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洲志之起风云 第30章 西罩 废人

皎皎明月光，光照皎玉城，杳杳西罩星，西照古官道。

皎玉城是一个老城，和大都不同，它地处平原，一马平川，房屋疏疏落落，街道高木森森，虽不及大都繁华，却自有一排深沉气概。

马帮纵马入城，士兵与居民都侧目而视，对这一群扰起烟尘重重的来客颇为不满。

皎玉太守府。

昨日虽算是见过，然而风鸟乱起之间，谁也没有看清楚谁。今天朗日清空，室内窗明几净，他们才算看清楚了。

云弃子看莫绍祖，中等身材，体态微丰，面容白净，脸上尚有昨日被虫鸟抓破的痕迹，一双长目炯炯有神，两道浓眉显得忠厚可信，圆鼓鼓的鼻子，宽大的嘴巴，宽袍大袖，是文官打扮，拱手说话，声如洪钟，态度谦和有礼，不卑不亢。

莫绍祖看云弃子，身材高大，肌肉粗壮，一双大眼，目光如电，有金属光芒，两道剑眉，眉分八彩，印堂有红光乍现，身带异香，步若踏云，虽然做出谦逊姿态含笑款步，一身傲慢与杀气仍旧难以掩藏。

莫绍祖心生不详，这个人迎面走来，他只周身发冷，这一群人绝非凡人。

莫绍祖新任皎玉城太守，统领了东北军的兵权。皎玉城是一个重要的城池，既是西罩第二大城，也是连接南北的咽喉要地，是直辖省的中枢。坐镇皎玉城，位高权重，职责重大，莫绍祖不敢掉以轻心。

他本是一个酒家之子，他无法力无背景，以妹之故得做高官，没有人服气他，高门士族都瞧不起他，所以他才更不敢轻易走错一步。皎玉城向北，有造反的无极地叛军，虽然朝廷认为他们不会有大作为，但是他不能不顾虑。皎玉城向南，直通大都城。大都城内他的亲外甥二皇子梵音觊觎储位，但是他本人并不看好。在他眼中皇帝的两个儿子都不成器，说他们不成器，倒不是因为他们不同法术不能驾驭异兽，而是指他们心胸狭隘，见识浅薄，没有王者之气。

面前的这个人，却有胸怀四海目中无人的王者之气。他的凛凛威仪让人望而生畏。然而他却也不是他心中的王者。他身上缺乏人类的同理心。

也许他根本就不是人类。

宴席隆重，上来的都是牛羊猪肉，炭火上生烤，喝的都是烈性的白酒。马帮都笑道，“这才是我们西罩国的风俗。”

席中一少年非常耀目，在昨日妖霉中也见过他，他一身白衣，头扎玉簪，面目俊美如少女却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豪爽异常，颇有英雄气概。

少年道，“正是，咱们西罩本事这个风俗，可惜大都城里的人，都喜欢雕花弄玉，吃饭也搞出一堆名堂，一点儿也不爽利。”

马帮有人看他长得似个女子，颇有看低，道，“像公子这般你难道也喜欢喝酒吃肉，我原以为你是喜欢唱歌跳舞。”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少年立刻恼了，喝道，“昨日风雷动我在外拦截雷鸟，”指那笑他的人，“你在做什么？”那人被问的一愣，少年道，“不如出来比划一下。”说着站到了中间宽敞处。

莫绍祖沉脸责怪道，“碧儿，休得无礼。”

原来者少年是莫绍祖的儿子，也就是繁音皇子的表弟，名叫莫碧宽。莫碧宽从小长大大都城，却不喜欢大都的矫情，自幼就喜欢舞刀弄枪。他身上没有先天的法术，因此加倍努力，四处访名师，武艺巫法无一不学，又到处搜罗法器，搜罗到一柄五彩银枪，是南冥麒麟山打造的宝器，枪里里面藏雷电法术，因此有年纪不大一身本领，性情骄傲。

莫碧宽偏不听父亲的话，想要显示一下自己的法宝，将手一身，凭空就抓出了一杆银枪。只见这枪明晃晃亮堂堂，寒气逼人，枪尖有幻彩龙，枪尾有银铃铛，莫碧宽一抖手，铃铛发出叮铃铃响声，满堂余音绕梁不绝。

马帮都是跑江湖的人，哪个不争强好胜。那人向前就想应战。啸天想要阻止，却被小志的眼色制止。啸天低声道，“不要惹出麻烦。”小志笑道，“以后我们要过这个皎玉城，现在看看他们的本事也未尝不可。”

场上两人步伐环绕，就要动手，忽然后堂帘栊挑起，一人道，“碧儿，这是客人，不得无礼。”

挑起帘栊的侍者分开左右，里面出来的却是一个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人。看不出来这个人的年纪，这是一个奇怪的人。

他一半脸温柔有生气，一半脸呆板如死人，一半身子柔和自然，另一半却生硬诡异。他坐着自动的轮椅出来，一只眼睛明亮含笑，另一只眼睛却如死鱼。他一半的头发飘动，如春风摆柳，另一半的头发却完全没有，只是一定遮住头皮。

来人样貌诡异，只透着一半活人的气息。

莫绍祖起身施礼，十分恭敬。莫碧宽虽然不愿意，却也收了他的银枪，站在了这人身旁。

轮椅上人笑道，“如此贵客光临，我虽是个废人，也应该出来见见的。”

云弃子和张小志几乎同时站了起来。小志倒是奇怪云弃子，这个家伙从来目中无人，看见的若不是美女是从来不主动站起来的。

云弃子问道，“我们是哪里见过？”

轮椅上的人笑道，“我们没有见过。”

云弃子道，“请问你是哪一位高人？”

轮椅上的人笑道，“我并非高人，实乃废人，小时这半边身子被雷击过，现在都是装的假肢，勉强活着而已。我家里排行在三，你若不弃，可以叫我老三。”

云弃子哈哈大笑。轮椅上的人又道，“请问您又是哪一位高人呢？”

云弃子说道，“我也不是高人，我是个行走江湖的粗人，昨日到了皎玉城外，正好遇到妖霉。莫太守带人阻击雷鸟，我略帮了小帮，才又机会坐到这太守府饮宴。”

他可不是粗人。张小志呷一口酒，看着这相互寒暄的两个人。

他也不是废人。

再次落座寒暄。觥筹间，众人谈的竟十分投机。叫碧儿的少年与马帮一众兄弟干脆在席间掰起了腕子，余者猜拳行令，好不热闹。

宴席间，他们得知昨日莫绍祖用来捕捉雷鸟的银球竟然就是这位老三发明的，由几位略通法力的法师来操作。老三笑道，“我一没有法术，而没有气力，只能多看几本书，学点知识，帮助大家。”

小志道，“哪本书上记载过这种东西？我怎么不知道。”

老三笑道，“这不是书上记载的，是我发明的。读书不能死读，要灵活运用。我看了书就常搞些发明，没想到这次竟用到了。”这话虽怼了小志，小志又不能说什么，因为这里除了云弃子，别人并不知道小志是个博览群书的。

小志颇为不自在，云弃子惹不住要笑。

酒席尽欢而散，莫绍祖送云弃子一行人出城。莫碧宽白衣白马随在父亲身后。暖风拂柳，无限风光，城内外不是昨日恐怖情景。马步轻踏，双方执手道别。

莫绍祖道，“后会有期。”

云弃子道，“后会有期。”

打马而去，走出了一程，云弃子等调慢了速度休息。小志才笑道，“刚才我看见屏风后面有好些兵士。”云弃子道，“我早知道屏风后埋伏了人。”

啸天道，“我也觉得不对。但是他们为什么没有下手。”

云弃子道，“他们大概是怀疑了我们的身份，但是不能确定。”

小志问道，“你们知道那个老三是谁？”

啸天道，“可能就是当朝皇帝的三皇子，大都人都知道，皇帝老儿有两个半儿子。”云弃子吃惊道，“他竟是皇族？”

***

小志打马向前。自从出了边城，小志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尤其是到了大都之后，头上生出了许些红发，身体也日益清爽。现在他也不愿意让喆壬背他，只想纵马奔腾。云弃子一骑当先，飞超了过去。云弃子已经恢复，也愿意骑马。啸天拍马附身，复超云弃子。马帮众人纷纷打马，几匹马争先向前，相互超越。马蹄激扬，大道上只见一片尘埃，闻得马蹄踏踏，马鸣嘶嘶，一派龙腾虎跃。

骏马飞驰之时，忽然听见一声大叫，云弃子落马。众人赶紧勒住马头，回头张望，云弃子跌落到路上，一连翻滚，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那匹马儿蹄踏来回，原地彷徨。

众人大惊失色，都跳下马来查看。探探云弃子鼻息，虽还有呼吸，却是微弱。众人全都不知发生了什么，明明他今早已经分外精神了，刚才纵马奔跑也没有任何不适的表现，忽然就落马，都惊慌不已。啸天道，“是不是刚才宴会上被他们下了毒？”小志摇头，“我看不像中毒，如是中毒，为什么我们都没事。”

幸好前方正有一处小小的酒馆。

酒馆里只有一个老头儿，唤作贾青，见他们高头大马，不是普通客商，说，“我这酒馆小，不得休息，去我家里吧。”于是把他们带到自己的家中，端茶倒水，照顾的颇为周到。

云弃子喝了几杯水，慢慢的醒了过来。小志才问了一句“你到底怎么了”话还没有说完，只见云弃子仿佛要呕吐一般，吓得小志往后一躲，只见一道闪电从云弃子的嘴里吐了出来，直击了墙面上，墙上冒起青烟。青烟散后，屋顶和墙上留下了两个大洞，墙面都炸裂了。

贾青瞪得眼睛像个球，小志和啸天也都目瞪口呆。半晌没一个人说话，忽然，云弃子又要呕吐，几道电光复又射出，四处乱击，屋贾青抱着头躲进了桌下，小志和啸天也慌忙逃开。

直到云弃子不再吐了，坐着喘息，众人才又敢起身过来。贾青却跑了。

小志和啸天惊喜的说，“你会发射闪电？”

云弃子说，“已经吐没了，再也没有了。这回可舒服了。”

刚才云弃子在马上狂奔，觉得腹内疼痛，忍耐不住坠下马来，原来是昨日吸入的电子翻涌折腾，等都吐出去了才算好了。

啸天深表可惜，说这电子留着在阵前吐出来才算是有用。

小志将自己脑袋里的书籍一本一本、一页一页的翻找，拍大腿道，“找着了。”于是跟云弃子说，“你这是那天在皎玉城外吸了很多电子到腹内，因为不会运用，才觉得肚痛。我有一本《电子风云秘术》，回去让他们从边城拿来给你，这书上将的就是如何修行电子秘术。”

云弃子道，“我腹中已经没有电子了，吐完了。”

小志笑道，“咱们空气中是有电子散布的，只是含量小。看了这本术就会吸取空气中的电子，慢慢修行，储备充足就可以吞吐。书里还有利用电子术招引雷鸟和食电子虫鸟的方法。”

云弃子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学？”

小志笑道，“我倒是想学，但是这岂是人人都学得？你是天生电子控制者。”

云弃子笑道，“这么说我还很厉害，我可是要骄傲了。”

***

云弃子已经好了，于是众人不敢耽误，就要启程。贾青战战兢兢的送出来道，“你们就这么走了吗？”

这个酒馆主人好心借他们房舍休息，伺候了半晌，云弃子吐电子还弄坏了人家的墙壁，小志笑着拿了钱出来，交给贾青，道，“劳烦您的照料。”

屋主人没有接钱，小志又加了点儿，道，“这回够不够？”

没想到，贾青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诉道，“没想到你们都是好人，求你们帮帮我们村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