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洲志之起风云 第29章 西罩 皎玉城

官道上骏马呼啸而过，撩起疾风，掀翻劲草，路人都措手惊愕，紧急让路。

大月当空，小月明亮。官道尽头就是皎玉城。

几人勒马站住，啸天挥鞭指着前方说道，“我们休息一夜，明天早上，城门一开我们就穿城而过。”众人都答好。唯有小志，仰望天空，道，“我看我们明早未必走的了。”

啸天道，“为什么？”小志笑道，“群星避让，二月当空，有风而草立。《气象志》说，这是电子风暴团聚集的表现。”

啸天道，“你是说有妖霉？”

一团黑影立在了树梢头，树梢颤了几颤，黑影落到了地上。那是喆壬驮着云弃子从天而降，道，“主人，我来了。”

风瑟瑟，卷过，让人惊讶的是，草木树枝竟然丝毫不随风而动。小志仰头问喆壬，“你能感到什么吗？”

喆壬道，“空气中的引力越来越大，我几乎飞不动了。看来是妖霉要来了。”小志点头道，“我看着天象，大概明天会爆发，我们需住下，躲过去了再走。”

原来，西罩星电子爆发后空气中的电子数量大大增加，一部分顺着气流飘走，一部分汇集成一些大大小小的气团，四处飘荡。这就是电子风暴团。西罩本地俗称，妖霉。一般有经验的老人也是到提前半天才能觉察出来妖霉的到来，小志到底是读书多了，在风暴来临前一天就有所察觉。

皎玉城建在一片平原之上，周围有十几个大小村庄城镇簇拥。这一片土地丰腴，良田千顷，人民多以耕作为生，物阜民丰，可谓西罩国的粮仓。

几人商量不进城住宿，以免被人追捕难以逃走。一行人就在城外一家小客栈留宿。

第二天中午，空气中的瑟瑟之感越来越重，草木开始立得笔直，平日用得器皿物件都开始乱动，人们都察觉到了妖霉要来了。然而人们却没有躲进屋子，外面反而人更多了。

马帮一行几人围在店里火炉边喝酒。云弃子也要喝酒，小志拦住道，“你不要喝酒，你身体还没有恢复。”云弃子哪里管的那么多，随口道，“喝酒药性发散得快。”小志道，“你就是不听我的劝。”

云弃子笑道，“你最近身体好的很，一定是会保养的。我却受不了。”

外面风沉重的很，人们却匆匆往外跑。啸天问店家道，“怎么妖霉来了，你们这的人反而往外头走？”

店家道，“各位好汉，你们是北方人不知道，这时节咱们这里的粮食正成熟，妖霉一到，各种食电的鸟虫就全来了，让它们一扫荡，粮食就全都没有了，一年就白忙活了。那都是附近村民去自家地里收粮食，能捡回几个就捡回几个。哎。”店家说完又叹口气，“靠天吃饭，不容易啊。”

云弃子此时已经喝了几杯酒，问小志，“咱们边城也有电子风暴，怎么没有食电鸟虫？”小志笑道，“咱们边城那风暴，别说鸟虫，连人都活不下来，鸟虫要吃电子，也不敢去那个电子发疯的地方。”

云弃子道，“这样看来这里的风暴应该不是很厉害。”

啸天走南闯北，经历丰富，说道，“这里风暴只是残留气团，自然不及边城的厉害，厉害的是那些鸟虫，伤人毁物。”

果然，他们说着，已经有一些小虫飞进客栈里来了。店主同伙计，连家里的媳妇带着几个小孩子，也都出来，忙忙的在门窗上封竹网——那电子风暴来了，铁器之物反倒容易飞起，用竹子直直镶嵌更加结实。

竹网用来当飞鸟虫子，果然小虫子就撞在上面，飞不进来了。

云弃子伸手抓住一只飞过来的小电子虫，又随手将它放走，道，“这小虫，怪可怜的。”小志笑道，“你疯了不成，这么爱惜小动物起来。”

风愈簌簌，人形色愈发匆匆。喝酒的人也喝不下去了，马帮人都站在窗前往外头看，店主嘱咐道，“别出去了。”点外头也拉起了竹帐子。

啸天看着天色，道，“这次的妖霉大，怕是有雷鸟。”

只有云弃子仍在喝酒。

忽然，劲风中一阵喧哗，犹豫空气中的电子气息，声音的传播都改变了，那声音传到耳朵里仿佛是金属回响。小志也起身，到了窗前。一对对士兵手持木枪竹篾小跑出来，小志问，“他们做什么？”看惯了边城士兵趁乱抓人，他是怕皎玉城也在这个时候出来抓逃犯。

云弃子在一旁一边喝酒一边道，“难道是太守也在郊外种了粮食？”

店主道，“那是新来的长官莫太守，是个难得的好官，这是替咱们百姓挡鸟虫来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所有的草木都站的直直的了，任凭风吹过也不弯腰。天上的雷电云出现了，如一张毯子，平平的压过来，大地上金属器物开始乱动，瞬间的平静预示着大风暴的到来。空气中忽然多了很多虫鸟，都闪着烁烁的光泽，不是生灵，仿佛是机器，操着奇怪的轰鸣。

一阵大风呼的刮过，带来了无数的虫鸟，店门外的竹网乱晃，那不是被风刮得，而是被虫鸟冲击。远处黑云压顶，群鸟乱舞，横冲直撞，一些扛着粮食往回跑的农民，在黑风与电鸟中隐隐可见，一转眼又看不见。

城内出来的守兵用木枪竹篾刺杀乱飞的众鸟。太守的衣服被吹的乱飞，帽子也被吹掉了，还在乱喊，“顶住，顶住，往前冲。”率先往郊外农田赶。这时候可以看见，城里出来的士兵们拉着大大的竹子网，他们似乎是要去农田拦电鸟。

沿途的未来得及回家的农民，遭到电鸟冲击，幸亏被兵士们救下。一个少年，白马银枪，冲在最前面。

小志心中感慨，西罩若是多几个这样的官，无极军就出不了天云关。

云弃子将酒杯一扔，站了起来。小志道，“撒酒疯了么？”

云弃子道，“雷鸟来了。”整个屋子都在晃动，店主已经带着妻儿藏到了桌子下面。比起边城的大风暴，这不算什么。

小志问云弃子，“你怎么知道？你可没见过雷鸟。”

云弃子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它们来了。”

云弃子大步往门口走，到门口一把扯下拦着门的竹帘子，小志道，“你身体还没恢复！”云弃子完全就似没有听见，走了出去。

风飒飒，云萧萧，眼前一片茫茫。云弃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五内舒畅，被囚禁的日子已经到头，身体里的狂放再次复苏。疾风让他逾越，飞鸟飞虫冲击着他的身体，他感到兴奋。他大呼一声，声震四方。

飞鸟小虫忽然不再乱飞了，它们停在空中，形成了乌黑的一团，宛如压城的黑云。第一只雷鸟冲天而入。云弃子深吸一口，只觉得空气涩口，于是将入口的空气朝那只雷鸟吐了出去。一道白色的闪电划过，雷鸟应声而落。云弃子再次深深吸气，自觉可以滤出空气只留满口涩味的电子，再要吐出，停留不飞的鸟群虫群四散惊逃。

这一口闪电喷出，照亮白昼，金色的白光划出弧形，仿佛横空一个霹雳。

所有的人，店内的店主与客人，小志与马帮，店外的农夫与官兵，飞虫与飞鸟，都受到了惊吓。云弃子，这个人，忽然间会喷闪电了。

小志骂了一句，“妈的。他不是人了。”

莫太守也看到了，他奔到到云弃子面前，急急道，“快去那边！”云弃子看这位太守，四十多岁的年纪，锦衣华服被吹的乱七八糟，帽子也掉了，无比狼狈却全然不顾，指着郊外的田地朝他比划，那边正有大量的虫鸟乱飞，庄家被撞倒一片一片，士兵们拉着竹网却拦不住。

云弃子脚尖点地，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的身体离开了地面，如箭一般弹了过去。

不多不少的电子云团，就如疫苗，一下子激活了云弃子体内的电子敏感。

鸟虫飞散。雷鸟如云，来了。

对于刚刚学会控制电子的云弃子来说，雷鸟来的有点多了。

一片雷鸟从天而降，它们追逐着空气中飞舞的电子颗粒，吸食，吞咽，放射。对于它们，不过是追逐可口的美味。对于人类却是恐怖的灾难。雷鸟所到之处嘶鸣阵阵，闪电乱飞，时不时击中屋舍，屋舍洞穿，时不时又击中树木，于是焦烟四起，借着风势着起火来。外面风、烟、火、嘶鸣、闪电，压顶的雷鸟越来越多，房屋、大地都在颤抖。

云弃子就如同一只陷入豹群的狮子，他不停的吞吐闪电，许多雷鸟被击落，但是仍有更多的雷鸟蜂拥而至。他站在大地中央，振臂而呼，他的声波震落了周围的雷鸟，却挡不住更多雷鸟不顾死生。云弃子仿佛一块大大磁铁，他吞吐之气将周围的电子统统聚来，于是雷鸟全部围着云弃子周围不散，与他争食电子。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一口食物，鸟儿们奋勇争先。云弃子被鸟儿冲的东倒西歪。啸天等人已经看傻了眼，店主捂着孩子的眼睛，自己瑟瑟发抖，小志在窗前狂喊，“回来，疯子——”

莫太守被风吹翻在地，爬着向着雷鸟丛中的云弃子喊话，云弃子听不见，他使劲爬近了，他喊道，“跟我来——”

云弃子本不想理会，奈何雷鸟太多，他已经难以招架，于是不得不跟着莫太守往后退。退着退着，蓦然发现，一个闪亮的大银球在风嚎鸟厉中烁烁放光。

呼吸中，云弃子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引要往银球而去，幸而他体重力沉，稍微用力，稳住了身体。众多的鸟儿虫儿却无法抗衡银球的引力，全被吸了进去。银球好似一个无底的深洞，吸进了不知多少鸟虫儿。又见银球旁边，围着十个身披银铠的人，正在奋力运法。原来如此。云弃子明白了莫太守的安排，于是顶风再次往鸟虫多的地方而去，他吞吐电子吸引鸟虫，再将它们引到银球阵捕获。反复往来几次，云弃子只觉得自己控制电子的能力越来越自如，怎奈身体却支持不住。毕竟是刚刚从巫法药术中恢复，他的身体还虚弱，来往几次，他心里以为自己还能支持，却忽现了一只巨大的雷鸟，口吐闪电，他一个动作慢了，被击中到底，身上冒出一缕青烟，肚子几乎被射穿了一个洞。大鸟第二击俯冲而下。云弃子起身不急，只得运足了已经不足的气，护住身体，打算生生挨受这一记，没想到锦衣莫太守手持竹枪，朝袭击云弃子的雷鸟乱扎。雷鸟调转头袭击莫太守，云弃子趁此机会一跃而起，吐出一记闪电将雷鸟击落。

一场混战。云弃子和莫太守以及士兵都狼狈不堪。

电子云团终于慢慢的升高了，雷鸟随着云团的升高也跟着飞到了高空，倏尔，不知道云团飘到了哪里，雷鸟都不见了。低空的小虫鸟，有的也跟着振翅飞走，有的追不上队伍，乱抖一气，不知道去了哪里，还有剩下的被银球吸引捕获。大地慢慢的干净了。

树立的草木仿佛终于松了一口气般，梢头垂向了地面，慢慢的随风舞动了。梳理在各家窗口的竹网也发出咔咔的声响，松懈了。金属又变得稳稳的不动了。所有的人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云弃子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死了一般躺在地上。

莫太守束发的玉也丢了，锦衣早变成了烂衣，脸上全是焦黑，疲惫不堪，仍旧挣扎着，往麦田方向奔。那一片片田地，虽然也糟了损害，但是大部分都是好的，绿油油黄灿灿，一片一片，仍旧吹着穗，立着杆。莫太守咧嘴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返回来对躺在地上的云弃子道，“咱们成功了，麦田保住了。”

云弃子并不在乎麦田。他喘着气。他要出来斗雷鸟，几乎完全是发于天性。这电子云团，不强不弱，他几乎可以感受到和雷鸟同样的感受：真是美餐啊。

张小志抱肩站在客栈门口，看着远处地上躺着的云弃子和一旁狂喜的莫太守。啸天出来道，慌慌道，“妖霉终于走了，我去看看大帅。”小志道，“他没事。你难道看不出来，他是先天兽王。”

***

客栈中，火炉里的火跳跃着，暖暖的，橙红色的光闪耀着。

啸天道，“什么是先天兽王？”

小志道，“西罩皇帝可御异兽，都可以叫兽王。而先天兽王可以御百兽，不仅仅是异兽，西罩上古的第一皇韵赫萝就是先天兽王。”

云弃子摊在软椅上，手里还攥着酒杯，说道，“那些该死的雷鸟我可驾驭不了，朝老子开火猛地很。”

小志道，“世上能人不只一个，古来先天兽王也不只韵赫萝和你两个人，只是时也命也运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有机会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力，即便是先天兽王，没有机会，也只能老死民间。譬如你没有进异域，没有杀死兽王，异兽也不会认你为王，你也终生就是一个打异兽的猎户，譬如你终生不离开边城，没有遇到妖霉，你也不可能知道自己能吞吐电子。之后的路，你还能走多远，没有人知道。你有先天兽王的能力，不代表你就能做出先天兽王的事业，你明白吗？”

云弃子哈哈大笑，道，“你出了边城，说话的力气都更大了。天天来教训我，我是先天兽王，为什么要听你的？”

小志冷笑，“作死鬼。”

云弃子道，“明日莫绍祖请我饮宴。”

啸天道，“我看咱们还是不去，趁今夜赶紧逃了，如果被发现了身份就坏了。咱们毕竟是朝廷要抓的人。”

云弃子本来摊着身子，兴奋了，坐起来，说“他要抓我正好，我今日吸了好些电子，明日吐出来试一试。”

小志道，“这莫绍祖倒是个人物，”说着，便将从苏焰那里听来的关于莫绍祖的出身背景讲了一遍，道，“会一会无妨。只是，”问云弃子，“你身体到底怎么样？”

云弃子笑道，“我身上的药力经这一战反而散的更快，已经好了。今天虽累，休息一夜就无大碍，你不要婆婆妈妈了。”

小志谨慎，嘱咐马帮做了准备，让喆壬待命，第二日入皎玉城饮宴。