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晚的不欢而散,让周彻和商颂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冰墙。两人默契地分房而睡,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硝烟。
第二天一早,商颂醒来时,周彻走得悄无声息,只留下满室清冷。商颂压下心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按原计划驱车前往郊外的私人马场。她需要发泄,需要驰骋带来的疾风割裂那些烦乱的思绪。
然而,当她换好骑装踏入马场,看到的却不是熟悉的教练。一个陌生的、面容姣好但眼神带着过分职业化热情的女教练迎了上来,笑容得体:“商小姐您好,我是您今天的专属教练,林薇。周先生特意安排的,由我来负责您后续的马术精进课程。”
商颂脚步一顿,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周彻!
他这是用行动宣告他的不满和掌控——她赌气搬去公司,他就换掉她习惯的教练,用这种方式宣告他的主导权?幼稚!可笑!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烧得她指尖发凉。她甚至没看那个林薇一眼,转身就走,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不必了。告诉周彻,我的事,不劳他费心安排。”
当天下午,商颂直接带着行李搬进了公司顶层那间设施齐全的休息室。刚把东西放下,门就被敲响了。她以为是助理,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女人,让商颂瞬间瞳孔微缩。
容漓。
岁月似乎对这个女人格外宽容。她穿着一身剪裁极佳的墨绿色丝绒长裙,勾勒出依旧窈窕的身段,肌肤胜雪,眉眼含情,妖娆美艳得如同盛放的罂粟,那股绰约风情甚至盖过了她身边那个年轻英俊的男伴。五十岁?说她三十出头都有人信。
她微微侧头,朝着身旁那个高大俊朗的青年随意地一招手,姿态慵懒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那青年立刻知趣地贴近她,手臂自然地虚揽在她腰后,低眉顺眼,温驯得像只被豢养的名贵宠物。
商颂的目光落在那个青年脸上,呼吸猛地一窒。
那眉眼…那轮廓……像谁?
像伯雪寻!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商颂懵了,一种极其荒谬又极其恶心的感觉攫住了她。
容漓仿佛没看见她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眼中的震惊,红唇勾起一个艳丽又带着恶意的笑容,目光在商颂和那个青年之间流转,语气轻飘飘的,像在谈论天气:“怎么样?我给你找的这个小替身,还满意吗?”
“替身?”商颂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她强迫自己冷静,目光如刀锋般刺向容漓,“你什么意思?”
容漓象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问题,轻轻笑出声,笑声如同银铃,却带着刺骨的冷意。她款步走进房间,那个像伯雪寻的青年亦步亦趋地跟着,像个无声的影子。容漓环视着这间简洁现代的休息室,最后目光落在商颂紧绷的脸上,带着一丝…虚假的感慨?
“我可是默默关注你这么久,”她叹息般地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青年搀扶她的手臂,“送了那么多礼物给你,颂颂,不喊声‘妈妈’给我听听?”那声“颂颂”叫得亲昵,眼神里却寻不到半分属于母亲的温情,只有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不等商颂回答,她又自顾自地接下去,语气带着点施舍般的怜悯:“唉,我也是不想你年纪轻轻就守活寡嘛。周家那小子,”她撇撇嘴,似乎很不屑,“看着情深义重,骨子里和他爹一样,无趣得很。伯雪寻嘛…玩玩可以,动真心就傻了。喏,这个,”她拍了拍身边青年的脸颊,青年温顺地低下头,“郁璧。干净,知情识趣,最重要的是——听话。比你身边那两个麻烦精好多了。真不给个机会试试?”
商颂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替身!守活寡!玩伯雪寻?!
容漓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精准地扎在她最敏感的地方。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才勉强压住想把这个女人轰出去的冲动。声音因为压抑的愤怒而微微发颤:
“你为什么知道伯雪寻的事情?!关于你们,他又知道多少?!还有葛卓!你和葛卓又是什么关系?!”她对这个突然出现、又带着强烈恶意的“母亲”充满了戒备和怒火。
容漓似乎很满意她的激动,慵懒地靠在郁璧身上,像靠着一个人形靠垫。她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自己涂着蔻丹的指甲:“啊…你说这个啊。”
她拖长了语调,“我前男友里,有一任是盛天的高层。”她啧了一声,带着明显的嫌弃,“品味差,能力更差,不过嘛…后来我倒通过他知道了不少你们圈子里的事。至于伯雪寻这孩子…” 她抬眼看向商颂,眼神带着点兴味,“他知道我是你名义上的母亲后,倒主动和我见过几回。”
商颂的心猛地一沉!伯雪寻见过容漓?!他从来没提过!
“虽然话里话外,”容漓模仿着伯雪寻的语气,带着点冷嘲,“都在质问我,为什么不管你,为什么丢下你。”她嗤笑一声,“跟你那短命的爹一个脾气,明明知道走到尽头了,还偏偏要去祸害别人,试图在别人身上留下点本钱,证明自己存在过。愚蠢。”
“轰”的一声!商颂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她的父亲!她的过往!她和伯雪寻之间那些模糊不清的牵扯!这些最私密、最疼痛的角落,竟然被眼前这个抛弃她、又突然出现的女人,以一种如此轻佻、如此侮辱的方式,当着这个莫名其妙的“替身”的面,血淋淋地撕开!
而她这个当事人,竟然是从这个疯女人嘴里才知道伯雪寻私下找过她?!她像个被蒙在鼓里的小丑!
巨大的愤怒和屈辱感像海啸般将她淹没,她气得浑身发抖,眼睛死死盯着容漓,几乎要喷出火来。
容漓却对她的怒火视若无睹,甚至象是觉得很有趣。她欣赏着商颂濒临失控的表情,慢悠悠地继续加码,语气带着刻意的刺激:“先不说那个从小跟在你屁股后面、被你吃得死死的周彻。那个伯雪寻嘛…” 她眼波流转,落在郁璧脸上,又移回商颂脸上,笑容带着说不出的恶意,“倒真有几分你父亲年轻时的影子,那股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傻劲儿,啧,看得还挺让人…喜欢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 商颂几乎是吼出来的,强迫自己冷静的声音带着破音的尖锐。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她。
“不干什么呀。”容漓摊摊手,姿态优雅又无辜,说出来的话却惊世骇俗,“你不认我这个便宜母亲,我自然…可以替你‘照顾’一下你不要的男人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语气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谈论的却是践踏人伦底线的禁忌。
“玩”?!
商颂被她的无耻惊得倒吸一口冷气,随即气极反笑:“呵!现在知道要来认我了?早干嘛去了?!容漓,收起你这套恶心的把戏!”
“放心,”容漓对她的指责毫不在意,甚至带着点施恩般的口吻,“不图你什么名声钱财,那些玩意儿,我比你多。”她倚在郁璧身上,微微侧头,看向商颂的目光里,第一次似乎掺杂了点难以分辨的、极其稀薄的复杂情绪,象是透过她看着别的什么,声音也低了几分,“就是想听你叫一声‘妈妈’了…毕竟,这辈子,我也就你这么一个亲生的了。”
那一瞬间的脆弱和恍惚极其短暂,快得让商颂以为是错觉。但那句话,却像根细小的刺,扎了一下。
然而,这微弱的触动瞬间被更汹涌的厌恶和抗拒淹没。商颂斩钉截铁:“抱歉,不可能。”
容漓脸上的那点恍惚瞬间消失,又恢复了那种慵懒的、带着戏谑的冷漠。她象是早就料到,无所谓地耸耸肩,换了个话题,语气轻松得像在闲聊:“哦,对了,你爸留下的那些歌,我给了你的小宿敌岑星唱,应该不要紧吧?”
她欣赏着商颂瞬间更加难看的脸色,慢条斯理地补充,“我本来挺看好她那把嗓子,结果呢?最重要的一首,唱得毫无灵魂,干巴巴的,像念经。”她遗憾地摇摇头,随即目光灼灼地看向商颂,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你要不…亲自唱给我听听?你唱的话,我考虑把剩下的谱子都还给你。”
乱了!一切都乱了!
父亲遗作的下落、容漓的疯癫、替身的羞辱、对伯雪寻和周彻的威胁、还有这看似商量实则逼迫的“交易”……商颂只觉得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疲惫和厌烦涌上心头。她不想再和这个疯女人共处一室!
她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到门口,一把拉开房门,指着外面,声音冷硬如铁:“出去!立刻!马上!”
容漓被她推搡着,倒也不生气,反而咯咯地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有些渗人。她一边被商颂“请”出门外,一边回头,看着门内脸色铁青的商颂,红唇勾起一个艳丽又危险的弧度,轻声细语,却字字如刀:
“这么狠心赶妈妈走?非得…逼我对你的男人出手啊?”
商颂关门的动作猛地一顿!心脏象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她知道容漓这个女人!从小就知道!她任性、自我、行事毫无顾忌,甚至带着一种毁灭性的疯狂!她说要“玩”,就绝对不是说说而已!无论是周彻,还是伯雪寻……商颂不敢赌!她太清楚容漓的手段!
看着商颂僵在门口,容漓满意地笑了。她理了理被弄皱的裙摆,像完成了一场有趣的游戏,慵懒地打了个呵欠,丢下最后一句如同诅咒般的话语:
“虽然说我身边的‘小朋友’也很多啦…”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身边沉默的郁璧,“可是呢,总归还是要‘丢一还一’的。脚踏两条船可不好,颂颂,小心…会倾覆的哦。”
她说完,不再看商颂的反应,踩着高跟鞋,身姿摇曳地转身离开。那个叫郁璧的青年,依旧像个忠诚的影子,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商颂扶着门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看着容漓消失在走廊拐角。
就在这时,容漓刚才出来的那个方向,隔壁休息室的门也打开了。一个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服、打着领带的男人走了出来。男人约莫三十多岁,气质沉稳,面容英俊,但商颂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时,瞳孔再次骤缩!
那眉眼轮廓…那鼻梁的弧度…甚至嘴角微抿的线条…
不像周彻,不像伯雪寻,糅合了某种模糊的熟悉感——像谁?
像她记忆深处,那个早已模糊不清的父亲!也像…容漓身边那些来来往往的、早已被她遗忘的所谓“前任”的某种集合!
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
容漓…她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