

“今天就到这吧，刚下飞机，改明儿个再安排哥几个。”

纪柏舟将打火机放到桌子上。

闭上眼睛

眼睛被灯光照着，一片猩红。

等人都送走了，段海棠将空气循环系统打开。

“这事儿可没他说出来那么简单，刚才没来得及说。顾闻野把他最大的客户抢走了。每年几千万的银子啊，就这么溜走了，这人回公司就大闹，逼着这个死者当所有人的面下跪，扇她，这小姑娘受不住，直接报复性的摔死在他车上，这些视频前段时间传的到处都是，听说是付老爷子找人整平的，但这小子应该吃了几天苦头，有一段时间没看到他了。”

“哼”纪柏舟穿上外套“走吧。”

他没那么好脾气，该出手的时候自然会死死咬住。

“送你回哪儿”段海棠拿上车钥匙。

“姥爷家。”

二人穿过小径时，与一批人擦肩而过

纪柏舟和靠后的那个人对视上。

好漂亮。

这人长相极具攻击力，脸上没什么肉，棱角分明，微双眼皮，细长的眼睛，眼角褶皱偏大，随着纪柏舟向前走从擦肩而过到离他远去脑袋后仰，看向你的时候

没有温度，没有灵魂。

可能是发型的原因，寸头，很有少年感。

“这人谁啊。”那男人问旁边人。

“纪柏舟，三年前出国了。”

“这是又回来了？”其他人纷纷回头看。

和以前一样，身形高大，肩宽腰窄腿长，走路跟走秀似的。

“看来他爹是解气了。”

“怎么个事儿”那男人问。

这人听旁边人对当年往事的讲解，嘴角上扬。

回头看了眼已经远去的对方。

有意思。

等人走远，段海棠向纪柏舟介绍

“后面被围住的这人就是顾闻野。”

纪柏舟回想刚刚。

帅气，漂亮，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