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ra 第13章 逻各斯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机械提示音第三次响起，冬柚子垂下手，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自己有点发愣的脸。

从昨天起，她发出去的消息全没回音。电话打不通，助理说“父亲会来接您”，夜里却安静得过分，像有人把她和那间出租屋一起，从世界的地图上抹掉。

指尖一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挤进掌心。

一只小猫。

灰白相间的毛，深色条纹绕在身上，尾巴卷成一个懒散的弧，歪戴着棕色猎鹿帽，胸前挂着一枚小小的银色口哨。宝石似的蓝眼睛仰着望她，眼里全是认真的关切。

“你是在安慰我吗？”柚子低声问，手指埋进它的毛里慢慢顺着。

小猫满足地呼噜起来，脑袋往她掌心里蹭，暖意一点点从手心往心口漫上去。

安静维持了几秒。

呼噜声戛然而止。

小猫的耳朵竖起，身体一紧，下一刻从她腿上一跃而下，落地无声。它在光滑的地板上来回踱步，尾巴高高竖着，像在探测什么只有它听得见的频率。

它忽然冲向弧形墙脚，在那片明明光洁无缝的地方抬爪挠了几下，随即又转向房门，立起身子拍门，发出急促的“哒哒”声，回头望她，短促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柚子被它的反应带出一点紧张。

她走过去，试着按下门把。门毫无阻碍地滑开。

小猫“嗖”地窜出去。

她来不及多想，只能跟上。

走廊灯光柔和，地毯吃掉脚步声。小猫没有乱跑，它在前面不紧不慢地带路，偶尔回头确认她跟上，然后在电梯门口停下。

电梯门正好滑开。它跳进去。门合上时，指示灯亮起“3”。

柚子按下同一层，心跳比电梯速度还快一点。

叮。

三楼。

这里是员工休息区。大面积落地窗把绿植和天光引进来，沙发、吧台、咖啡机一应俱全，空气里是烘焙与消毒水极轻的味道，气氛从容。

她一眼就看到了它——那只小猫端端正正坐在不远处的原木桌上，宝蓝色的眼睛静静望着她，仿佛专门在这里等她。

“你——”

她刚迈出一步，小猫却像故意似的轻盈一跳，从桌上窜下，钻向更里面的区块。

脚步追着那抹灰影转入开放休息区时，有人出声：

“同学，小心。”

她这才发现，自己差点撞上对面走来的年轻女子。

对方穿着统一白色制服，胸牌挂在胸前，头戴同色浅帽，气质干净利落。

“对不起！”柚子忙退半步，侧身让开，视线仍忍不住朝小猫消失的方向追，“我在找一只猫，它刚从那边跑过去……”

“没关系。”女员工笑了一下，也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猫的主意很难猜，它高兴的话，会自己回来。”

她的目光落到柚子身上的校服，语气放缓：“学生在这层不常见。迷路了吗？”

“没有，只是……”柚子收回视线，有些不好意思，“到处看看。这边的环境……和我以为的不太一样。”

“比想象中好一些？”女员工问。

柚子点头：“嗯。感觉在这里工作的人，都很厉害。”

女员工低头晃了晃手里的咖啡杯，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也不全是。要不是当初拐了个弯，现在大概在别处穿白大褂站手术台。”

她笑得很淡，没有再往下说。

“拐弯吗……”柚子下意识重复。

话只说了一半，空气忽然变了。

女员工的目光从她脸上掠开，落在她身后某一点。咖啡机蒸汽声正好收住，纸杯轻碰的清脆声也在那一刻停下。

不远处，有人端着托盘，脚步微微一顿；几个靠在吧台闲聊的人几乎同时挺直了背，侧身，让出一条自然却笔直的过道。

交谈声一截一截息下去，只剩空调和灯光细微的嗡鸣。

柚子愣了一下，顺着众人的视线回头。

琊先生正从那条被让出的过道走来。

他没有穿白色工装，也不是昨天那身锐利的正装，而是一件质感极好的深灰高领衫，外搭深色休闲西装，像从另一个更安静、密度更高的世界走出来，与周围统一的白形成天然分界。

他怀里抱着一团熟悉的灰白。

那只小猫安安稳稳窝在他臂弯里，帽子歪着，蓝眼半眯，一脸享受。他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它下巴下方挠着，动作从容，仿佛这一切本来就该如此。

他在她们面前停下。

目光先在猫身上停了停，像是确认了所有权归属，才抬眼看向柚子。

视线落下来的那一瞬，周围几个人不自觉地垂了垂眼。

“真是精力旺盛。”他的声音不高，却让人下意识绷紧一点注意力，“它有什么名字吗？”

“啊？”柚子被点到，有些慌乱，“它是我昨晚画的……今天就变成这样了。还没想好名字。”

“画出来的？”旁边的女员工脱口而出，眼睛一下亮起来，“你的意思是，这只猫，是从画变成这样的？”

她整个人不由自主往前倾了一寸，语速都快了：“这简直是**生成奇迹……柚子小姐，我可以——从研究的角度，好好了解一下这个过程吗？”

她的好奇太真诚，逼近得有点猛。

柚子下意识后退一步。怀里的小猫也像感觉到她的紧张，弓起身子，对着女员工低低一声，爪子在空中挥了一下。

女员工愣住，立刻举起双手退开，苦笑：“抱歉，职业病，吓到你们了。我只是太想弄明白，不会搞奇怪的实验。”

“原来你们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来的？”柚子小声道，心里反而更乱了一点。

“如果是我们做的东西，”琊先生说，指尖轻抚过猫背，“不可能没有记录。”

他看着她，那双眼睛沉静得看不出情绪：“让图像具现，这栋楼有几种办法。但让它自己跑来跑去、自己选择对象——暂时还没有。”

他说得很平，像是在读一条事实。

“既然还没有名字，”他低头看一眼怀里那团毛球，“叫它‘逻各斯’怎么样。”

“Logos？”女员工顺口接了一句，笑着低声道，“倒挺配我们这个地方。”

小猫像听懂似的，耳朵动了一下，在他怀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咕噜。

“它好像挺喜欢。”柚子小声说，也跟着念了一遍：“逻各斯……”

听见这个名字，小猫撑起身，从琊先生怀里一跃，扑向她。柚子赶紧伸手接住。

落在她怀里后，它回头看了一眼琊先生，又把头埋进她臂弯里，安下来。

“那它就是你的了。”他说。

他朝旁边的女员工投去一个眼神。对方会意，退到一侧，把空间让开。

休息区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他们和猫。

“琊先生……”柚子抱紧逻各斯，鼓起一点勇气，“可以麻烦你，让人送我出去吗？我联系不到我爸，不知道他是不是太忙了……”

“他今天来过。”琊先生说。

一句话，像把她脚下那点勉强的支撑抽空了。

“来过？”她声音发轻。

“在这里待了一阵，又自己离开。”他语气平顺，不带评价，“大概有他的考虑。”

柚子没问“为什么”。她能想到的借口，在这一刻都显得发干。

她低下头，指尖在逻各斯的毛里打转。

小猫抬头，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腕。

琊先生静静看着她，像是在等她的答案，又像给她一点时间。

片刻后，他的声音再次落下，不高，却很清楚：

“冬柚子。”

她抬起头。

“你可以选择留在这里。”

他没有多说。

远处咖啡机重新响起，谈笑声一点点回归，仿佛整个空间往常态滑回去。只有他们这一小块地方，被从喧闹里轻轻分离出去。

逻各斯在她怀里发出一声软软的喵。

这一刻，世界像被悄悄分成了两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