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洲志之起风云 第57章 西罩 感应洞

金沙滩。

甜儿说，要去看金沙滩的落日。

他们都是第一次到海边。落霞西天，西罩偏斜，镇猴塔影，长长的落尽海里。东面渐黑，蒙蒙的。甜儿说，对面山上看太阳掉进海里去，一定更美。

云弃子笑道，“等我们大军过海峡，我带你看天下各处景。”

甜儿摘了面具。她的面具随时都要戴着，因为她的呼吸有毒，但是只有云弃子的时候，她可以摘了。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喜欢她的呼吸，听懂她的话语，对她温柔无限，宠爱有加。甜儿说，听说大海里有鱼。于是跑进海水里，又被海水打来的雪花浪吓得跑回来。甜儿说，贝壳！于是沿着沙滩捡起来。收了一堆的宝贝，全扔进云弃子的怀里，让他拿着。

金沙滩，双鱼城的第一景，平日有很多游人，但是现在大灾之后，人民忙着重建，没有什么游人，只有几个赶海的。

双鱼城太守归降，整个城池归降，百姓归顺，每一个人都心服口服。没有云弃子，就没有双鱼城。小志从稻香城发来贺电。整个鹭江被无极军全线封锁。隔江分天下。北方无极省和百花省全部落入无极军手中。

无极大帅，神威无敌，扬名天下。

甜儿停住步子，等云弃子跟上来，翘起脚尖，环住他的脖子。夕阳照在她白嫩的脸颊，香甜的呼吸沁人心脾。甜儿，好甜。

甜儿说，听说咱们回稻香城，这里还是尤太守驻守着，我不放心呢，怕那个太守又反水。云弃子说，“他不敢。”

甜儿喵呜着，将自己的呼吸吹进他的颈边。云弃子闭眼细嗅，笑道，“果然是甜儿，好甜。”便忍不住，甜儿笑着跑出去，喵喵呜呜，沿着海滩留下银铃般的笑声和猫叫。

她好喜欢。她的呼吸不是毒，她不是被诅咒的猫人，只有真正的王者才能配爱她，才配拥有她的甜美。她是甜儿，不是夜行鬼。因为他才有她，她愿意为他，奉献一切。

她沿着海边金色的沙滩奔跑，落日在她脚下洒下光芒。

云弃子笑着看她奔跑，躬身捻起一把沙子，流沙从指缝滑落，如时光。

甜儿忽然喵喵叫起来，转头朝海里跑去，踏起朵朵浪花。

云弃子也看见了。一个人朝着大海里走，淹没了腰，淹没了肩，晃一晃，不见了，完全淹没了自己。甜儿不敢再向前，海水太深了，浪涛变大了。甜儿回头求助云弃子，云弃子已经过来了。

云弃子从海里捞起来的人是尤木槿。

甜儿给尤木槿拍打后背，索性救得及时，尤木槿没事。

甜儿戴上了面具，站在云弃子身后。云弃子问尤木槿，“你是太守的女儿，你为什么要自杀？”

尤木槿的眼睛看不见，但是她听出了这个人的声音。那一日，是这个人将自己从烈焰与惊涛中救起，抱自己在云雾中飞翔。是这个人救了整座双鱼城。她的眼睛里流出了泪，如朦胧的雾里噙出水花。她说，“为了我的眼睛。”

云弃子说，“不过是看不见，你这么美。”他是真心的赞美。

甜儿喵呜一声。

尤木槿说，“我的眼睛出生就是这样，父亲四处寻医，无人能治，我早就死心，可是哥哥听说北际洲医术高明，凡病皆可医，就想去北际洲为我寻医。那北际可是比天边还远的地方，隔着大海和冰山，我怎么能让哥哥去为我冒险。因为北方有了叛军，哥哥才一直没去。如今你们来了，尘埃落定，哥哥又说要去北际，我拦不住，不如先死了，才能阻止哥哥冒险。”

云弃子怀抱尤木槿，她与他认识的别的女子都不同，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人类，没有异能，没有法力，温柔的，软弱的，心地善良，束手无策，…肉肉的，软软的…

甜儿喵呜了一声。云弃子为掩饰尴尬，连咳了几声。

甜儿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她哥哥不去北际。

云弃子问，“什么办法？”

甜儿说，把她藏在我们军中，与我们同回稻香城。她哥哥找不到她，自然不回去北际寻医找药了。她也不用死。等她到了稻香城，让她给她父亲写信，说爱恋你，同你私奔了。你只要承诺尤太守照顾好木槿姑娘，想来她哥哥也不会那么执着再去北际了。

***

小志说，“甜儿不是为了尤木槿，是为你。”

尤木槿到了稻香城，与云弃子相处没有几日，就互生情意，半推半就。

云弃子道，“甜儿真是个好姑娘，看得出我喜欢木槿…”

小志翻着白眼，“尤木槿跟回稻香城，实质上就是一个人质，尤太守那么爱他的女儿，现在女儿在你身边，他不会再有二心。”

云弃子道，“就算他反我，我也不会牵连木槿啊。”

小志再翻白眼。

甜儿和尤木槿都很情愿。甜儿说，她不嫌弃我是个猫人，呼吸有毒，我有一次忘了带面具把她弄晕了，她还说是她看不见的错，木槿姐姐真是个好人，自从她来了，大帅不在时我也不孤单了。尤木槿说，大帅救我两次，不嫌弃我目盲是个累赘，甜儿妹妹不妒忌我，愿意照顾我，我还有什么怨言。

尤木槿温柔，甜儿娇俏。云弃子更情愿。

小志对云弃子说，“你个混蛋，还想不想玉娘？”

云弃子说，“想。还想梅小姐，和小鹿。”

“小鹿是谁？”小志不知道这个人。

“赫思鹿啊。”

“我靠，你有毛病吧。想那个歹毒的婆娘。”

云弃子笑道，“你不知道她的好处。”

小志冷笑，“我当然不知道。我劝你多少次，去淫心。”

云弃子道，“你又来教训我。”

小志跳开，挑衅道，“我教训你又如何？”摆开打架的架势。

云弃子哈哈大笑，道，“好，你现在身体好了，敢来挑衅我？”

小志笑道，“就是这样。”

云弃子猝不及防，一拳朝小志打去，小志的红头发的飞起来了，侧身躲过去，顺势一拳打在云弃子身上。云弃子一个不稳，后退好几步。一道白烟划过地面。两个人都呆了。

小志看看自己的拳头，云弃子看着小志，云弃子大喜道，“你有法力了。”小志将自己的拳头扬起来，对着亮处左看右看，不防云弃子挥拳过来。仓皇招架。小志拳风生火，云弃子荧光护身，红色与银光交互辉映，两个人斗了几个回合，在空气中划出层层绚烂。

小志停住了手，惊喜道，“我有法力了！”

云弃子说道，“好厉害。只是没有章法，以后还得我多教你。”

小志道，“不让我教训你，你倒是想教我？”又来发招。小志的拳头带火，每每接近云弃子总是被电子流自动熄灭，虽伤不到云弃子却给对方留下了炭黑痕迹。云弃子是让着小志，脸上一会儿就抹满了黑炭。两人打做一团。

一个体弱多病的人，逐渐身体康健，又生出了法力，真的是太爽了。小志不明白，那些人和魂，何必要压制自己的法力这么久呢？

***

感应山，感应洞。

灌木丛中，闪耀五彩，拨开乱草枯木的是一根闪亮的五彩银枪，拿枪的是一个眉目如画的少年，正是皎玉城太守莫绍祖之子，繁音的表弟，莫碧宽。他把头发绑在头顶，扣上一颗玉簪，一片红叶落在发髻上，他全然不知，暴躁的将枪乱播。后面一个声音说道，“沉稳，沉稳。”

少年回头说，“你坐着当然沉稳。”

坐在轮椅上的说道，“我韵老三站着的时候更沉稳，要不然，那个雷劈下来，我怎么不跑呢？”坐着的人，一半身子鲜活，一半身子枯槁，正是西罩皇帝被雷劈了的三儿子，韵繁锦。

莫碧宽扔了枪，坐在乱草上，说道，“咱们找了半日了，一点线索没有。”繁锦说道，“可能要等天黑了。”

莫碧宽说道，“你为何认定真有怪兽？朝中的人都说怪兽是假，是万国寺内斗死了人，推给怪兽。”繁锦笑道，“朝中人？”

“朝中哪有什么人？不过都是酒囊饭袋，除了争权夺利狗屁不通。” 云繁锦在轮椅上笑着，一半脸灿烂，一半的脸毫无血色。

“这话我同意。” 莫碧宽说。

万国寺，感应洞，连出妖怪吃人事件，甚至谢普罗长老失踪，云烟子长老被袭击，竟然无人当真。谣言，一切都被当成了政治谣言。

这也是万国寺愿意接受的谣言。因为云烟子长老并不希望别人知道万国寺出了问题，他宁愿别人以为万国寺卷入了政治斗争，也不愿意别人怀疑他的法力。因此，万国寺的人对外一律三缄其口。

三皇子韵繁锦，从来不入父皇的眼，贞德圣主只承认自己有两个儿子，这半个，根本不提。朝中有事，都与他无关，没有人结他的党，宫他的斗，他无所事事，闲走名川，专门研究奇闻异事。莫碧宽是他的好友，无关乎身份。

莫碧宽说，“那咱们等天黑，如果有妖怪，一定逃不过我的枪。”

天色沉下来，月朗风息，今日的西罩星格外硕大。近些日子天气阴冷，一到了晚上更是寒气透骨。莫碧宽抖着，说，“好冷，这个月份从没有这么冷过。”繁锦透亮的那只眼睛里泛着轻盈笑容，说道，“你才活几年，自然经历的少。”

莫碧宽不服气，“你才比我大几岁。”

两人正在斗嘴，忽然灌木簌簌，两人立刻闭了嘴，噤声看去，却不是妖，分明是一个人影，那人正走进他们两个的视野，倒被他们吓了一跳。

这人道，“深更半夜，我还以为你们是妖怪，就要收了你们了。”

莫碧宽杖着银枪，说道，“你好大海口，你凭什么收我们。”

那人鼻孔朝天，傲慢说道，“我有法宝。”

原来这人叫七宝，自家院子里钟葫芦，生出一只宝葫芦来。七宝觉得自己来了机会，拿着宝葫芦来到大都寻找高门推荐为官，可是连连碰壁，理想不能实现。他不愿意就此离开大都，还想要做出一些事业，听说了万国寺闹妖精，就就觉降妖除魔，拿着宝葫芦来了。

莫碧宽上下打量七宝，说，“难道相信感应洞有妖怪的都是这样货色？”

七宝怒道，“你才是货色。”

繁锦笑道，“一点没差，我们俩也是相信感应洞有妖怪的奇异货色。”

莫碧宽和繁锦哈哈大笑起来，七宝不懂他们的意思，将宝葫芦一背，高傲的往山洞走去。莫碧宽道，“慢着，别这么明目张胆被妖怪看见了…”

灌木晃动，黑影一闪而过，极快。七宝大叫一声，跌坐在地，宝葫芦也脱了手，莫碧宽无奈之极，拽起他，“你来收妖的，怎么胆子这么小。”

七宝说，“看见没有，绝对不是人！”

灌木被拨开，一个高大的半兽人站在他们面前。半兽人道，“三殿下，莫公子？你们怎么在这里？”

夜色已浓，繁锦说道，“旱魃大将军怎么在此？”

旱魃孤雄将头上的纱罩拿下来，一张丑陋无比的异兽脸。七宝刚被莫碧宽拽起，此时又腿一软趴下了。旱魃的声音苍劲阴郁，“三殿下问的好，天下纷争，前线战事操戈，我身为武将，”他自嘲一笑，“呵，在这里做什么。”

莫碧宽将银枪一挑，替他回道，“没有圣谕，你当然不能上前线，所以出来抓怪兽咯。”繁锦对莫碧宽道，“圣谕？呵，那倒不一定。半兽人效忠的是人间兽王。此刻多明宫内的皇，未必是旱魃将军心中的皇了。”

莫碧宽道，“停，你不要陷害旱魃大将军，这话可不是谁都担得起。”

旱魃孤雄道，“二位不要在此说风凉话，既然来了，还是捉妖吧。”

战火纷飞，敌军占了鹭江，贞德圣主心中害怕，要旱魃孤雄严守大都。但是繁锦的话也说到了旱魃孤雄的心里。半兽家族，此时再次面临着抉择。小弟旱魃孤英已经多次想要到前线投诚兽王，都被孤雄拦住。

旱魃孤雄依旧忠于圣主。贞德圣主需要半兽军团，而无极军已经有异兽，要半兽何用？但是现在还有一个迫切地问题，旱魃世家已经很久没有得到新异兽了。传说感应洞的怪兽就是异兽，旱魃决定来看一看。

***

繁锦、莫碧宽、七宝和旱魃孤雄，四个人在感应洞口周围绕来绕去，夜色越加深了，没有一点怪兽的影子。七宝抱着葫芦，偷偷跟莫碧宽说，“我看这个旱魃就是怪兽样子，会不会就是他？”莫碧宽拍了他脑袋一下，“你懂个屁啦。”

忽然一股狂风大作。

瞬时，没有给任何人思考的余地，四个人被强大的吸力吸起，跟着吸引力进了洞穴，就像被怪兽吞进了肚子。被气流裹着，身子乱飞，随后气流消失，啪啪几声，人落到地。

莫碧宽落在了岩石地上，因他有法术，飞舞时银□□入岩壁，牵扯了一会儿，气流消失后，他手抓银枪柄落地。枪头还扎在岩壁里。

旱魃孤雄抱着繁锦摔在莫碧宽旁边。他到底是兽人，皮糙肉厚，身形灵活，手爪锋利。在狂风中还能跟着风势飞跃，虽然被摔在地上，但是只是皮外伤，还护住了皇子。

七宝落在了湖里。他被吸的最远，离这三个人有一段距离，抱着自己的葫芦，摔在了水面上。

七宝在水上大呼小叫，“救命救命。”

莫碧宽费劲的从岩壁上拔枪。

旱魃跳跃上了岩壁，利爪扣住岩壁，往四周张望。繁锦爬起来，顾不得其他，先组装自己被摔开了的手臂和脚骨。

这是山洞的深处，已经不知道有多深了，四周漆黑没有光源，唯有一片大湖泛着红光，因而洞内也可以看见。岩石也是红色的。有空气的流动，时强时弱。

旱魃看了半晌，从岩壁跳下来，说，“这水没有边际，像是一条暗河。”

“救命——”七宝的声音。繁锦喊，“你那个是法宝葫芦，你跟你的葫芦说让它回来，它一定懂得。”

也不知道七宝是不是听见，为怕葫芦顺流漂走，他用手去划水，又嗷嗷叫起来。

此时莫碧宽银枪拔出，也站在了水边，“这水怎么是红色的？”他以手触水，马上缩手，道，“好烫。”七宝的声音，“这水有鬼，我的手变成石头了——”

眼见七宝在水中乱动，繁锦忍不住朝葫芦喊，“宝葫芦宝葫芦，漂到我这里来。”葫芦仿佛真的有灵性，果然朝岸边漂过来，几个人七手八脚把七宝拉上来。繁锦捡了水中的葫芦，给了七宝。

再看七宝的手，竟然覆盖了一层钙化物，乍一看仿佛石头。七宝动动手，手竟然哗哗的落下一层石头皮。

***

没有妖怪。这里是一个天然的隧道。一边出口是感应山的山洞口，一边是遥不可及的暗河深处。

莫碧宽咂嘴摇头，跟七宝说，“你这就是不作就不会死，你没事跑到这里来，你还出的去？”七宝说，“那你呢，你有办法出去？”

莫碧宽说，“我是，”将手搭在繁锦肩头，笑嘻嘻，“为皇室效忠。”繁锦不理他，自语说，“我倒是好奇，这条暗河的出口到底是哪里？”

旱魃道，“大海。我可以闻到海的气息。按照方向推断，这条暗河应当直通西海峡。”兽人在黑暗中的嗅觉和方向感、判断力是胜出常人一筹的。

旱魃将长长的利甲伸进红河中，试了试，说道，“这河里含有很多化学物质，连异兽也下不去，水中没有生物，如果不是宝葫芦，那位小哥哥恐怕就落水变成石人了。”他指指远处，众人循着望去，只见水中矗立着几具面目狰狞的石像。

他们又在洞穴里发现了几具尸体，都是前些时日失踪的人，他们应当同样是被强大的气流吸进了洞穴的，虽然没有掉进湖里，却被摔在地上死了，还有的虽然没当时摔死，却也没有走出去。

忽然，巨大的吸引力又来了。幸而这一次没有在洞外的时候吸力强大，四个人反应及时，牢牢抱在一起，躲过了一劫。

这就是没人出的去的原因了。这强大的吸引力时不时出现一次。

山洞的暗处，湖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出来一个人影，“众位，咱们真是千里有缘来相会啊。”谢普罗长老，衣衫褴褛，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