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洲志之起风云 第53章 西罩 献宝

赫府。

赫明德的书房光线晦暗，拉上了双层窗帘，屋里全靠灯火光明。

繁音便衣坐在柔软地大靠背椅子上，素服零落，一手拄着自己地额头，道，“头疼头疼。”墨绿的宽大书桌上，玻璃罩子灯光闪烁。

二皇子繁音深觉得自己最近时运不佳，分明是好牌到手，却都打到稀烂。

他从出生似乎就是这样的命运。天生才华资质都在大哥之上，偏偏就因为投胎失误，与太子之位无缘；抓到了无极叛党首领，本打算好好利用，哪想到赫明德失误，让人把犯人劫走；率先找到了南冥的宝藏，却偏偏因此受到了父皇的怀疑，如今被招入大都，身不由己，连宝藏的消息也泄露了。当他决定去万国寺寻找自己的授业恩师求助的时候，却得到了消息，谢普罗长老死了！

太子太傅李博坐在下垂手的沙发上，面色严肃。

繁音说，“万国寺的人说，那天晚上，感应洞镇洞石无端崩裂，谢普罗长老带了几个长老弟子去观看，就再也没有回来，说是山洞里的妖怪出来，把他们吃了。简直是胡说八道。”

李博道，“传说百年前感应洞内有异兽，从黄烟中出，夜间吃人，因此建万国寺供百目天君深为以镇妖。但是，那只是传说。异兽远隔万里，光天化日，乾坤朗朗，怎可能有怪兽吃人，吃的还是万国寺的长老？”

”

赫明德自从丢了云弃子，在二皇子面前抬不起头来，深居简出多日，最近才刚刚恢复了一些神气。他来回踱步，道，“昨晚万国寺的事儿我也听说了，我让小鹿去拜见她的师父关静那老家伙。”

繁音和李博一起问，“关静怎么说？”

赫明德说，“那老家伙避而不见，这里面有蹊跷。我看是有阴谋，据我猜想，万国寺发生内变。”

繁音靠回到沙发背，恨恨道，“一定是云烟子那老儿搞的鬼。那老儿随皇帝登通天塔，摘了兽王香囊，出尽了风头，贞德圣主愈发宠爱他。他是繁誉的老师，一定是为太子铺路，开始下手了。”

李博道，“不错不错，如今太子的势头强的很，自从纳了梅家那个来路不正的女儿，愈发受皇帝喜爱了。”

大都梅家，三朝元老梅横山，虽然已经告老隐退，几个儿子和女婿都是朝中要员，实力强大，是坚定的太子党。赫明德道，“那老头也有八十了，有一个二十不到的小女儿，亏得皇帝也信。”

李博道，“朝中都说是他的小女儿，云烟子说这个小女儿出生后是他占的命卦，卦说她‘天生富贵命，由来伴君人’，就是将来必然是要陪伴皇帝的人。她现在皇帝面前说一不二，又是太子的正妃，这对我们也大大的不利啊。”

赫明德道，“永明省长出缺，宰相常德君上本给皇帝推荐他自己的女婿，真是内举不避亲。这也是太子的人，皇帝要是允了，整个南方就都是太子的势力了，朝中也都是他的党羽，现在连万国寺都被他收入麾下。我们太被动了。”

繁音眉头紧锁，道，“这可如何是好？”

李博道，“殿下莫急。如今皇上正当年，他们的势力越大，反而不一定是好事。说到头还是要皇上喜欢…我倒是有一个主意，就是怕殿下你舍不得。”

繁音道，“我有什么舍不得？”

李博道，“南冥宝藏啊。”

***

曙光初照，大都高处，一片霞光。

在西罩最温暖的西南海岸上，这座城市盎然屹立，沐浴着淡薄的阳光。没有人不爱阳光，西罩人尤其视为珍宝。此刻的光明殿，正是阳光斜射，黄金异兽石像熠熠生辉，白银壁纸光华夺目，珠宝镶嵌分外耀眼，贞德圣主坐在兽皮宝座上，被光华笼罩，仪态雍容，仿佛天上之神般高贵。

众人奏本。

常德君第一个奏本道，“叛军屠了崇阳城，前方战报，又攻下了桐城，请皇帝定夺。”

贞德圣主皱眉，问，“鹭江呢？”

常德君一时不解，还是身边内侍答道，“陛下，桐城离鹭江还远着呢。叛军没有过鹭江。”

没有过鹭江，应该问题不大，贞德圣主舒了一口气，毕竟鹭江天险，叛军应该过不来。还是心烦的，贞德圣主朝常德君骂道，“饭桶，连毛贼都灭不了，还要问我的主意？我养你们是干什么的？赶紧派人围攻叛军，全部歼灭。”

满朝官员大气不敢出，奏事官喊道，“有本上奏，无本退朝。”

连宰相都被骂了，谁还敢说话，偏就有一个人——国师安上老君。

安上老君白须飘飘，奏道，“吾皇万岁，我夜观天象，发现南方天揯星竟然逐渐亮了，这主南方兴起的表象啊。”

对这个老头，贞德圣主是爱也爱不起来，恨也不能恨，二百来岁的人，也不退休，每天盯着天象，兢兢业业，略有风吹草动，就大惊小怪的报告皇帝。

贞德圣主自诩明君，是不跟他一般见识的，但是他的话呢，哎，皇帝真是没兴趣，也不明白。贞德圣主道，“那是好事还是坏事？”

安上老君大惊道，“自然不是好事，南方是南冥国，这是天意示警，南冥国尚有余孽存在世间。”贞德圣主皱着眉头，问，“这扯得远了，有什么联系？”

安上老君道，“天象如此…”

宰相常德君刚刚被贞德圣主责备，现在想为自己挽回一些，上前一步说道，“南冥国已经灭亡，天揯星亮指的应当不是南冥国。陛下刚任命了南省永明的新省长，应当是我永明省兴盛的意思。”

贞德圣主大悦。安上老君不依不饶，道，“皇上，皇上…”

贞德圣主道，“好，好，国师，这事交给你去办，你去查南冥余孽好不好？”安上老君见如此，只好后退归班。

内侍道，“有本上奏，无本退朝。”

繁音上前一步，道，“儿臣有本。”

贞德圣主瞧一眼繁音，他就在等着看这个儿子主动跟他说。珍宝他想要，儿子的忠心也很重要。贞德圣主故意拖着腔调，道，“何事？”

繁音低眉恭顺，道，“儿臣向父皇请罪，父皇恕罪，儿臣方敢讲。”

贞德圣主道，“你有何罪？先恕你也罢。讲。”

繁音道，“谢父皇。儿臣找到了南冥国遗留的宝藏，特献给父皇。”

贞德圣主大喜，儿子果然还是忠于自己的。他笑道，“好孩子，为何才说？”

这一句让繁音头上生汗，果然皇帝已经知道了。幸亏李博的主意，要不然自己真的是要死了。繁音道，“儿臣请父皇恕罪，就是因为儿臣虽然找到宝藏，但是因为遇到一批人与儿臣抢夺，儿臣费了一番时日还是未能够挖出献给父皇，此刻宝藏还在鹭江江底的山洞里，不能呈给父皇，因此有罪。”

贞德圣主道，“原来如此。”眼睛扫了满朝文武。这段时候，以常德君为首，太子党人在皇帝耳边说了不少繁音的坏话。这一眼就是对他们的警示。贞德圣主是没有走眼的，二儿子是个好儿子。

贞德圣主问出了他心中最重要的问题，“财宝可有价值？”

繁音道，“托父亲洪福，价值整国。”

贞德圣主哈哈大笑，“好好，御林军听你调度，这是本皇的财宝，看谁还敢抢。快快挖出来，搬进宫来让我看看，这迟到了十九年的宝物。”

繁音跪谢道，“是。”

贞德圣主慈祥的笑道，“退朝后，到你母亲那里坐坐，这些日子，你也受委屈了。”宝藏献上，贞德圣主的心意轻易就挽回了。

***

大都梅家。

梅横山已经八十四岁了，他的身材依旧挺拔，头发雪白，甚至开始闪烁银色的光芒，矍铄的二目，可以看透人间一切真相。他已经告老归家，但是他本来就是大都王府里出生的显贵，所以他的家就是大都。他深居简出，但是他的门生子弟遍及要职，他不出门却掌握着朝内外一切动向。

梅横山喜欢收集异兽骨头。他的收藏室里，挂着大小十几根异兽的骨骼，有颈骨，有头骨，有腿骨，有胸骨，甚至还有一对异兽翅膀。旱魃孤雄作为这间收藏室的访客参观的时候，曾经指出来，异兽是没有翅膀的。梅横山并不认同，他说，“你不知道，传说每一千年，异兽中就会出一个异域兽王。那是真正的兽类，天性与人为敌，这种异域兽王就生有翅膀。这对翅膀就是上古异域兽王的翅膀。”

旱魃孤雄无言以对。

这对异域兽王的翅膀，插在一个专门的檀香木架上，有巨大的金色骨架，骨架间是淡蓝色、坚韧又轻巧的薄膜，展开处薄膜颜色越来越淡，逐渐变成纯白。用手触摸，那薄膜充满弹性，毫无千年的沉积感。

异兽翅膀的四周架着一圈自动的小风扇，一直朝着翅膀吹，原因是，听说翅膀薄膜必须时时感受到空气的流动才能保持柔韧。

梅横山又站在翅膀前，用手轻轻摩挲。常德君站在一旁。

常德君是梅横山推荐入朝的，如今常德君把持朝政，也少不了大都梅氏的支持。常德君道，“没想到老二把那南冥国的宝藏献出来了。皇上这么喜欢，反倒成全他的忠孝。真是失策。”

梅横山道，“咱们没有留下什么破绽吧？”鹭江边操作纸人的高手，正是他们的人。常德君道，“老师放心。没有一点儿破绽。”

梅横山道，“太子秉性忠厚，全靠咱们为他筹划。本想借此扳倒老二，再得一批宝物，可惜轻易让老二化解了。”

常德君道，“老二虽化解了危机，自己也没有得到什么，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做为。——只是眼前有一件棘手的。”

梅横山道，“叛军？”

常德君道，“是。这些北方贼寇一时得志，已经占领了桐城，虽说于我万里河山不过尺寸，终究是祸根。贞德圣主已经震怒，我却苦于朝内乏人，不知派何人出战。”

梅横山道，“前一段我们都忙于太子选妃的事儿，没有抽出手来。没想到一个没注意，他们进了天云关了。既然宝藏已经不能再争了，就让冯燕**师去前敌效力吧。”

常德君道，“我正有此意，听说这位**师在鹭江地的纸人阵法，大大的厉害呢。”

梅横山笑道，“太渊山真人，岂是虚传的。”

两人正在交谈，下人进来，在梅横山耳边低语几句。常德君道，“老师若有事，我先告退。”梅横山道，“一个远亲来看我，不碍事。”

绕过隔断，层层屏风与幔帘，梅隐丹走近了收藏室。

一眼望就是北方无极地人，天生贵族，有着北方人的骁勇剽悍。

梅隐丹两手交叉胸前，失了一个北方贵族的礼节，道，“梅老先生，晚辈生在无极地，家在安贞山，入都半载有余，因贼寇造反，不能归家，再也不想无所作为，坐等消息，请给我一个机会，晚辈愿意奔往前线，为国为家，收回无极，平地北陲。”

梅横山沉吟道，“你父亲还叛军手里，你没有顾虑吗？”

梅隐丹道，“我父亲生死未卜，我若因此怯而不战，才是愧对父亲，更愧对国家。”

梅横山与常德君相视而笑，“这才是好男儿。”

***

稻香城。

涛涛鹭江在南，巍巍太渊在东。

稻香城，城楼楼檐高翘，垛口森森，障墙全部箍有铁壁，如一只铁鹰屹立在半山，号百年不破铁壁城。

铜墙铁壁之城，城内存粮十年，兵甲无数，太守万梓春仍旧是每日忧心忡忡。

北方叛军，自诩的无极大帅，号称有异兽军队。万梓春本不信的，但是自从叛军兵出天云关，势如破竹，横扫百花省，连战连捷报。万梓春派人去打探，探报回来说，真的有兽军。

万梓春几乎要晕倒了，他一面向朝廷写信要求速派援军，一面给自己在外的女儿写信让她速速回家。

原来，万梓春原配妻子早亡，留下一个女儿郁儿，因与继母不和，随着一个女师父离家，在外飘荡，已经七年。如今天下混乱，他怕女儿出事，因此写信叫她回来。

女儿未见回书，朝廷的援军到了。万梓春大喜，亲自出城迎接。

带军大将军是朝中名臣，争远大将军安九成，说是年轻的时候伏过虎，却没有人见过，如今年纪大了，雍容华贵，大腹便便。

副将名唤梅隐丹，一表人才，骑着高头大马，颇有威风。

随军**师身材瘦小，戴着一副狰狞的面具，只从双眼的空洞中射出幽幽的目光。万梓春早闻大名，这位就是太渊山真人，著名的冯燕**师。身边还跟着的是崇阳城战败跑出去的至尚法师。

主将虽然不佳，副将和法师却是让人踏实。万梓春将他们迎入稻香城。

进城后，主将果然摆烂，每日在军营中看歌舞，吃美食，将军务统统交给副将梅隐丹。

万梓春问，“咱们如何守城？”

梅隐丹圆眼竖起，“守城？我们要主动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